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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其罪二十一 · 变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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珏往桌边坐了,从桌上食盒里找了根肉干出来嚼,边嚼边说:“哎,大仙儿,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晋王爷猎了只熊呢,下午守军运回来的时候,我就抱了你外甥在旁边儿看。”

他咬住肉干,两手大开大合一比划,“好家伙,那么长的刀,就扎在熊心上!这晋王爷可真厉害呀!当年在宫学里头,他学问也做得挺好,可说是文武双全,你说说当年……”

他忽然抬手把嘴里肉干拔出来,压低了声儿问:“你说当年先皇爷怎就没把大椅子传给他呀?可惜了。”

裴钧瞥他一眼,正要顺口说一句“兄弟阋墙呗”,转眼却见本该面壁赌气的姜煊一听见七叔公的名号,便扭了头双眼滴溜溜地向他看来。

裴钧好气又好笑地揉了一把这小孩儿的脑袋,想了想,还是改口道:“弟弟哪儿有亲过儿子的,换你你能答应?你看我姐姐,我去瞧她连个正眼儿都不给的,可一抱着她这宝贝儿子啊,那就不撒手了。

“这怎能一样?”方明珏瘪瘪嘴,倒不再继续这大不敬的话了,只另起道:“今儿吃晚饭的时候老崔也在夸晋王爷呢,说晋王爷待咱们六部的都极和气,全不像别的王爷颐指气使。他还问我,说晋王爷是不是对你们裴家特别关照啊?他说,总觉着王爷是向着你姐姐的,人瞧起来是清冷些,但感觉他待侄孙也好,心也挺热……哎,从前咱们总跟晋王爷作对的时候,怎就没觉着他哪哪儿都好啊?”

“还哪哪儿都好呢,你可算了罢!”裴钧抬手就羞羞他脸,“从前姜——从前晋王爷让咱们翰林院裁减笔墨费的时候,你怎没说他哪哪儿都好啊?那时候每月就少了那四两银子的贴补,你还跟着闫玉亮和我一口一个奸贼的骂他呢,你就说你认不认吧?”

见方明珏心虚地两眼乱看,裴钧便又哂他一声:“现在人家对你笑一笑你就夸人家哪哪儿都好了,你要不要脸啊?要是晋王爷明日冲你挥挥手,我看你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去去去,你才摇尾巴呢。”方明珏摸了摸脸,抬手就又要拿肉干儿吃。

裴钧起身就一掌打在他手背上:“多晚了还吃,不怕积食啊?去去去,回去睡你的觉,我今儿累得够呛,得早点儿收拾娃娃睡了。”

“这肉干儿好吃呢。”方明珏不畏强权地依旧揭开盒子,偷了根肉干儿,嘻嘻笑道:“这是晋王爷给你外甥带的,我也帮你带了一下午孩子了,吃你两根儿怎么了?”

裴钧把他手里那肉干儿抢回来,盒子关上往旁边一推:“人给孩子带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方明珏冲他吐舌头:“反正我都吃一下午了,不差这一根儿。走啦!”然后赶在裴钧要脱鞋子砸他后背前迅速溜出了帐子去,帘外还传来两声他肆意的笑。

裴钧摇头直叹这方明珏定是在户部揩油揩成了习惯,这竟是贪都贪到他外甥的肉干儿上来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把夺回的肉干儿放在嘴里嚼起来,竟觉这肉质细腻紧致,咸香适中,带些辣味儿,还真挺好吃的。

嚼了两口,他这没吃晚饭的肚子就开始唱戏了,终于觉出分饿,心里便直道姜越这盒肉干儿来得也太是时候,正好让他填填饱。

可打开桌上的食盒,他却见肉干儿只剩下一小半儿了,不禁呲牙就骂:“他娘的方明珏……”

然后扭头见床上的姜煊正两眼晶亮地盯着自己,便又默默忍气住了口,下刻出帐去叫了热水,一边嚼着肉干儿一边等杂役送来水,便起身绞干了巾帕给姜煊擦了手脚脸,把娃娃塞进了被窝里,又吃着剩下的肉干儿看娃娃无比心爱地抱着他七叔公的“漂亮”手焐,轻轻抚着手焐上的灰白的貂毛,那模样,极似在怀里抱了只温顺可人的小猫。

“舅舅,咱们明天拿去给叔公吧?”姜煊非常柔和地问他。

裴钧把吃空的肉干儿盒子放回桌上,不怎么想理他,只自己也就着热水漱口擦洗了,这才解了外袍上床把小孩儿给兜头抱住,疲累闭目道:“睡了再说,睡得乖就带你去。”

姜煊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轻轻试探道:“舅舅,今晚能不能也唱歌?”

裴钧没睁眼,只胡乱拍拍他后背,叹口气:“舅舅今天好累了,明天给煊儿唱好不好?”

他说完后,迟迟没再听姜煊说话。可过了一会儿,他额头却忽而覆来一片小小的温暖。

睁眼,只见是姜煊轻轻摸着他脑门儿,像模像样道:“那今晚舅舅先睡吧,一会儿我来吹灯。”

如此宁静又简单的一句话,在这样一个夜晚,忽而让裴钧这七尺男儿直觉浑身一震,一时竟眼眶发烫、鼻头微酸,好不容易才能呿出一声:“……够得着么你?”

姜煊一无所觉地在他怀里正儿八经地点头,又轻轻摸摸他脑袋:“够得着的,舅舅别担心了,睡吧。”

裴钧正要再说话,此时却听他身后不远的帐帘外响起两声轻叩,又被人捞起来。

他还以为是方明珏忘了东西才折回来,便没好气地一边玩笑一边起身道:“肉干儿我都吃完了啊,你就别惦记了。”

结果一坐起来回头才发现,那边半身探进帐子来的,竟然是一身缓带轻裘的姜越。

“……”

裴钧突然想咬舌自尽。

睡在里侧的姜煊一看见七叔公,忽地就全然开心起来:“叔公叔公!叔公又来了!”

而姜越站在帐帘边,抿唇看向帐中榻上未着外衣、襟领半开的裴钧,自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又显然是已经听见了裴钧方才的玩笑话,便一时凝在原地不动了。

在这颇为尴尬的气氛里,这个一向举止有度的人似乎有些进退维谷:“……我,不知你已经……我本是……”

说着他暗自着恼地一皱眉,干脆要放下帘子:“罢了,我还是明日——”

“不用不用,我还没睡呢。”裴钧赶忙打起精神,掀了被子就趿鞋起身来,连声叫住他。

姜越略见僵硬地回过身来,又听裴钧问:“有事儿吗?”

这一刻姜越的眼神在烛火映照下似乎亮了亮,顿了一会儿,才抬手指了指他身后姜煊怀里的东西:

“我……来拿手焐。”

裴钧身形一顿。

他不做声地再看了一遍姜越一身明显是沐浴后才换上的便服,和姜越一路迎寒走来已微微绯红的俊脸,这一刻几乎觉得胸腔里就似被人拿着木鱼的棰头轻敲了一下,怔愣了片刻才点点头道:“……罪过,劳烦王爷亲自跑一趟了,这本该是我送过去的。”

一边姜煊从床上爬起来巴巴跑到姜越腿边,把怀里宝贝似的手焐双手捧过头顶道:“给,叔公。”

姜越接过来摸了摸孩子的头顶,抬头打量了裴钧一眼,微微沉默一时,才道:“东西我拿了,你歇息罢,我就不打扰了。”

裴钧连忙顿顿点了头,便见姜越拍拍姜煊后背告辞,转身就再度撩起了帐帘。

这一刻裴钧忽而没头脑地出声叫住他:“姜越。”

姜越很快就转身看回来:“怎么?”

“……”裴钧在他清亮又坦然的目光下迅速避开眼去,目光乱移间终于瞥到了桌上的木盒子,便赶忙获救似的开口了:“药——对,这药每回是上多少?”

姜越听言,轻轻啊了一声,“是我忘了告诉方侍郎。”然后又很敏锐地捕捉到裴钧的话外之音,冷静挑眉问:

“你都要歇了,却还没上药?”

“……”

裴钧忽而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待迟疑地摇了摇头,还没等说话辩解,就见姜越转身又回来了,走到他身侧桌边敛袍坐下,拍了拍桌沿看向他:

“那正好,我来替你换。”

一时裴钧只觉胸口一悸,直如城门破防时的大鼓猛敲,又似千里草野中的铁骑踏蹄,正要推说他自己来,却已听姜越不容拒绝地再道一声:

“快过来。”

这一声就像是捉妖的道士冲他脑门儿贴了一黄符再念出的咒,叫他这半人半鬼的玩意儿老老实实便坐了过去,都是姜越已将他袖口掀起来了,他才惊觉他外甥还在旁边儿看着呢。

小娃娃姜煊果真很快就凑过来,担忧极了:“舅舅怎么受伤啦?”

却听姜越一边取药,一边一本正经道:“前几日叔公遇见了老虎,你舅舅为了救叔公,自己就受伤了。”

姜煊一听,立即就崇敬地看向裴钧了:“舅舅那么厉害吗,那老虎呢?”

裴钧没来得及说话,姜越已经又说:“当然被你舅舅给打死了。”

这叫裴钧急拉了他手腕:“你别胡说,明明是……”

“哇哇哇,舅舅会打老虎!”一旁姜煊已经彻底兴奋起来,托着裴钧右边胳膊就叫:“想听舅舅打老虎,舅舅给讲,舅舅教我……”

而这时裴钧无奈间只叫他先去床上窝着等,回头却见对面姜越正石化般低头盯着他的左手。

裴钧顺其目光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正扎扎实实地拉着人家拿药的手,不禁便烫着似的猛然放开了,连连不好意思道:“得罪了,得罪了,我无意的。”

姜越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垂了眼迅速给他换药包扎好了,收了东西便起身简短道:“那我回去了。”

裴钧起身来要送送他,可不穿鞋的姜煊已经又爬下床来要抱七叔公的大腿留人家睡觉,他便只好一弯腰拿右手捞了姜煊腋下把这猴精儿兜在胸前,可抬头时,却只看见姜越匆匆出走后落下的帐帘。

裴钧一时竟心有怅然。

这时,他怀里的姜煊软软叫了一声:“舅舅……”

裴钧回过神来,皱眉低了头,却见姜煊正侧脸挤在他胸口上,拿手拍了拍他胸脯道:

“舅舅,你这里怎么噗通噗通的?”

裴钧一愣,连忙把他扔回床榻里,唬他一声道:“还不是被你气的!不穿鞋就到处跑,你要是生病了,你娘骂的可是我。”

他捉了姜煊的爪子就再度把他摁回被窝里,把这娃娃周身都捂好道:“闭嘴睡你的觉。”

“但想听舅舅打老虎。”姜煊团在雪白毛毡里向他眨眼睛。

“舅舅不想打。舅舅累了,要睡觉。”

“但舅舅明明都噗通噗通——”

“打打打,打老虎。”

裴钧头疼万分地掀了被子,进被窝把这什么都不明白的小祖宗给抱住了,一边在心底哭笑不得地骂着姜越那奸贼头子,一边窝在床上将那晚打老虎的故事改换了人名地名,栩栩如生地讲给了他听,待哄着娃娃睡了觉,这才终于得一宿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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