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若水观察了云曜一会儿。
“行，那我先走了啊。等会儿给你带点吃的。”她意识到云曜的认真，没再多纠缠，爽快地离开了。
云曜简短地“嗯”了声，又投入到读书的世界中。
这一沉浸，便是一整个中午。
等她再抬起头来……
书案一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了两个饭盒。
“嗯？若水怎么给我拿了两份？”她有些意外，揉了揉脖颈，把饭盒放到眼前。
正好。
自己用脑这么久，实在有点饿。
她先打开了第一份饭盒。没想到的是，里面竟藏了条米色丝绢，上面还写着一行字。
——观君苦读，不忍叨扰。自取餐肴，愿君饱腹。
角落里留了两个字，丹若。
云曜愣了一下。
这是，陆丹若给她带的饭？
再定睛一看，这饭盒里的食物摆放格外规整：一小份碗碟上专门放了块风干腊肉，旁侧是热气腾腾的米粥，角落塞了两个白白胖胖的馒头。
“……还挺讲究。”
云曜视线落到一旁，又掀开第二份饭盒。
与第一份不同，这个饭盒里只有一碗米粥——里面满满当当地浸了撕碎的馒头、腊肉，堆成一座小山，连饭盒顶都蹭到了湿漉漉的馒头屑。
两份午餐都出自食堂伙房，食物分量一模一样。
只是风格大不相同。
“快点吃吧，小曜，你不是还要读书么？”
嬴若水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怕你吃得慢，特意把馒头掰碎开来，泡到米粥里面。”
没等云曜回答，自另一侧又传来陆丹若不满的哼声。
“听闻你家以卖猪肉为生，当真是粗俗鄙陋。平日你自己吃也就罢了，怎能把这样的猪食，端到玉镜娘子面前？”
嬴若水双目圆睁：“哈？我这是为小曜着想。你没看到她想抓紧时间读书么？”
陆丹若斜睨她一眼：“那也不能给她端上这样的东西。玉镜娘子何许人也，怎能屈尊……”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云曜果断一拍书案，“噌”的一声站起身。
“——好了！”
一点小事而已。
自己可是要升级文学技能的女人，怎么能为了这点事分心？
嬴若水跟陆丹若俱是愣住，学堂内也随之一静。
“…………”
在确定两人不吵之后，云曜重又坐回原位，拿起竹箸。她把两个饭盒都掀开来，行动迅捷地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连吃饭节奏都控制得很精准。
端水端得很公允。
任谁来看，都实在挑不出毛病。
没一会儿，她便在两人的注视下，风卷残云吃完两份餐食。或许是上午的脑力活动消耗了太多能量，直到吃完最后一口，云曜才感受到饱腹之感。
这让她满足地长舒一口气，扫视二人。
“你们不要吵架，都是同窗，应当和气为贵。是不是？”云曜语重心长说。
嬴若水：“……你说得对。”
陆丹若：“……玉镜娘子说得是。”
“嗯。那就这样吧。”
得到两人的答复后，云曜满意地点点头。
她把餐盒盖好，垒在一起提到书斋外，重又坐回原位，继续头都不抬地翻书。
可云曜不知道的是……
在她开始读书后，嬴若水跟陆丹若两人破天荒凑到了一起。
开始悄声说小话。
“官话姥，你有没有觉得，小曜她身上的气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嬴若水问。
陆丹若脸颊飞红，微微颔首，羞涩道：“我早知玉镜娘子与常人不同。刚刚那一刻展现出的魄力，实乃英媛风范。”
“嗯。不过嘛，我还觉得她很像——”
说到一半，嬴若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兀地闭口缄默。
“像什么？”
嬴若水不答，若有所思地托住下巴。
她想到方才就餐时，自己听到有人说云曜很像天边盘桓的鹤，茕茕孑立、清高脱俗。
一直以来，在她眼中的云曜，可没仙鹤那么高不可攀，而是平易近人，与自己十分投契。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
嬴若水竟有些不太敢正视云曜的眼睛。
那双眼眸中有果敢、尖锐，还有一种势在必得的野心，具有超乎寻常的感染力。
她出神地想，比起仙鹤，刚才的云曜甚至更像是……
凤凰。
那翱翔于九天之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存在。
*
云曜实在没想到，这2级文学技能竟会如此难升。
一整个下午过去，她依然没能听到自己期盼已久的提示音。
“系统，还没升级么？”
【抱歉，经检测，宿主还未达到升级条件。】系统说。
云曜第无数次翻开第一页，嘟囔道：“再这样下去，要是还没升级，我就要靠自己读懂这本书了……”
此话不假。
都说，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云曜这一天的聚精会神，已经足够让她把整本书都记在脑海里。
这本书的主人“王夕敬”十分用心，到处写满了注释。
每当云曜遇到读不明白的地方，就去寻找边角的注释，往往在读完后，她就会有恍然大悟之感。
甚至还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破土而出。
简言之。
在长脑子了。
这样一看，自己还挺聪慧。想到这里，云曜不知为何摸了摸自己头发茂密的脑壳。
【请宿主不要浮躁。在大曌，如果说1级文学相当于6岁孩童水平，那么，2级文学差不多是读过书的12岁孩童水平。】系统一板一眼。
云曜：“……拜托你不要浇我冷水好么？”
系统的解释确实令人郁闷：哪怕像今天这样刻苦努力地升级，在文学方面，自己也才相当于大曌的12岁孩童。
但换个角度来想，她才短短几天时间，就能跨越别人长达六年的学习时间，已经算得上奇迹。
这时。
一声“笃笃”，在云曜的书案前方小心翼翼地响起。
“……云曜？”
她应声望去，看到的竟是——
嬴若水。
只是，对方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拘谨微笑，像是有些紧张。
“小曜，已经酉时了。要不要一起回厢房歇息？”
酉时，约莫现代的五点到七点。
深秋时节，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云曜向窗外望去，发现乌金坠落、秋风瑟瑟，余晖洒满大地，已然是黄昏时分。
“都这个时候了？！”她连忙合上书本，站起身来，“走吧，若水。”
这时，云曜感觉到，嬴若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
尤其在她眼睛上停留了很久。
“好！我们一起走吧，小曜。”
不知观察到了什么，嬴若水的语气变得欢快许多，神色也缓和下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嗯。”
云曜离开学堂前，顺手把《玄黄策》拿了起来。
她还打算晚上继续挑灯夜战，反正现在有了[寝眠]技能的帮助，自己并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
走出学堂后，她随口一问：“对了，若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感觉你方才有心事似的。”
天边霞光灿烂，残阳落在两个少年人身上。
两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几乎占满了一整条小道。
“我……唉，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嬴若水挠挠头，对着云曜嘿嘿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几个瞬间，我莫名感觉，你跟我大不相像。”
“不像？”
云曜有些不解。
“我也说不上来，算了，”嬴若水一拍胸膛，重又振奋精神，直视云曜的双眸，“反正我已经决定，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好姐妹。”
“不管你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追随你。”
云曜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噗嗤一声笑出来，轻松道：“这句话该我说才对。”
自己只是个原书中早早炮灰的女配角。
真论起“谁追随谁”，那肯定得是她跟着嬴若水混饭。
不然，让嬴若水跟着她混饭么？
一个原书中的不败战神，名副其实的大将军，怎么可能追随她做事？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那不行，得看谁行动更迅速，方才分明是我先开口的，”嬴若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就这样说好了。大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曜轻轻扶额，摇了摇头：“……你啊。”
残阳下，两人相视一笑。
未尽之意皆消弭在不言之中，有一种独属于女人的默契。
“对了，我有事要问你，先不谈这些了，”嬴若水问，“小曜，明日你有什么安排么？”
“明日……”
云曜思忖片刻。
她想到，今天课上冯见微曾对她说过，明日是休沐日，换言之也就是休息日。
“我打算出门，找个书斋去买点书。别的就没什么了。”
今晚，云曜准备学到[文学]升级为止，但如果没能成功升级，她也不会再枯坐明天一整天。
没成想，嬴若水眼睛一亮。
“太好了！”
紧接着，她双唇翕动，说出了让云曜分外震惊的话。
“那你明天，可否陪我一起去城里的青楼？”
“我有个男人想赎出来！”
*
去青楼。
想赎个男人出来。
当晚，云曜一页页地翻着《玄黄策》，脑海里还在回味着嬴若水说出的话语。
听嬴若水说，她有个两小无猜的男青梅，自小跟她一起长大，可前年突然举家搬迁，杳无音讯。
后来才知道，是那家的妻主沾上了赌瘾，赌品又极烂，在外惹了不少道上的债主，只好连夜逃离。
有传言称，这女人丧心病狂，逃难过程中，把自家的男孩都卖给了窑子，自己拿着银钱继续南下跑路。
“唉，可怜我那青梅温顺驯良，容貌俊俏，实在出众得很。想必……早就被他姥子盯上了。”
讲到这里，嬴若水深深地叹一口气。
最近，北岳县上最大的青楼在办“赏花季”——当然，这里的“花”，并非真实的花朵，而是指新上牌子的花魁伶人。
嬴若水前段时间凑热闹，跟一位偶尔约着蹴鞠、在艮山学宫外门读书的纨绔同窗去看了眼。
没成想，正好在一大堆莺莺燕燕里，看到了自己的那位小青梅。
据她所言，当时两人便执手相看泪眼——准确来说，是那位少男泪眼朦胧，隔着一大堆人对嬴若水露出了求救的眼神——终无语凝噎。
嬴若水的原话是：
“我怎忍心见昔日青梅落难至此？在你来学宫前几天，我把从小跟着我的一块玉佩典当了，掐指一算，明天便能换出钱来，去把他赎出！”
……典当玉佩？
不知为何，云曜莫名有点心神不宁。说不出是什么缘由，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云曜深吸一口气，把心思拉回当下，想：自己该认真看书才是。
她手指悬在书页上方，聆听耳边灯烛发出的“毕波”声，还听到了不远处陆丹若辗转反侧的衣物摩擦声——自回来后，陆丹若便苦苦劝她，读书虽好，但不要读书读坏了身子。
现在看来，只要她没睡下，陆丹若便也不会睡。
男人向来心小。
听这窸窸窣窣的声音，陆丹若定是因为担心她，才会睡不好觉。
云曜定定神，继续驾轻就熟地翻看着《玄黄策》，终于在后半夜，听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系统提示音。
滴！
【你提升了[文学]技能。当前等级：2级。】
【技能效果：你可以快速记忆书籍（2级）的内容了。与常人相比，你的阅读质量更高。】
【《玄黄策》（2级）已精通。】
只是，与想象中单纯升级文学技能的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