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内嘉·多比欧一边在宠物店看蜥蜴，一边听看柜员小姐和店长商量装修。
“那朵花一直在玻璃箱里会比较好看吧？拿到外面后一定就长大了，变得又老又粗的。”
“但不把它拿出来经历风吹日晒，它永远也长不大，很快就会死了也说不定……小伙子，你想买蜥蜴吗？”
“谢谢，我只是想尝尝它的味道，但我身上的钱不够。”
多比欧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了店长的推销，并说出诡异发言。
店长挂着尴尬的笑容退回柜台后，一旁的玻璃门被推开，多比欧的青梅竹马乔鲁诺·乔巴拿走了进来。
“你今天不围着老板转圈了？”
多比欧随口问乔鲁诺，盯着保温箱的眼睛都不动一下。
“嗯……老板有事要处理，我需要回避。”
乔鲁诺告知被扔出迪亚波罗核心决策圈的无奈现实，随便找了个位置想呆一会。
“你有心事，你一点都不想回避。”
多比欧显然跟老板有相当大的区别，比如他在察觉他人情感上远胜老板，虽然是借由一种奇怪的野兽直觉，但殊途同归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我……希望能帮老板解决困难，但他不太需要我。”
乔鲁诺拉了根椅子坐在多比欧背后，四下观看这家深木质为主色调的新宠物店。
那个看店的年轻女孩，时不时就对扎着短辫，一无所知的多比欧投来“热情”目光，她手边还放着盆玻璃箱里的花。
“哦，因为你确实派不上用场，老板有好多帮手，你只是个小鬼。”
玻璃箱前的多比欧头也没回，无情地回答乔鲁诺。
他自己在老板眼里不也是小鬼吗？乔鲁诺腹诽。
虽然有那么高的个子，往街头一站活脱脱一个前途无量的帮派继承人，还进入了受异性欢迎的年纪，但多比欧的生活方式，始终带了点不同寻常的野性。
“老板有老板的考虑，我只是听他的话。”
在没什么必要掩藏想法的青梅竹马面前，乔鲁诺随口哼了一句，态度相较平日更松散。
“你才不是听他的话。”
多比欧看蜥蜴勾住树干往上爬。
“你想了解他都想得发疯了，但你害怕他。”
害怕？
乔鲁诺愣了一下。
迪亚波罗是给他的生活带来希望之人，资助发掘他后，让他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光明世界，是他的老板。
迪亚波罗是创造者，所有一切都来自他，他是树的根，一切由他无限延伸的帝国生长而出。
迪亚波罗是如此富有能力与才华，他只身创立了热情及众多企业，他打败了一切与他为敌的人，他让众多人过着物质充裕的生活。
乔鲁诺无法想象任何一个人，能以如此低的出身，没有依靠家人帮助，一点点积累起财富走到今天。
哪怕洛伦佐，也只能依靠着自己“家族”的帮助才登上教父之位，但他到今天也无法摆脱麻烦。
依赖他生存的自己，黛安，多比欧等等人，都只不过是树丛中生存的林鸟罢了。
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必须在他面前格外谨慎。
不多出错，及时弥补，积极表现，乖巧应和，对不该知道的事闭嘴，对不该插手的事忽略。
要忠诚，要努力，要“值得信赖”。
在“老板”面前，这些难道不是必要的吗？至少乔鲁诺几年来的生活，令他难以摆脱这种思维。
汐华这些年已经不太提“讨好”迪亚波罗的话题，但这事似乎已经成了乔鲁诺残缺小家中默认的事，卡洛也没法给予乔鲁诺更多建议，在他看来，只要过好日子就足够了。
乔鲁诺自信已经在事业层面做到了最好，但对老板过去的经历却一无所知。
因为认识迪亚波罗也不过区区七年而已。
对迪亚波罗而言是事业起步到事业红火。
对乔鲁诺而言却是一半的人生。
迪亚波罗……
一直都是以仰视的姿态看着迪亚波罗，在这样的条件下，哪怕内心再蠢蠢欲动，再想主动伸出手，也必须抑制住吧？
不要打破那层玻璃，没人知道打破的后果是什么。
也不要凝视黑暗，没人知道深处是什么。
乔鲁诺在思考接近一分钟后，终于意识到这确实算一种“害怕”。
他无法想象自己与老板是另一种关系的状态。
哪怕他真的很想用某种行动去触碰到“边界”。
但结果来看，依旧是迪亚波罗的一句“这不是现在的你该问的问题。”
轻飘飘一句话，就压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想法，而且自己还不能反驳。
“……难道你就很了解他吗？还有，我认为这个词应该叫‘敬畏’。”
心中折腾七八个来回后，乔鲁诺带有轻微不服气地问多比欧，并谨慎地修改多比欧的用词。
“无所谓，反正我不怕他，我爱他。”
多比欧转过脸来，开口就语不惊人死不休。
乔鲁诺沉默地退出去一步，倒不是他对那个“爱”字有意见，而是多比欧脸上爬着一只虫。
金属折射质地的硕大甲虫。
与此同时多比欧身边标注着宝石甲虫的玻璃箱神秘地空了。
“多比欧，你脸上有个东西。”
习惯了老板身边各式各样怪人的乔鲁诺，冷静地指指腮边。
“嗯？哦，跟你介绍一下，她是丽莎·焦孔多。”
多比欧的手抚上脸，把虫子取下来。
“我经常来这里和她聊天，最近跟她关系变好了很多，所以她很喜欢我。”
乔鲁诺深吸一口气，决定压下内心的怪异感。
“多比欧，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意思吗？”
“我哪知道，爱还需要解释吗？想爱就爱了。”多比欧粗声粗气地说。
竟然是如此简单粗暴又万能的回答。
“多比欧，你到底跟老板是什么关系……”
乔鲁诺没忍住问起这个他无视了多年的问题。
从常理来说，亲戚的可能性最大，而乔鲁诺所能想到的更夸张答案，是多比欧刚好是与老板长相相似的某种替身。
不是那个替身，而是用来操控组织的傀儡之类的。
老板可以随时准备好借多比欧金蝉脱壳，换进另一重身份里。
出于对黑暗世界的轻度了解，乔鲁诺相信这个答案不夸张。
“你真的很啰嗦啊，一直在意这个那个的，是什么关系很重要吗？！我才不在乎呢！不管什么规矩，什么立场，我都爱他！”
多比欧相当果断，根本不被乔鲁诺的问题绊住。
“……那你会怎么表达爱？”乔鲁诺默念三声，问多比欧他的“爱”究竟是什么内容。
“给他需要的一切！他花钱我付账，他惹事我背锅，他伸手我递笔，他有敌人我……”
“多比欧，他伸手我也会给他递笔，但你买衣服的账单是老板帮你付的。”
乔鲁诺戳破豪言壮语，冷静吐露多比欧至今也要依赖老板生活的事实。
“啊啊啊！你好烦啊，但我可以为他死！”
多比欧咆哮起来。
这倒是个意外答案，乔鲁诺挑挑眉。
“为了他什么苦我都能吃，拼命也行，这就是我对他的心意，不能为他死，算什么爱！”多比欧的台词和嗓门都很惊人，惊人到柜员小姐都注意到了这边。
“……你上次跟他吃饭不带我，他给我们买的蛋糕重量不一样，他多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还总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缠着他，连这些我都能忍了，还有什么做不到啊可恶！”
多比欧越说越气，小时候气鼓鼓的可爱脸蛋消失不见，变成了黑着脸的街头小子。
乔鲁诺不动声色地后退，假装没听见，把乌龟钥匙扣放在手里转圈。
……
“这家伙很强。”
第一时间赶到的克劳斯说。
他，马尔科夫，迪亚波罗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商讨对策，加个视频里的巴力，画面基本是超自然帮派成员开会。
虽然克劳斯从进门就让马尔科夫尖叫起不吉利，像只从沙发上扑腾起来的待宰鸭子，但关键时刻他们也不得不摒弃过去的相互嫌弃，站在一起讨论对策。
经由一番折腾，马尔科夫的手下终于以再次牺牲为代价，拍摄到了“攻击者”的样貌，并通过无线电传输回来。
画面里，身着罩袍的带羽翼替身杀死了又一个马尔科夫的手下，数百米之外端着远程摄像头的阴谋论，只来得及看到对方飞来的疾影，随后便是镜头滚落地面。
跟灾难片里拍到怪兽或者丧尸群的场景一样，只不过这怪物看起来格外圣洁。
“这到底是替身……还是什么东西？”迪亚波罗问。
克劳斯沉默，马尔科夫痛苦哼哼。
“是天使。”
视频连线中远在海外的巴力说。
“我很久前见过这种东西，撒拉弗（seraph）。”
“我记得，它最高级的那种炽天使，会拿羽翼遮住眼睛，围着神跳舞唱歌，还拿着把剑杀恶魔。”
“它是神的左右席，而以这家伙名字命名的替身……说实话，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之为替身了，你们有感觉到那种非常高强度的精神力吗？”
三个超自然生物心有默契地点头，凡人迪亚波罗表示他什么都感受不出来。
“我本来在调查攻击布加拉提的替身使者，对方想借黛安·普罗耶蒂干掉法尔科和你，但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这玩意儿就飞来把我的部下杀死了。”
因为受伤躺在沙发上的马尔科夫勉强说。
“我猜，它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的替身暴走了。”
迪亚波罗忽然想起黛安的替身有种诡异之处，她是出于意外被替身之箭划伤，从有替身征兆开始，正式出现具有能力的替身为止，中途足足隔了好几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替身的成长性各不相同，有的会非常漫长不可预测。
但他原本以为那个金色眼球般的替身“撒拉弗”，就已经是黛安的极限了，没想到还可以进一步进化吗？
““它……它和替身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咳咳……纯粹极致的精神力，扭曲现象的强大权力，它还杀了袭击布加拉提的替身使者。”
马尔科夫勉强说着他收集到的情报。
“那个家伙的替身明明是远距离自动操作型，撒拉弗却能锁定本体的位置，追过去杀了她，它还有很多我们根本不知道的力量。”
“得干掉它，不论动用什么手段。”迪亚波罗阴着脸说。
这种危险的东西，出现在自己地盘上，不论背后究竟有多少内幕都不重要了，它正在攻击己方。
克劳斯扭头就往外走。
“我去杀了它。”
“等等！你还不能出场！”
听到这家伙要行动，迪亚波罗第一反应就是阻止。
“你打起来不顾周围环境，被敌人发现了怎么办？冷静，克劳斯！而且我们还不知道那家伙的底细！”
克劳斯指着画面。
“那家伙开始实体化了。”
传输的视频暂停内容中，右下角有几个极小极不清晰的路人，但依然可以从他们仰头朝同一个方向的姿势，推断出他们正在观看空中的某个东西。
——他们在看撒拉弗，没有替身的人在看撒拉弗。
这个飞翔的巨大替身已经实体化，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明飞行物，而它下方是整个米兰，和城市里出没的数百万人……
对控制场面负有责任，对后果要承受代价的老板迪亚波罗感觉到了理智正被钝刀子磨。
“就跟瑞士的灯塔水母、埃及的银色战车镇魂曲一样，是会实体化的替身……该死！为什么会这样？！”
“它的精神力太强了，已经脱离了替身所在的‘主观世界’，进入了物质世界，而且这些替身似乎都很难控制，会产生自我意识也说不定。”
马尔科夫解释。
迪亚波罗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实体化替身。
不愿被人抢走替身之箭的银色战车镇魂曲，实体化的它违背了主人波鲁那雷夫的意志，还险些害了所有人。
米勒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