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具体情况,得知母亲已是尿毒症终末期,只能依靠每天四次的透析来续命。
前期瞧病几乎掏空了家底,现在靠村里发起募集到的那一万多块钱捐款,勉强维持着。听许辉母亲说,他爸正在到处托人打听他的下落。
“唉,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心软啊……”许辉叹了口气,“回去看看吧,别有遗憾。多的没有,我这儿准备了一万块钱,你带回去吧。”
“不用,我这儿有钱。”
“你有钱是你的事儿,我支付宝给你转过去,是兄弟你就别拒绝,听到没?”
“你自己留着啊,以后娶媳妇儿,有你花钱的地方。”
“去去去,来人修车了,我先不跟你说了啊。”
挂完电话没多久,元丰收到许辉转过来的一万块钱,还有一条微信消息。许辉警告他不许转回去,不然跟他没完。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消息,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
“哟,元经理饭都不吃,在这儿思考人生呢?”方远走进办公室,笑道。
元丰收起手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被无视的方远扭头看向离开的那道瘦弱背影,轻啐一声:“什么玩意儿,操。”
元丰去了总经理办公室,说自己家里有事儿,想请三天假回去看看。黄振兴瞧他脸色不大好,关心了几句,批准了。
请完假后,他琢磨着是不是也该给贺总发短信请个假,毕竟要走三天。
“贺总,你晚上还过来吗?”
消停了几天的骚扰短信又来了,这回倒没加上“我想你”三个字。
鉴于元丰连着几晚的良好表现,贺颜回了电话过去。
元丰没指望贺总回信息,刚要发微信问问陈硕,贺总的电话来了。他快速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通电话。
“喂,贺总。”
“晚上有应酬,甭等我吃饭。”
“哦……”元丰松了口气,虽然很舒服,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还不想这么早就掏空了升上天。
“怎么?”电话里的男声笑着问,“上瘾了?”
“不是!”元丰立刻说起正事儿,“贺总,我想跟你请三天假,行不?”
“也行,正好换个。”
“……”元丰脸色一黑,赶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啊,我要回老家一趟,家里有点事儿,明天上午就走。”
“老家在哪儿?”
“说了你也不认识,在汶沟镇。”
贺颜还真没听过什么汶沟镇,估计是哪个偏远地区。元丰突然要回去恐怕是有急事儿,他问:“有一千公里么?不行让陈硕送你回去。”
“有,我已经在网上订了火车票,不用他送。”
“行吧,自己注意点儿。”
电话那头传来讨好的笑声:“谢谢贺总!”
“嗯,挂了吧。”
“好的,贺总再见啊。”
晚上的应酬是好友乔安攒的局,贺颜可去可不去,养了这么些天,应该是时候了。
等元丰上了车,陈硕开口问道:“今天学吗?”
“先不学了,我明天回老家。”元丰说,“等我回来再看情况,要学的话,我跟你说。”
陈硕有些意外:“你要回老家?”
“是啊,家里有点事儿。”元丰突然问,“陈硕,你是本地人不?”
陈硕摇头:“不是,我在这里上的大学,毕业后就留下来了。”
“哦,那应该也好多年了,会很想家吧……”
“还行,不想。”
“……”
怪不得性子有些冷,元丰不好意思再八卦陈硕的隐私,缓缓说道:“我出来有十一年了,头几年还没想过,这回仔细想了想,决定回去看看。”
陈硕察觉到元丰的情绪,也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他说:“想回去就回去,跟着自己的想法,总不会有错。”
“你说得对,先回去看看再说。”元丰靠向椅背,感慨道,“这人生啊,还是不能有遗憾……”
“是这样。”
“我是不是太啰唆了?你开车吧。”
“不啰唆。”
“哦,那就好。贺总老嫌我啰唆,说我话多。”
“我觉得还好。”
元丰回到家,先收拾了三身衣服,随后带着钱包去小区附近的ATM机上取了五千块钱。他通过手机网银转账,从存着三十多万人民币的银行卡里转了十五万到另一张卡上。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如果换肾就能好起来的话,是不是该倾尽所有去救活给过他生命的母亲……
一直到吃饭,元丰都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开门声打断他的思绪,看着走进屋的高大男人,他有些蒙:“贺总,你……你不是应酬去了吗?”
“临时取消了。”贺颜说。
“……”元丰还准备吃完就洗澡睡觉的,这下歇菜了。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嘴角扯出一个笑,“贺总你是来吃饭的对不?我去给你盛啊。”
贺颜点头,“去吧。”
元丰这才放心地去了厨房,结果刚打开电饭煲,身后传来贺总的声音。
“顺便来办你。”
“……”
……
“你怎么还耍赖皮啊!”
贺颜已经克服心理障碍,所以势在必得。
……
“起床了。”贺颜轻轻拍了拍元丰的脸,“几点的火车?”
“火车……”元丰眯着眼,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睁大眼,“几点了啊?!”
“不到八点。”
“哦……吓我一跳。”元丰坐起身,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起来吃早饭,我让陈硕送你去车站。”贺颜说完,离开了卧室。
元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松了口气。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总了,他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
自己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变态一般见识了。
贺颜盯着走过来的元丰,皱眉道:“你就这一身衣服了?”
元丰本来还有点尴尬,被贺总问得一蒙。他拉开餐椅坐下:“我有衣服啊。”
“穿这身回去?”
元丰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九分裤,又抬头问贺总:“这身有啥问题啊?我都没穿过几回,还挺新的。”
“不太像个业务经理。”贺颜说,“去换了,衣柜里随便挑一身。”
关于穿什么衣服回去,元丰其实纠结了好一会儿。经贺总这么一提醒,他觉得是该展现自己身为经理的气质。
“好像是有点啊。小美,不是,就我同事,她说穿这身特像大学生。”
“还不赶紧去?”
“哦哦,我这就去。”
衣柜里的衣裤都是上下搭配好的,元丰挑了偏商务的衬衣和休闲西裤。
穿上后,气质一下子就提升了。他发现自己挑的这身跟贺总穿的那些挺像,这有钱人的眼光就是不一样啊。
为了更体面些,他把背包里的那三身衣服塞回柜子里,换上了贺总给他买的。
“几点的火车?”贺颜问。
“九点三刻。”元丰大口啃着手里的肉包子,一边吃一边说,“太香了!真好吃。”
贺颜盯着他鼓起的腮帮子,调侃道:“几辈子没吃饭了?”
“肚子饿也是因为睡晚了!”元丰瞥了贺总一眼,“我本来八点就能睡觉的。”
贺颜没接话,问:“东西买了么?”
“啥东西啊?”
“回去看父母,不知道买点特产?”
“……”
元丰昨天取完钱去了趟超市,光顾着给自己买路上吃的粮食,完全没意识到该买些特产。即便是名义上的家人,不买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
贺颜一看那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给忘了:“什么记性?”
“我没想到……”元丰回道。
“我已经让陈硕准备好了,记得带上车。”贺颜看了眼时间,“快吃吧,吃完下楼。”
“……”元丰看着正在喝咖啡的男人,心情突然有些复杂,他应了一声,低头继续吃起肉包子。
吃完早点,元丰拎着黑色的背包,冲贺总挤出一个笑:“贺总,我走了啊。”
贺颜点点头,“走吧。”
“好。”元丰走到玄关,回头看了眼餐桌前的男人,这才开门离去。
得亏贺总昨晚还算温柔,元丰走路没多难受。刚出电梯,他就碰见等在门口的陈硕。
“陈硕,你怎么在这儿等啊?”
“贺总交代的。”陈硕伸出手,“背包我来拿吧。”
“不用,没多沉。”元丰怕陈硕抢,背着往前走了。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说:“你别听他的,咱俩之间还有啥好客气的?”
陈硕跟了上去,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晚上回来。”元丰说,“你不用来接我,到车站都十点多了。”
“没事,到了给我打电话。”
元丰估计又是贺总的吩咐,他含糊应下:“那行,到时候给你电话。”
候车大厅里,元丰给好兄弟打了通电话,说自己在等着检票了。
许辉问他还认不认得回村的路,要是不认得就安排亲戚过去接他。他不想麻烦许辉家里人,说自己知道怎么走。
回家的那条路确实没印象了,但记忆中那座名为“家”的房子,是认得的。
快检票时,元丰看着脚边的两盒特产,又掏出了兜里的手机。
下车之前,陈硕告诉他,因为不知道具体住址,没办法直接将特产寄回他老家,又考虑到他一个人行动不方便,所以最后只准备了两盒。
其实两盒,已经够了。
开完会,贺颜刚回到办公室,手机响了。他接通后,问:“上车了?”
“还没,马上检票,我怕车上信号不好。”“有话要说?”
“是啊。”
“话不少,说吧。”
“谢谢贺总给我准备的特产,我光想着回家了,都没记得这个事儿。”
贺颜揶揄一笑:“该怎么谢,知道么?”
“大概知道……”
“大概?”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就,就给贺总来条龙呗。”
“什么龙?”
“哎哟,我不跟你说了,检票都开始了!”
这小子……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贺颜觉得昨晚折腾少了。
元丰买的是硬卧下铺,车程大约十个小时。一进包厢,他礼貌地跟其他三位乘客打了声招呼,在靠窗那边的位置坐下了。
窗外的风景说不上多好看,不是农田就是村镇,但他却欣赏了很久。
十一岁那年的初春,元丰家里来了个穿着体面的陌生男人。男人姓赵,叫赵民淞,四十岁,是他爸的发小,只不过十来岁就离开村子去外头打拼了。
村里闲言碎语多,他在田里干活儿时,听到同村的孙大娘跟邻居张婶议论突然回村的赵叔。
“听说离婚好多年了,也没个孩子。”
“可不是,穿得再体面顶个啥用?肯定是城里混不下去了。”
“回村也没用,你说都四十的人了,上哪儿说媳妇去?”
“村头那个牛寡妇,我瞧着行。”
“嘿哟,让你一说,没准真有戏哩!”
元丰觉得孙大娘和张婶说的都不对,赵叔明明有孩子,只是判给了前妻。而且赵叔不是混不下去,是提前回来养老了,还正在盖漂亮的新房子。
新房子,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