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一离开白玉京时,逢悬赠了他一乾坤剑阵,并告诉了他有关西南的事。
西南由诸国组成,其中最大也最强盛的国度是大秦。
而大秦是逢悬的故国。
千年前,一游历天下的修道女子通过禁制进入了西南,与大秦皇帝相爱,自愿进入后宫成为嫔妃,称安贵妃。
安贵妃诞下了逢悬。
可在逢悬三岁那年,她忽然察觉人间大梦不过一场情劫,毅然离去,重归上界。
而她诞下的逢悬长于宫中,大秦皇帝怀念安贵妃,极其宠爱逢悬,但逢悬比起西南人,似乎更像她母亲,像个无欲无求的修仙之人。
他无心权势争斗,更不眷恋人间。
十六岁时,逢悬主动提出想要云游上界,离开大秦。
大秦皇帝望着跪在阶梯下的他,仿佛又看见了十三年前的安贵妃。
沉吟片刻后,他给了逢悬安贵妃离开时留下的东西。
一把古朴长剑,一枚剑型玉佩。
抱着剑,佩着玉,逢悬孤身一人离开大秦,入上界。
而他的修仙资质,终于也在入上界后展露。
万中无一,天生道体,少年天才。
他入上界后也想找安贵妃,哪怕修仙之人亲缘淡薄,他也想再和母妃见一面,算是了却一桩因果。
可惜安贵妃五年前便已陨落。
逢悬并不感到悲伤,只觉遗憾。
他想安贵妃应当也不难过,她走的是自己想要的路,无怨无悔。
逢悬自此游历上界,再次回到西南,竟已是人间末日。
父皇已逝,好在大秦仍在。
逢悬没了修为,但锻体肉.身还在。
披肩戴甲,率兵抵御魔物。
在逢悬口中,似乎纯粹用肉.体战胜魔物是件很寻常的事,但桑林一知道那其实很不容易。
凡人要想战胜魔物,实在是很难。
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桑林一从记忆中慢慢回过神。
他站在船头,凝望眼前一片浮云中逐渐露头的太阳。
以及太阳后若隐若现的高楼玉阙。
身后传来脚步声,师战狂走到他身边:“赶了一晚上路,你怎么醒这么早?”
桑林一摇头:“睡得浅。”
师战狂叹了口气,“希望这次别有太多幺蛾子了。”
桑林一沉默地看着满天彩云。
银白的眼睫很轻地抖动,微风吹在面上,带起很轻的痒意。
泛着蓝色的银眸倒映着彩云与天光,像是一颗绚烂的宝石。
望着逐渐升起的太阳,桑林一在沉默中想了很多事。
从夜航船,到现在。
他遇到李克生,和他一起救了夜航船上的人们。
和李克生一起认识霍小丹。
再遇到师战狂。
一路走来,他发现有些事情或许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过了许久,桑林一轻声道:“要是我们努力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失败了呢?”
师战狂很安静,像是在沉思。
桑林一说得很模糊,这个问题似乎既是在问如果这个副本失败了该怎么办,又像是在问整个库尔游戏。
他很少会有这种迷茫的时候,起码师战狂和他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过。
桑林一永远都走在前面,很坚决地、不动摇地前进。
像是比起其他在库尔游戏里挣扎的人,他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失败吗。”师战狂靠着灵舟的木柱,微微仰头,神情带着些少有的思索和犹豫:“说真的,认识你也挺久了,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想这种事呢。”
桑林一很轻地笑了一声:“倒不可能从来都不会想,对吧?”
师战狂也笑了:“也是,在这时时刻刻都要人命的地方谁会没想过呢?”
她闭了闭眼:“不过,这个问题我在现实也经常想呢。”
她慢悠悠地,跟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我从赌场回日本去见我祖父,下定决心要替妈妈继承日照家族后的那段时间,哪怕我祖父在尽力保护我,我也时常遭到各种各样的刺杀。”
“那个时候,我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
“我也想过,要是我失败了呢?我会死,会失去一切。”
“但后来我发现……”
她的语气很平静,仰着头,阳光落在她昳丽的脸庞上:“桑林一,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在明知失败后只有那一个结果后,只想起来就会感到害怕。”
“但害怕,对我们来说其实毫无用处。”
说着,她很轻地笑了一声,随后侧过头去看桑林一:“有件事我似乎都没有和你说过。”
“在中顶,我们初遇的时候,我看着你,其实觉得我们两个很像。”
“之后在列车上,我们合作,我选择把命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也是因为觉得你和我这么像,那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你和我一样,不顾一切,冷静,慎重,又带着必赢的决心和疯狂的行动力。”
她笑着:“听上去像在自夸,是吧?”
桑林一也笑了:“其实,我也这么想。”
“我们很像。”
紧接着,他问师战狂:“但我因为想要再见江来了这里,你又是因为什么?”
师战狂想了想,“一开始没有。”
在中顶时,她其实并不觉得努力积攒积分,为虚无缥缈离开库尔游戏的机会拼命有什么值得她做的。
她在现实的留念不大,母亲日照梦子的遗憾她也好好完成了,父亲师爻宁也死了。
在中顶和桑林一合作,也不过是因为对被控制感到烦躁,抱着种复仇的心思。
毕竟她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又无欲无求的。
“……但后来,好像有了。”
在佩五楼的赌场时,师战狂其实觉得很无聊。
赌的时候很愉悦,但每结束一场赌局,那种热血上头的感觉就会褪去一些。
和佩五楼赌的时候,她更是觉得无聊透顶。
李克生和霍小丹都不在,桑林一则是有危险了。
她坐在佩五楼对面,没什么表情和她对赌。
赌得很无趣,赢了,也并不喜悦。
可等她进入棋盘,去找桑林一的时候,那颗心脏又开始慢慢跳动起来了。
桑林一回来后,她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桑林一,旁边高兴的李克生,还有放下心的霍小丹。
她想,能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能一直开心下去就好了。
她好像……
有朋友了。
“有点肉麻。”师战狂笑起来,“但是,真的挺想我们四个组个星标队伍的。”
桑林一很明显地愣了愣。
随后他笑起来:“因为这个?”
师战狂眯着眼睛笑:“对啊,肉麻?还是奇怪?”
“哈哈……不是,”桑林一点头,“是,我也想。”
说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也很想。”
师战狂抬手,从指缝里去看从浮云中升起的太阳:“那就对了。”
“所以呢,不要想太多。”
“想的东西太多,想要的东西太多,都不会满足的。”
“一切总会有结果的。”
桑林一抬眼,去看太阳。
完全显露的太阳照彻天地。
“……是啊。”
一切总会有结果的。
*
灵舟抵达了禁制口。
霍小丹昨晚熬夜演算了,没睡够,下灵舟的时候没缓过神来差点一头栽下去。
李克生就把她背到背上,让她安心再睡一小会儿。
桑林一则带着他们去禁制口,去见看守的护卫。
禁制口特地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塔,名为迎仙塔,专门用来接待过禁制入人间界的修者。
逢悬告诉桑林一,直接表明身份就可,西南人界对于上界了解甚少,并不太明白鬼祖的身份意味着什么,桑林一他们可以不用藏匿身份,直接前往大秦面见皇帝,说需要逢悬尊曾经留下来的镇物便可。
逢悬隐约还记得自己的镇物是留在了大秦的,但具体在哪里,又是什么,他倒是和天机、段箬水一样完全不记得了。
但好在他确定东西就在大秦,且与皇室有关。
桑林一等人下了灵舟便落在了迎仙塔的外围阳台上,一名身穿银白铠甲的侍卫朝他们点头致意:“各位仙客若是想入人间界,需做好压制修为的准备。”
见桑林一等人点头,侍卫又继续说道:“那请随我来,穿过传送大阵,各位便可进入大秦了。”
众人跟在侍卫身后进入迎仙塔内部,下了一层就看到了传送大阵。
期间师战狂还和侍卫聊了起来:“你是修者吧?为何会在此处接引前往人间界的修士?”
侍卫笑了笑:“那各位应当知道人间界的禁制是上古时期昆仑仙族布下的吧?我们这些负责在迎仙塔接引的护卫都是昆仑仙族曾经庇佑过的族群后人,祖上为了报答昆仑仙族的恩情,就一直帮忙镇守禁制口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
说着,他们来到了阵法前。
阵法古朴而富有道韵,不太像如今在天机道人的阵法基础下的产物,倒或许真的是从昆仑仙族传下来的东西。
“各位仙客若准备好了直接入阵便是,开启阵法后各位的修为就会被压制,进入大秦。”
桑林一几人便陆陆续续站在阵法内,为了避免意外,桑林一也把霍小丹叫醒了。
霍小丹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被师战狂牵着。
“那么,欢迎来到西南。”
大阵启动,眼前一道耀眼白光闪过,几人都下意识闭了眼睛。
再度睁眼,他们已站在了一间古朴的室内。
装潢古典大气,房间也很是宽敞。
而等法阵的光芒彻底黯下来,正门口也传来了脚步声。
桑林一几人都没动,等着人进来。
而后一长串穿着白衣,戴着白羽冠的人走了进来,齐齐对着他们一拜:“拜见各位仙师。”
为首的清瘦男人恭敬道:“此地乃大秦求仙楼,我等乃大秦占卜阁的术士。因大秦已许久未有仙师降临,还请各位稍等片刻,我等为各位收拾住处。”
桑林一开口道:“我等此行有要事在身,事关魔物,需立刻面见大秦皇帝。”
术士一愣,随即又缓缓低头:“……我等立刻前去禀报,然,陛下近日为各国战事而操劳,身体不适,接见各位仙师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师战狂挑眉:“这可是事关魔物的大事,我们只要见一面就行了,等一段时间,等到魔物入侵了怎么办?”
术士连忙道:“仙师息怒,陛下之事,我等占卜阁的术士也不可妄议,我等会尽快为各位禀报……”
桑林一和师战狂对视一眼,师战狂摆了摆手:“那就先安排个地方吧。”
“是。”术士见师战狂松了口,急忙就挥了挥手让人去安排了,“那还请各位随我来,我带各位仙师看看求仙楼。”
术士领着他们出了房间。
传送大阵所在的房间在求仙楼最顶层,一出门,他们就看见了大秦的皇宫。
大秦是千年古国,底蕴深厚,装潢厚重大气,和妖国依山而建的帝宫不同,大秦皇宫像是一卷在平原上铺开的画卷,宽阔无边,又贵重典雅。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大气在占地极大的各个院落,精致在每一砖一瓦。
放眼望去,皆是红色宫墙、褐色楼阁与灰色地砖。
桑林一正静静看着,耳边师战狂忽然一声:“嚯,比横店大多了。”
桑林一:……
求仙楼位处大秦皇宫东北角,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建筑。
术士给他们介绍的时候还顺嘴提了一句求仙楼的典故:“据说,千年前还没有求仙楼呢。那个时候进来的仙师们都是自行离去,去想要去的地方。”
“后来,是大秦昭武帝建了这座求仙楼用来招待仙师,若有需求可向大秦提出,也可以自行离去。”
说起昭武帝,术士很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