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一回房间后做的梦里全是一千年前和天机他们的回忆。
回忆断在了他听从天机的演算前往极北之地的时候,他也慢慢从梦中苏醒了。
醒后,桑林一收拾收拾便出了房间,准备去叫霍小丹他们。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推开门后,眼前并非灵舟的船舱。
桑林一立刻警惕起来,环顾四周。
眼前一片粉色浓雾,桑林一站在原地思考片刻后,选择抬脚往前走。
他抬手挥开浓雾,耳边隐隐约约出现了乐声……
乐声越来越大,浓雾也逐渐散去了。
浓雾下,人影逐渐显现。
他站在人声鼎沸的大厅中,入眼皆是红色的绸缎与绣花,身边不断有人结伴嬉笑着路过,厅堂中央更是有乐女怀抱乐器演奏着,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桑林一看了看周围,没看见霍小丹他们,沉默片刻后准备继续去其他地方看看。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身后一阵古怪的脚步声,在警惕中下意识地回头朝来人看去。
那是个一身暗青的男人,长发高高束起,戴着护腕,看上去很是干劲利落。
察觉到桑林一转身后,男人立刻不动了,僵硬地站着,和桑林一对视。
桑林一察觉对方不太对劲,可他说不出来不对劲在哪里,对方看上去不像是十分有敌意的样子……
于是他试探着还是开了口:“……这位兄台认识我么?”
却没想到这一开口,眼前的男人眼睛一红,眼泪汪汪地开口:“老祖宗——!!”
桑林一:……
而另一边,霍小丹带着李克生和师战狂进了大厅:“也不知道桑林一进来没有。”
李克生打了个哈欠,一抬眼:“嗯?那个是不是?”
师战狂跟着看了过去:“嗯?哪儿呢?”
“喏。”李克生一指大厅里围了一大圈人的正中央,“哪个被陌生男人一边哭诉一边死死抱着腿的。”
师战狂神色一凝:“我才走多久,咱家白菜怎么又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的野猪拱了?!”
霍小丹扶额:“别打比喻了,你俩快去救救他。”
她这么一说,师战狂忽然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然后牵着霍小丹就往桑林一他们那边跑了。
李克生一时不察:“诶!等等我啊。”
桑林一那边,谢苦海正抱着他的腿哭个不停:“老祖宗,你都不知道我这些天过得有多苦啊……”
桑林一面无表情地顶着周围人的围观:“……你先起来。”
“你在干什么!”
一声怒斥,桑林一回头看见了怒气冲冲走过来的师战狂,终于松了口气:“你们来的正……”
“好”字还没说出口,师战狂一叉腰横在他面前:“哪儿来的野男人!你缠着我夫君做什么!”
桑林一:……完了。
谢苦海一抬眼:“夫君?!”
一骨碌爬了起来,震惊地看着桑林一:“您……成婚了?!”
然后一指师战狂:“跟她??”
师战狂严肃地点头:“是啊!”然后回头去看桑林一:“老公……不是,夫君你说句话呀!”
桑林一面无表情。
而正要跑过来的李克生猛地一刹车,瞪大了嘴缩在人群里不敢过来了。
谢苦海一声冷哼:“你骗谁呢?他怎么可能会跟你成婚,你在胡扯些什么!”
师战狂也一声冷哼,把旁边的霍小丹一下子抱了起来,蹭到桑林一旁边:“我和我夫君的孩子都八岁了!你说可不可能!”
霍小丹:……怎么办。
桑林一:……不知道。
李克生缩在人群里,听到左边的大哥感叹:“怎么是家庭伦理戏啊?我刚刚听那个地上趴着的喊祖宗还以为是废物弟子被逐出家门归来已是大名鼎鼎的仙师戏码来着……”
李克生:?
右边的大姐摆手:“诶,这不也挺好看的么,你看,那妇人还带个这么大的娃呢,现在是捉奸戏码了。”
李克生一阵恶寒,看着前面凛然正气的师战狂,有一种幸好刚刚没跟上去的劫后余生感。
谢苦海瞪大了眼睛,捂住嘴,无助的眼神在桑林一和师战狂之间乱晃:“你们……!”
然后震惊地看着霍小丹:“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鬼混血……?”
霍小丹:……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瞥了眼师战狂:“别闹了。”
师战狂终于忍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抱拳向周边看戏的人道歉:“对不住了各位,是我跟许久没见面的熟人开个玩笑罢了,见怪见怪。”
“这样……”李克生这边的人了然,见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也就纷纷散了。
李克生缩到桑林一后面,幽怨地看着师战狂:“你这玩笑可把我吓的不轻。”
师战狂笑个不停,甚至笑得直打嗝。
霍小丹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谢苦海:“想必您应该就是煞青门掌门吧?”
思来想去,也就煞青门的人见到桑林一回激动成这样了,之前谢从青见了桑林一,也是二话不说就想哭着下跪的。
谢苦海虽然和天衍真人、仙十殿掌门见过面,却还当真没见过霍小丹等人,此刻听霍小丹这么说,隐约反应过来了:“各位皆是仙十殿中人?”
桑林一出声道:“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人多眼杂。”
众人哗啦啦去了角落里,谢苦海舒了一口气,看着桑林一腼腆地笑了下:“还以为您真和凡间女子成婚了呢,吓死我了。”
桑林一默默看了眼旁边的师战狂,对方耸了耸肩,笑了一下主动说道:“开个玩笑,抱歉了掌门。”
她握拳微微鞠躬:“在下探龙镖局镖首师战狂,师从仙十殿掌门,也是此次仙祖下山钦定的队友之一。”
霍小丹出声道:“我是霍小丹,仙十殿天衍真人亲徒,仙祖天机道人徒孙。”
李克生举手:“我也师从仙十殿掌门,哦,我还是仙祖龙尊的第九子。”
谢苦海同样抱拳:“煞青门第三任掌门,谢苦海。各位直呼我名号便是。”
李克生问他:“你看着不像是掌门啊。”
他回忆了一下仙十殿掌门的样子:“按理来说,你们这些门派掌门不都应该都长我师傅那样子吗,就是仙气飘飘,留着白胡子,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但谢苦海完全不像,他看上去甚至和谢从青、谢长梦差不多年岁,一副少年模样。
谢苦海眨巴眨巴眼睛:“但我是鬼啊,我们鬼的模样一直都是死那时候的样子。”
李克生一拍手:“诶,是哦!”
霍小丹摆摆手打断了他们:“好了,先说正事。”
她看向桑林一:“想来你醒的时候跟我们的情况也一样吧?眼前一阵粉色大雾,再是乐声,随后就来了这里。”
桑林一点头。
霍小丹继续说:“我们也一样,我是最先进来的,在这边转了转就等到了你们,还没太打听到什么情况。”
谢苦海闻言,略一皱眉:“原来各位是刚刚才入此幻境?实不相瞒,我已入此幻境许久,这一次,已经是我在这里的第七次轮回了。”
随后谢苦海便述说了自己一路以来的经历。
他数月前就来到了妖国,只是没有去帝都汤谷,而是在各个妖国城池间四处游荡。
某日,他忽然感应到了鬼气,随后开始细细查探,居然发现无忧河渡口内萦绕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鬼气。
谢苦海以为是有厉鬼在此地徘徊,因此前来想着收服这只厉鬼,却没想到厉鬼没见到,眼前一阵粉色花雾将他与船只一同拖入了这场幻境之中。
谢苦海也不是第一次遭遇幻境了,在发现这是种大型幻境后就知道这应该是轮回型幻境,需要找到幻境阵眼,尝试改变其在幻境中的结局就能破除。
因此他第一次轮回时什么都没做,默默看完了全程。
这是一艘婚嫁花船,正行驶于无忧河上,为即将大婚的一对新人筹备宴席。
此花船乃是妖界贵族浮鲛一族的迎亲船,浮鲛族优异的后辈可幻化为鲛人,天生美貌异常,此代浮鲛族族长长女便是极为优异的血统,也是一对新人中的新娘。
浮鲛族与另一妖族贵族金乌族联姻,族女将要远嫁金乌扶桑海,按照浮鲛族的传统,一辆华丽无比的花船将要载着两位新人渡无忧河,在船上完成道侣仪式,将两位新人送向新居住地,这便是出嫁的女儿最后与族内的联系了,一旦下了花船,女儿就不再属于浮鲛族。
谢苦海第一次默默看了婚礼全程,在两位新人于花船上结契之时,新娘忽然跃入无忧河中,燃尽血脉当场被冲天大火焚烧而死,而花船则因此燃起大火,船上的宾客们四散而逃,纷纷跌入无忧河中。
谢苦海自然地认为这场幻境的阵眼应当就是新娘了,因此之后的几次轮回他都在尝试改变新娘自燃而死的结局。
在尝试了多种方法,他终于在第四次轮回时成功救下了新娘,然而他却惊讶地发现幻境再度轮回了,他进入了第五次轮回。
自燃而死的新娘竟然并非阵眼!
第五次轮回,谢苦海不得不改变一开始的想法,尝试去改变新郎的结局,仍然失败了。
浮鲛族在妖族内地位不低,一向跻身妖族百族前列,因此这次族长嫡女与金乌族族内弟子大婚,龙族也派了太子前来观礼,表明了龙族的重视。
谢苦海在第六次轮回也尝试了改变太子的结局,仍然失败。
直到这一次轮回,他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鬼气,这鬼气甚至能对他产生威压,他顺着鬼气而来,在看见桑林一后血脉中的压制立刻让他反应过来了——这是仙祖!
轮回多次仍然找不到出去的办法,忽然一下子见到了一直敬仰的老祖宗,谢苦海一时没忍住,抱着桑林一大腿就哀嚎起来了。
谢苦海神情严肃:“目前改变新娘、新郎和太子的结局都没办法破除幻境,那要想找到阵眼就很麻烦了,这幻境过大,宾客更是众多,但我们也只能从这方面入手了。”
霍小丹若有所思,这时谢苦海忽然问桑林一:“大人……”
桑林一制止他:“我隐藏身份下山,你唤我桑林一便是。”
谢苦海也不像谢从青那样讲究,直接改了口:“桑公子,之后我们会见到太子,我鬼龄已有三百余岁却从来没见过那位太子,且多次在妖国游历也没有听说过浮鲛族嫡女大婚自燃之类的事,此幻境的持续时间可能比我想的还要久远……若之后见到太子,还请你观察太子面貌是否熟悉,以便确定此幻境的时期。”
桑林一沉默片刻,却只是摇摇头:“我应当是认不出来的,我所知龙族后裔甚少,千年间未曾下山,千年前的龙族我又只认识龙尊。”
但他很快又道:“无妨。”
他抬头,看着华丽的船坊:“先看看这船坊的情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