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rgita,no!你刚刚退烧,不能吃雪糕的。”莱拉张开臂膀死守冰箱,坚决不让眼前这小馋猫得逞。
“我就吃一个球,端若哥哥又不在家,他不会知道的,please~”
这是玩甜蜜攻势的一把好手,莱拉险些败下阵来,咬咬牙坚决say no,此时她多么希望远在浅水湾的少爷即刻返屋,她真的快要招架不住这位小祖宗了。
今天是铁真真赴港的第十四天,这半个月谢端若带她走遍了香港的犄角旮旯,吃不惯的汤水糖水她入乡随俗统统吃惯了,没兴趣的迪士尼上周也去玩了个遍,但她还是最喜欢海洋公园,对香港唯一不适应的只有天气,亚热带的夏天依旧很难挨。
从澳门回来后,铁真真一直后悔没在第一时间吃上富豪雪糕,这天气越来越热,冰淇淋已然取代巧克力成为她的快乐源泉。刚开始谢端若还有些原则,三天允一回,自打铁真真发现他很头疼自己撒娇,便争取到了每天一回。
谢家有从世界各地空运过来的高端食材,顶级的西厨随时待命,能为铁真真制作出最健康也最精致美味的冰淇淋,她偏偏馋那一口路边摊。
昨天谢端若带她下山买雪糕,铁真真一瞧见叮叮车的开业广告就闹着去旺角围观醒狮,非得骑在谢端若肩上争个最佳视野,小帽子形同虚设,还没吃上雪糕她就中暑了,家庭医生轻飘飘一句忌口,搞得她嘴巴都快要失去味觉。
不让她吃雪糕是谢端若出门之前三令五申的,铁真真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性子,央求无果便作罢,况且罗莎一盅温补的冰镇糖水搞掂了她。
对她予取予求的人突然不在,铁真真莫名产生了分离焦虑,她询问凯叔:“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放了假,德瑞国际的男同学也没闲着,前政务司长的小公子每周六都会组织一次户外活动,他与谢端若交情甚好,以往谢端若从不缺席,上周的hiking因为要陪铁真真行山推拒了,今天的帆船出海他也是要婉拒的,铁真真意识到谢端若的个人空间几乎被自己挤压,竟贴心地鼓励他去赴约。
自家少爷很有时间观念,凯叔轻声答:“大概是晚餐之前。”
但她在家的话,兴许会更早一些。
距离吃晚餐还有老半天,铁真真瞬间就蔫儿了,她怏怏尝着后悔,早知道让哥哥带上自己出门好了。
她百无聊赖打开电视机,凤凰卫视在重播新闻,英国皇家爱乐乐团联合欧洲各大歌唱家为儿童公益献演,此次香港巡演,知名华人花腔女高音歌唱家程鸾受邀出席,昨日与儿童代表一起接受了媒体采访。
铁真真只能在电视里看着日思夜想的妈妈拥抱别人家的孩子,不受伤是假的。
“懿臻,妈妈很忙。”
“抱歉宝贝,妈妈下次再陪你好吗?”
“妈妈现在要去处理很重要的工作,安安会乖乖的对吧?”
可是……她已经很乖了,她一直都很乖。好像她再怎么听话都不管用,妈妈很少会主动拥抱她。
她并不需要妈妈的道歉,明明只要抱她一下,稍微陪她一会儿就好了,就像陪电视里和报纸上那些小孩一样对她就好了。
铁真真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霸道不讲理,这是妈妈的工作,是社交礼节。
可天底下没有哪个孩子能大方和别人分享自己的母亲,更何况她在妈妈那儿得到的并不多,她慷慨不了一星半点儿。
凯叔适时挡住她的视线:“安安小姐,需要我帮您调到翡翠台吗?”
翡翠台有她爱看的动画片,铁真真摇头,让凯叔把电视关了,失魂落魄地上楼。
见不到自己的妈妈,她就去找别人的妈妈。
“清和auntie,明天我妈妈在文化中心演出哦,但是过两天我也要回家了,我舍不得哥哥。”
原本她是想找谢清和倾诉的,一进来就忍不住唠嗑,然而回答她的只有医疗仪器运行声,谢清和依旧安详地躺在床上,陷在一场睡梦中。
铁真真在艾丽那儿学会给她润唇,擦身子,一板一眼地按摩。
“今天是周六,端若哥哥和同学去玩帆船了,在……在浅水湾!凯叔说他得傍晚才回来,哥哥好像什么运动都擅长,怪不得他长那么高呢,我以后也会好好运动的!”
刚开始铁真真并不会擅自打扰谢清和,但她来这儿的第五天,高温都快折磨死人了,谢端若也不让她吃冰淇淋,还逼她写《快乐暑假》,气得她憋着眼泪跑到谢清和面前告状。
坏话说不到三句她就消气了,扪心自问谢端若对自己真的特别好,就这么出去挂不住脸,她索性赖在这儿同谢清和分享日常,自然都和谢端若有关。
铁真真不知道,那天谢端若就站在门外。甚至夜深人静时,少年还会在这里徘徊。
与谢清和分享日常成了铁真真每天要做的事,谢端若一直在外面静静地听,这不是秘密。
铁真真不会为了完成谢擎远交代的任务强迫他进去,她似乎知道谢端若的心事,所以她只当哥哥的耳目喉舌。
三天前,谢端若终于踏进了这间休养室,他在谢清和的床前静坐许久,久到维港之上的太阳藏在太平山背后,他才有了一点别的反应。
“妈妈……对不起。”少年伏在母亲温热的手上呜咽,“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铁真真趴着房门偷窥,只敢露出半只眼睛。
在她的视野里,谢端若一直是高大的,虽不及她父亲健硕,但他的臂膀拥有大人才具备的力量。直到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个人也只是一个刚刚长大的孩子。
铁真真没有半点儿完成任务的喜悦,因为没人能比她更清楚思念母亲的滋味,她觉得自己和谢端若都太可怜了,咬着嘴巴跑回房间躲进衣柜哭鼻子。
现在铁真真都没忘记谢端若那个背影,那是一个不讲道理揪拧她心脏的背影。
离开休养室前,她一如既往地说:“清和auntie,快快醒来吧,端若哥哥真的很想你。”
亦如我思念自己的母亲。
她想见程鸾,任性地跨越山海便能遂意。可是谢端若想见自己的母亲,却是咫尺天涯。
铁真真还是没法儿释怀那则新闻,她也想妈妈抱抱自己。只要她开口,凯叔会亲自送她去西九龙,但他必定也会事先通知妈妈,她不知道妈妈的日常安排,演出在即,妈妈一定很忙。
还是不要给人添麻烦好了,她应该乖乖地睡一觉,等到谢端若回来,等到明天爸爸来接她去听妈妈的音乐会。
谁知谢靖英来了。
单方面打了一架,铁真真一笑泯恩仇,谢靖英可没那么好翻篇。
那天被高仔从薄扶林马场押送回家,他的老母李荣欣女士得知了前因后果,即刻揸车带他出罗湖吃了顿藤条焖猪肉。
老虎乸拧着他的耳朵一通吼:“你知不知道她是谁!知不知道你舅舅在南湾的麻烦还得托赖她爹地搞掂!?你敢欺负她?生个叉烧好过生你啊!气死我了你个发瘟仔!”
这还没完,隔天李荣欣女士又拎着一堆礼品强行押他去叔公家给铁真真赔罪,就差三拜九叩了,谢靖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一直惦记着给那小捞妹一点颜色瞧瞧。
但他轻易不敢招惹铁真真,毕竟是真的打不过,等他这身伤养好了,他立马就去学咏春!
“喂,听说你生病了。”谢靖英不情不愿地替李荣欣女士转达慰问。
“托福,都好了。”铁真真不太想理他。
见她不开心,谢靖英就开心了,尤其是大哥终于不带她出去玩,他心里别提有多平衡。
“干嘛不高兴呢,我大哥不理你,我理你啊!想不想下山?我带你去老尖!”
铁真真一听后面这话,总算给了他个正眼瞧瞧。
两个大魔王默默打着如意算盘,一个想着尖沙咀离文化中心很近,可以偷偷去看妈妈一眼。一个盘算着要她体验一下什么叫孤立无援,吓吓她,最好让她认清这是香港,在他的地盘必须守他的规矩。
“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就是要骗铁真真下山,谢靖英当然得顺着她:“你说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两人击掌为盟,成交。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策划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捉迷藏,铁真真是永恒的赢家,谢靖英表现出输不起的模样扬言绝交,甩脸子打道回府,殊不知铁真真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进了他的慕尚。
宾利不疾不徐地下山,偏就这么不凑巧,从马己仙峡道汇入花园道的时候,慕尚与一辆车牌为“95”的迈巴赫擦肩而过。
程鸾抱着给铁真真准备的礼物,与以往的紧张不同,她莫名感到一种无以言说的不安,只能催促司机开快些。
可当他们刚进入谢擎远私家道,祁明泽便接到了凯叔的电话:“祁先生,抱歉,安安小姐不见了。”
扬声器漏音,这事儿瞒不住程鸾,祁明泽应声匆匆挂掉电话,只见身旁的人浑浑噩噩,抖如筛糠。
“鸾儿?”
程鸾眼神涣散,四肢发麻,胸腔剧烈疼痛,愧疚感把持着她的神经。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为什么不把安安带在身边!”
“你明知道她那么需要你!为什么要抛下我的孩子!”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如厉鬼般死死扼住程鸾的脖颈,她不想抵抗,架不住身体机能因为呼吸不畅开始咳嗽干呕。
“鸾儿,鸾儿!”祁明泽搂着她,喂她吸服药剂,“别怕,别怕啊,深呼吸。”
她的孩子丢了,叫她怎能不怕?
程鸾因为条件反射配合服药,找回了一丝神志后死死抓着祁明泽的胳膊,她不停地流泪,想恳求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安安不见了,她的孩子又不见了。
“懿臻……祁明泽,安安,我的孩子!”她惶惶无措,不可控制地怨恨祁明泽。
这些年他为了在大湾区部署商业版图动了多少人的利益,又把多少人逼上了绝路,上个月港岛那起残忍的撕票案就是因为利益之争,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盯着祁明泽的命门想弄死他。
想要祁明泽死,毁掉她就好了,可谁也不能动她的孩子。
“祁明泽。”程鸾因为悲观心如死灰,气若游丝地说:“安安不能有事的,我会死的。”
祁明泽想安抚妻子,然而程鸾突然失控,一记耳光恶狠狠抽在他脸上,眼前这双眼睛积满了恨毒,她疯魔地怒吼哭喊。
“我的孩子不能出事!她半点儿伤都不能受!我的孩子丢了!我恨你!祁明泽我恨你!”
“我知道,别怕,别怕鸾儿,我能找到安安。”
祁明泽隔着扶手箱把程鸾锁在怀中,任她将拳头不留情面地砸在他脊背,他紧紧地抱着程鸾,蹙眉忍住闷哼,得心应手地抚揉她,等她平静,等她找回安全感,等她愿意相信他。
“那小王八蛋机灵着呢,你别吓自己,我今天一定能找到她,我保证,我会把安安完好无损地还给你,鸾儿你信我,别怕,不要怕。”
……
谢擎远别墅已经乱成一锅粥,管家先生正在集结保镖队伍出车,十余辆奔驰宝马匆匆离开庄园。
家主的专机得傍晚才落地,谢淳穆陪同太太李荣欣远赴新加坡探望外父,这会儿正在飞机上,除了谢端若谁也无法拦截谢靖英的车,现在只能等高仔出海找到他们家少爷。
迈巴赫车窗还未降全,凯叔一眼就看到里边以泪洗面的程鸾,木然得让人心生恻隐。
他羞愧地低下头,向夫妻俩交代事情始末,致以十二万分的歉意:“我很抱歉,安安小姐出走是我失职,我会为此事负全责。”
“凯叔,在找到安安之前,麻烦盯紧所有的码头。”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祁明泽没过问铁真真为何突然反常,毕竟他清楚那小兔崽子乱跑的唯一动机就是去找她妈妈。
程鸾不能再受刺激了,哪怕再多任何一丝愧疚自责都能压垮他的爱人。
刚才挨的那一巴掌着实太狠,祁明泽口腔里泛着淡淡的铁腥味,却不敢喝水表现出任何异常,只能用舌尖抵住伤口止血,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
他忍不住自嘲,这么多年当真是打他打顺手了,半点儿不知道心疼。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祁明泽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帮程鸾敷手镇痛,抽空致电“一哥”多多打点港岛总区和西九龙总区,出动祁家在大湾区道上所有人力锁住除海关以外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