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鸣个不断的啸叫频率戛然而止,内殿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獬豸甚至觉得清奇,居然能在涂灵山殿听清满墙火烛吱吱嘎嘎跳动的声响
自第一次隔着封印面见穷奇,凶虎的思绪就如无尽浪潮从未有一日停止——这类心音如啸庞杂吵闹,与此兽在一室獬豸从未有过片刻宁静。
不像现在的穷奇,其心音平静舒缓,无一丝杂音,如六月芒种时忽下的鹅毛大雪,诡谲而生怪
獬豸甚至不必再从繁杂思虑中勾选出有效信息来,所有细枝末节的思考想法,白纸黑字般跃然纸上——六首蛟为领首暂且不杀,可那蛟有同族。找个机会抽筋剥皮几条小小蛟蛇又有何难?若六首受得威慑从此服管就正好,若就此有了反心,便顺势除去,以儆效尤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獬豸不经皱了眉头
所谓木之折必通蠹,穷奇的心音怎会变化得这般突然?
凡活物都有其固定的思维模式,有些喜爱随着逻辑线走,以理为先,而有些习惯从欲望本能出发,发散思考。可任谁也不能在转瞬间变幻模式,除非…
“是…”,装的?
但这怎么可能!从也没有谁能做到过如此地步。这不同于灵气,神识能通过生灵意识去操控,思维是吃了口蜜会觉得甜,饿了想吃,渴了想水,本身是一种自然形成的条件反射,其存在本身就是组成意识的前置条件。
任谁都不可能伪装思绪,更何况是日复一日,且在一头能读心的妖面前,此事绝无可能!
“哦?很难相信?”
耳边啸叫声响起又落下,眼前巨虎的思维瞬间从嘈杂吵闹变得空灵澄澈——穷奇看出自家军师的困惑,似乎正贴心地演示这种‘不可能’
獬豸的气息明显乱了,假设穷奇曾有意识地扰乱读心,那有多少擅以为真的心思是真,又有多少为假?而以此为据,所做出之事又有多少真的合乎实际?
穷奇见怪不怪,又仿佛在幸灾乐祸地笑,“看你这样,我心中所想你已读到了吧?”
不用再费任何心力,轻佻眼神随意朝祂淌来,连带着穷奇脑中所想一股脑,不加掩饰地钻入獬豸识海。
视线还撇过灯烛之时,穷奇正想着如何剥了六首蛟,当视线锁定獬豸后,凶兽脑中正大口啃食的对象就变成了獬豸自己。弑杀的欲望夹杂在一呼一吸中,这才是穷奇的真实,理智与凶性的激烈交战能描述出祂所有的过去与未来。
而现在獬豸这柄刀穷奇用无可用,也就没必要做更多的掩饰了
“怎还不说话呢”
“若你毫不在意断送上古血脉,那所谓的光复妖族是指什么”
穷奇摆手称道:“所谓血脉论述不过迂腐,忠于我,从我助我完成伟业之人自可归属我部,如若不然留之作何?待妖族事定,他日这片大陆臣服脚下,那拜我或拜妖族又有何异?”
伯牙善琴,也须得钟子期善听,獬豸也知多说无益,“所以,你一直都在诱我行事?”
“呵,生在十万大山向来各凭本事去活。而你,自是有让我费心的价值”,穷奇不再含笑,眸光幽冷,“丑话说前头,你既已从了我三部,最好不要再有二心”
“是”,獬豸恍然,一时间也不知是谁在读谁的心
“还有明日会议,二十八部首领还有原来妖庭那些,若是反抗…那结果如何你心里应当清楚”,穷奇手抚在獬豸背上,安慰一般轻轻拍着
鸿门宴宾客…寒意如疽跗骨而生,獬豸心中凛然,压抑着怒意沉着声应了
穷奇偏过头去,挥手唤来殿外等候的小妖,“明日就是集会首日了,去问问狍鴞联系上没有”
旧任掌灯咽气不过一炷香时间,新任就已然在外等候上岗了,那小妖谄媚低头,热络说着:“回大王,问过了此事昨日清晨便转派给从从一族,尚在搜寻”
穷奇自顾自言,“哼,一日过去还没找到?从犬最能寻物,这话看来过誉了…”
獬豸转身朝外走,耳边尽是穷奇凶虎昭然若揭不再掩饰之心思,以声见形,脑海里不断闪过弑犬吞血的残忍画面。而这样的妖王绝无可能领导妖族走向强盛,可偏偏就为了这么一头凶兽,竟将西峰将妖庭…
我…都做了些什么蠢事?
獬豸胆寒不已,此前从未想过,自负的读心能力有朝一日竟成为缚身之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