云曜一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
——是嬴若水。
她一怔，心中有些纳罕：自己住的地方在学宫最西侧的僻静之地，跟学堂的方向完全相反。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来访。
果不其然，刚迈出院落，她便看见身着棉麻直裰的嬴若水背着手来回踱步，表情颇为神秘。
“小曜！”
见云曜出现，嬴若水大力朝她挥手，几乎要把手臂舞出残影。
她凑到云曜面前，嘿嘿一笑：“你绝对猜不到，我今早在西苑发现了什么。”
“什么？”
嬴若水没有回答，而是从背后伸出手，示意云曜看自己掌心的东西。
“这是……”
云曜定睛一看，竟是——
一本书。
还是一本封面无字、被人翻卷页了的简陋线装书。
乍看上去平平无奇。
“我每日寅时都会早起，绕着学宫晨练三圈。”
嬴若水说：“因为昨晚给你办了宴会，我便在西苑多留意了一下，看看有没有没收拾好的地方，免得被山长责备。结果便发现了这本书。”
云曜一怔。
注意力却不在她所说的书上。
“你是说，你每天都绕学宫晨练三圈？”
寅时，大概是早上四点。
昨天她们宴席直到后半夜才散。也就是说，刚散了几个小时，天还没亮，嬴若水便从床上爬起来，绕着偌大的学宫开始晨跑。
单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让云曜牙齿发酸，小腿直打颤。
“是啊，我这人没什么特殊，就是有点小力气。”
嬴若水点点头，自豪地伸出手臂，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肱二头肌。
“我娘可是方圆十里有名的屠户，她自小教育我，书可以不读，但一定要把体格搞好。不然，以后若是连头公猪都骟不了，该如何是好？”
云曜无言以对，只默默点点头，感慨一句。
“你真厉害。”
联想到嬴若水身上至少4级的[文学]技能，云曜不由得心生敬佩：这人能文又能武，怪不得是原书中的主角。
实在是……
强悍如斯。
这时，嬴若水瞅了眼云曜的表情，误以为她也想跟自己一起锻炼。
“你是不是也有意晨练？正好，我每日晨练路线都会路过此地，到时候顺便叫你一起。”
她豪爽地一拍胸脯，示意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云曜猝不及防，歪头“啊？”了一声。
等一下，每天四点从床上爬起来，跟身强体壮的嬴若水一起晨练？
这……莫名感觉自己两股战战，脚下发虚。
还是想办法推脱为好。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拒绝的借口，嬴若水又怨愤开口。
“唉，还是小曜你跟我投契。先前跟学宫其他人聊起，她们都不感兴趣，还用各种借口推脱不来，真是——”
“令我难过！伤透了我的心！”
刚想拒绝的云曜神色一僵，嘴唇尴尬地张合了几下。
糟糕。
这话一出，直接把她的借口堵死了。
嬴若水一握拳，义愤填膺地挥了挥：“要我说，当今世道不锻炼身体怎么能行呢？连将军都——唉，此事不提也罢。”
话毕，她看向哑口无言的云曜，感动开口。
“小曜，你也这么认为，对不对？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云曜：“……哈哈、哈。”
都被叫“好姐妹”了。
这声拒绝，她如何还能说得出口？
此刻，她脑海里满是系统开心的声音。
【宿主，你的[寝眠]技能已达到2级，本来也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
【这可是原书女主，她——】
还没说完，又一道急急的脚步声从院落里传出。
“……赢若水？你来这里做什么。”
*
正在对话的两人，齐齐往声音传出的方向望去。
来人一口格外标准的盛京官话。
“大清早的，怎么在此处喧哗吵闹。这里可不是你的蹴鞠场。”
——正是陆丹若。
只见他冷着一张脸，从院里走出，望向嬴若水的目光满是不喜。
但是，由于昨晚哭了一整晚的缘故，他眼圈还发着红，这让那道目光的杀伤力减轻了不少。
嬴若水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细节。
她一挑眉梢，不再继续先前的话题，而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云曜。
嬴若水挤眉弄眼：是你弄的？
云曜无奈耸肩：算是吧。
嬴若水表情一变，露出一种“好姐妹你居然这么有本事”的微妙神色。
她一手拿着书，另一只空着的手悄悄给云曜比了个大拇指。
“你这是什么表情？”
陆丹若注意到嬴若水的小动作，嫌恶地皱了皱鼻子，又紧了紧脖子上的围脖。
但当他转头望向云曜时，那神色又变得柔情起来。
“玉镜娘子，今日是你第一天上学堂，我们快些走吧。”他轻声说着，温顺地走在云曜左侧。
见状，嬴若水对着云曜撇撇嘴，走到她右侧，做了个口型。
——小曜，你这么快就收服官话姥了？
云曜不置可否，只叹了一口气。
她跟陆丹若的关系，实在复杂得紧。
为了保护她自己，也为了保护陆丹若的真实身份，云曜没办法跟周围人透露太多细节。
嬴若水见她讳莫如深，也没有再追究，只是又偷偷给她比了个夸张的大拇指。
这动作被陆丹若看到，再次被他飞了个白眼。
“真是乡巴……”
他冷哼一声，却忽然想起什么，硬生生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低头时，面上竟闪过一丝羞赧，尖锐的目光也温柔了不少。
“怪我，我不该再这么说别人的。玉镜娘子，你还记得昨日——”
陆丹若微微转头，凤眸藏着无限柔情。
云曜余光瞥见他这表情，心下一咯噔。
坏了，陆丹若一定又是凭借他那丰富的恋爱脑，联想到了什么。
现在是公共场合，这小子可别害她啊！
“咳咳，对了！若水。”
为了防止陆丹若继续发散，说一些不该说的东西，云曜故意打断他的话，将话题引到嬴若水身上。
她指了指嬴若水手中的线装书。
“你一开始说要给我看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噢噢，这个啊。”
被云曜一提醒，嬴若水才想到自己此行最初的目的。
她表情重又变得神秘起来，把那本封面无字的线装书拿了出来，递给云曜。
“喏。给你，你看。”
云曜接过书，随手翻开，发现这竟是一本小说。
【宿主，大曌朝的小说被称作话本，在民间颇为流行。】
【跟你前世熟知的小说相比，这些话本在题材上更为局限，一般以历史演义、神仙志怪、才女佳人为主流。】
听完系统的科普，云曜点点头。
只是，跟普通话本相比，这本书墨痕凌乱、字迹匆匆，连装订都不甚工整。
不像是由书馆统一印刷出来的书，倒像是某种非正规出版物。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你快点看看内容。”
见她翻来覆去就是不细看内容，旁边的嬴若水连声催促她继续往下看。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就看。”
云曜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专注于话本内容。
仔细一看，这书内容更是平平无奇：开篇便是书生进京赶考，路遇瓢泼大雨，不得已借宿寺庙，遇到一个浑身淋湿的男鬼。
没什么新意的开头。
但稍微往后翻几页，云曜便发现了什么，眼睛兀地瞪大。
“这——？”
不是。
怎么突然就开始……
共赴云雨了？
书中带有惟妙惟肖的通俗插图，直教人眼睛瞪大。
只见一草垛堆成的简易床铺上，有一身材绝佳的男子跪在地上，格外投入跟卖力。
插图旁还带了首艳词。
花前月下两心知，共谱情弦意自痴。
丹唇虔奉并蒂花，纤指轻抚碧波纱。
云曜又往后翻了几页，一眼看到的，都是衣冠楚楚的女人跟身姿艳冶、衣不蔽体的男人。
望着绘声绘色的图画，她大脑前所未有地飞速运转。
哇哦。
还能这样、这样和那样？！
系统适时给出了解释。
【宿主，从生理构造上来看，无论是你曾在的世界还是大曌朝，女性获得快感的途径，与生育繁殖的途径，都完全不同。】
恰恰在这时，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滴！
【你获得了[房中术]技能。当前等级：1级。】
【技能效果：出入青楼伎院时，你更容易获得名伎倡优的好感。】
霎时间，云曜眼睛圆睁。
原来看本小黄书，也能增加技能？！
回过神后，她有些困惑，不解道：“名伎倡优？我要他们的好感有什么用。”
听上去怪没用处的。
对此，系统贴心给出了解答。
【宿主，这些名伎倡优手上，掌握着不少财富珠宝。大曌朝有个流传已久的民间故事，叫“杜十郎怒沉百宝箱”。故事中的杜十郎，便是一位前朝名伎。】
【不管伎人倡优外在如何表现，他们内心都渴望获得女人的真爱，为了爱情，他们情愿将手中所有的财富双手奉上。】
【换言之，这可以是个发财的路子。】
云曜恍然大悟：“——噢。”
但她并不缺钱。
云氏家大业大，单是这次出门，云和月就给她准备了巨额盘缠银两。
对她这种富家女而言，这技能还是鸡肋了些。
见云曜兴致缺缺，系统又补充了一点。
【除此之外，这技能还有可能帮你引荐一些意想不到的人脉。】
人脉？
什么人脉？
还没等云曜进一步询问，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怎么这样吃惊。她给你的是什么书？”
一旁的陆丹若见她面色异样，纳罕地凑过来。
云曜回过神，不再跟系统闲聊，侧身想要挡他的视线。
“没什么，你不用在意，这不适合你看。”
她也是为了陆丹若好。
毕竟以他的道德衡量标准，看了这种书，估计更会有损他的男德。
听云曜这么说，陆丹若却更为好奇。
“玉镜娘子可是看不起我？”
他神色微凝，认真道：“家母藏书万卷，我虽算不上满腹经纶，却也没遇过我读不了的书。”
云曜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嬴若水在旁边哈哈大笑，神色揶揄，煽风点火。
“难得见官话——咳咳，陆措这么主动，你就让他看看呗。反正也不知道书主人是谁。”
她不知道陆丹若是男子，自然不会把这当成一桩大事。
“嗯。上善娘子说得没错。”
陆丹若一向看不惯嬴若水，但这次难得没反驳她。
他伸出手，央求云曜，凤眸中又漾起一层水盈盈的光亮。
“玉镜娘子，你就让我看看吧。”
云曜叹一口气，看了眼嬴若水，强调道：“是你说要给他看啊，之后万一出事，我可不管。”
嬴若水硬气地拍拍胸脯，满不在乎。
“行，我说的。你也别爷们唧唧的，直接给他呗，”说完，她又嘀咕一句，“……反正这书也不知道是谁落下的。”
能出什么事？女子看点小黄书怎么了，又不是青涩儿郎。
这书写出来，就是给女人看的！
云曜知道自己拗不过两人，轻轻摇了下头，便把书递给了陆丹若。
“谢谢玉镜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