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学我不想打你。”
乔淮昂笑了:“得了吧,智力缺陷也算残疾,你打我我也不敢还手。”
支晴里咽下嘴里的三明治,明白了。
他确实是不想活了。
“就上次地震,咱班崴脚坐轮椅的那谁。”乔淮昂说,“人家单腿都蹦跶出来了,你差点被埋了不说,还把手伤成这样……”
这事儿发生后,乔淮昂翻来覆去絮叨了无数遍。
支晴里低头喝了口牛奶。
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
注意到她走神,乔淮昂轻戳她肩膀,怒其不争道:“我批评你呢,态度端正点。支晴里,你从前避险逃生课全白上了?”
“……”
他这话一出,支晴里的眼睫不自然垂了垂。
三人刚好到拐角安全地带。
乔淮昂干脆停了脚步,质问她:“你老实说,我给你买的祛疤药你涂了吗?”
支晴里模样毫不心虚:“涂了。”
就是她嫌烦。
涂药频率从一天三次改成了三天一次。
顶着乔淮昂质疑的目光。
支晴里也看向自己举着牛奶的左手。
长裙袖口宽松,随着她抬手,露出半截白细手臂。
一条凸起的淡粉长疤尤其显眼。
郁川省位于地震带附近,作为省会中心,虞枋市一年发生几次地震是寻常事。不过多为低级弱震,比起逃生,更多人选择第一时间拍视频的那种。
震感明显,且带破坏力的。
支晴里经历过两次。
一是她六岁刚到这座城市的那天。
二是上回。
中考前发生的事情。
作为培风外国语学校唯一负伤的学生。
事后,她还很丢人现眼地,被班主任拉去练习了一下午逃生技能。
“早没事了,况且。”支晴里耸了下肩,“好不好都一样。”
她无所谓,乔淮昂更恼火了,低吼她:“支晴里,你注意点,上点心行不行?”
“……”
按捺住这股气,调整了下情绪。
乔淮昂一改轻松神态,喉咙艰涩地说:“对不起,那晚我不该翘课去打球,我回来的时候……”
那个漆黑推搡的楼道口。
我以为抓住了你。
可这话早错过了最好说出的时机。
现在乍然提起,乔淮昂自己都觉得矫情。
路口红绿灯跃动。
一声车笛打破了沉默。
“行了,乔淮昂。”支晴里把纸袋扔到街边垃圾桶,对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最后说一遍,你道什么歉。你没义务回来找我。”
“怎么没有!怎么会没有?”
被她的话一噎,乔淮昂着急起来,“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会落下你一个人的……”
支晴里很想抬头给个笑脸。
但此时她更想叹气,于是囫囵着应付。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不算数。”
闻言,乔淮昂绷紧脸,怔楞住了,“……”
眼看场面又要僵化。
跟在一旁的段朝赶忙吞下最后一口早饭,擦了擦嘴插话道:“支晴里,不怪昂哥生气,你这伤口确实恢复得太慢了,不过呢——”
段朝话锋一转,满脸庆幸地说,“幸好你现在不跳舞了,不然你老师得气死……哎呦我去!昂哥,你拍我干嘛?”
段朝不知他这话戳到乔淮昂哪里的痛点。
后背没由来的就挨了一掌,接着就被按住肩膀锁死了。
“闭嘴吧你!”
迅速捂了段朝的嘴后,乔淮昂下意识转脸看向支晴里。
眼瞥她神色未变,他才放低声音说:“段朝,你特么老家敦煌的?”
“唔唔唔——”
段朝费力挣脱出半张嘴,含糊不清道:“我老家绍安的你不是知道嘛,不是,你什么意思?”
乔淮昂松开横他肩上的手,“壁画多。”
段朝:“啥壁画?”
乔淮昂闭麦不说话了,兀自往前走。
“所以呢,昂哥,”段朝还是没明白,追着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
懒得理这两人。
支晴里脚步落后几米,装不认识他们。
-
图南中学是省市排名前列的名校。
一本达线率和学科竞赛居于领军地位。
今年图南早早发布了教学公告:新生不论中考,随机划成平行班,高二选科再分重点。
支晴里真不知道她到底修了哪家佛门的福气。
分班表出来后。
乔淮昂和孟愉的名字赫然跟在她后面。
电脑随机,都没能落下个清静。
到高一一班。
教室零散来了几个人。
支晴里在倒数第二排靠窗位置坐下。
乔淮昂深知她不和男生做同桌的习惯,识趣儿地占了最后排课桌,段朝跟着挨向他坐了过去。
昨晚两套卷子写到半夜,到现在头还昏沉的。
支晴里摘下校牌搁边上,人往桌上一趴,打算补会儿觉。
不知过去多久——
“乔甜乔甜,快看前门!”有女生惊喜地压低嗓音说。
“我的天,这男生我们班的?”
“咱们班运气绝了啊……帅哥级别一个比一个高……”
教室聊天声不断,晨辉照进窗台,阳光打在脸上刺得慌,支晴里闭眼都觉得不安稳。
她捂住耳朵,往背光一面偏了偏头。
眼帘黯淡的同时。
四周倏地静了下来。
可算消停了。
她长长舒缓了一口气。
嘭!!
刚要睡过去,后面的乔淮昂抽了东南西北风似的。
重重踹了下她凳子。
靠。
支晴里内心低骂了声。
她烦躁睁眼,正要发作。
一抬眸。
外侧桌边抵着一只白皙干净的手。
支晴里的目光顺着那截腕骨往上移。
少年个子高瘦,短发黑眸,冷白皮加持立体的眉眼线条,显得五官矜贵又倨傲。
他的眼睛偏狭长,尾稍勾着弧度,轻薄的上眼皮压出窄双的皱褶。
看人时自带冷漠隔离。
此刻。
支晴里和他四目对望。
定格的几秒里。
有股探究莫测的暗流在涌动。
默了须臾。
对方身形不动地站着。
支晴里嘴角扯了扯,她还没开口,乔淮昂吊儿郎当的声音从后头响起:“这位同学,不好意思了,她旁边位置有性别要求,很遗憾你不符,换个地方吧……”
“你想坐这儿?”
支晴里眉一抬,打断了乔淮昂的话。
这人太高,她还坐着。
仰视的动作让支晴里本带了寻衅意味的话,陡然折减了气势。
不过,她话刚落。
下一秒。
哐当——
一声掷地。
椅子被向后拉开。
少年冷脸垂眼,轻描淡写,理所当然地。
坐了下来?
支晴里:“……”
她甚至有一瞬的不确定。
难道自己刚刚话瓢了,抑扬顿挫地对他说了句:
热烈欢迎您坐下?
她眼看少年利落从肩上摘下书包塞桌洞,身体后倾靠向椅子,而后侧过头,狭细睫眸轻瞥过来。
两人再次对视。
“想。”他说。
“?”
支晴里虚抬胳膊。
朝他此时正坐着的位置摊了下手。
喂!
你人不都稳稳坐下了!
想不想的,还重要?
她略无语地从少年身上收回视线,却忽然瞧见他半垂在课桌外,黑色背包上扣着的红绳挂件。
支晴里眸光一沉。
伸手把自己包里的手机怼到最深那层。
这玩意儿。
怎么到处都是。
支晴里没第一时间换座走人。
乔淮昂顿时不淡定了。
“空桌多得是。”他噌地站起身,冲教室另一边看了看,做主说,“支晴里,他不走我们走。”
乔淮昂指去的那片。
前几排坐着孟愉,她手托腮趴在那儿,周围聚了几个女生说笑。
“不用。”支晴里拒绝。
乔淮昂不解地盯看她:“……”
支晴里不和异性同坐。
小初调换位置,一是老师大多安排男女分开,二是支晴里成绩向来拔尖,老师会爽快答应她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她如此反常,又像是发觉到这两人之间莫名的磁场。
乔淮昂后知后觉地问:“你是不是认识他?”
今天报道没发校服,只领了校牌。
支晴里正身坐着,用余光瞟了眼她的“新同桌”。
【图南中学 高一一班】
【靳空】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你看他干嘛,”乔淮昂毫不客气地踢了下支晴里椅子,提高音量说,“我问你话呢。”
“……”支晴里是真服了。
她按捺住想打人的冲动,摇头说:“不算认识。”
“不算?”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有人低声质疑了句。
冷淡搭上腔。
这回。
支晴里正大光明地转头望向他。
这人已经从椅子上坐直起来,额前微微散落着碎发,一双好看的眉眼上挑着。
他手肘撑在课桌,屈指敲了下桌面后,也抬了眼睑看着她。
神色没任何起伏。
这与生俱来的冷感劲儿,绝对不好相处。
支晴里暗暗下定义。
和她明显漠然的目光对上,靳空唇边抿了下直线。
又扫看了她几秒。
他不咸不淡地说:“你记性还真差。”
支晴里额心一跳:“……”
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胆小市民路人甲。”靳空停顿了下,问她:“不是你?”
“……”
靳空眼神从少女脸上移开,撇去一边她放在桌角的崭新校牌。
接着,清楚叫出了上面的名字:
“支晴里。”
支晴里缓慢抬睫直视他。
仿若认真思考了会儿,片刻后,她特别不真诚地“啊”了声,“想起来了,你是——”
她拖长音。
靳空放下支起的手腕,往左偏转身体,面对着看向她。
教室前后门陆陆续续进来新生,你一言他一语人影躁动,窗外吹来潮热的风。
两人看着对方。
谁也没回避视线。
支晴里眼波流转,反击道:“柔弱群众,龙套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