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尼苏问他:“收到沈渐离的脑袋了吗?”
“这么几天过去了,应该收到了吧?”唐尼苏自言自语:“怎么样,我送给警方的这个大礼,还不错吧?”
“其实也不是我不给他生路,只是他不愿意杀人,所以自己杀死了自己,这很让我意外,我一直在做一个实验,人在面临极端环境下,会做出什么选择,嗯,他选择了自杀,这让我很意外。”冰冷的机械音一连说了几句话,沈渐离是自杀的,张景月听到此,死死捏住手机,一声不吭。
“你怎么不说话呢?”唐尼苏又问:“是在害怕?还是在难过?”
“你既然是向我复仇,为什么不直接冲我来?”张景月冰冷质问。
唐尼苏听到他的声音,显然有些兴奋,那电子音提高了几个度:“杀了你,哪有折磨你身边的人有意思,你这个一只脚都跨进棺材的幽魂,不折磨折磨你,就让你这么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你究竟想做什么?”张景月稳住心神问他。
唐尼苏回:“我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你带着对全世界的愧疚,去死...”
“而你在这个城市所建立的朋友圈,我会一点一点把它摧毁。”唐尼苏说:“看看你的通讯录吧,现在除掉一个沈渐离,你的通讯录上还有谁?”
“简心仪、李成峰,周鑫鑫、高寒、李奕蓝、吴林、张德发、”唐尼苏说到此,故意停顿一下,才缓缓将最后的话吐出口:
“还是…许燃?”
听到此,张景月的手一个颤抖,电话那边的唐尼苏继续说:“我该先从那一个人开始呢?”
唐尼苏像是在友好询问,却让张景月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的通讯录里没有多少人,是他回津州后一个个加进来的,唐尼苏连他手机通讯录里有谁,都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在他身边出现过?
如果他是飞蛇,那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若他不是飞蛇,那会是谁,张景月陷入沉思,他身边究竟是谁,碰过他的手机?
“chua,chua……”似曾相识的奇怪声响从听筒里传来,那是他在医院里听过的那种奇怪的声音。
张景月身体没来由一阵乏力,昏昏欲倒,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另外一只手按在茶几上,给自己力量支撑,才没有倒下去。
“吴林?”唐尼苏在那边沉吟半晌,说:“这个名字有点陌生,不如就从他开始?”
张景月闻言,慌了神,立道:“唐尼苏,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见见你,有什么,我们说开来,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要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再乱杀无辜,他跟你无冤无仇,唐尼苏,给我个机会。”
唐尼苏却当他的话是耳旁风,自顾自说:“一辆面包车,在押送犯人的路上,哐当...哐当...蹦!哐当...哐当...蹦!突然爆炸,轰隆隆,轰隆隆,该死的死,该逃的逃...”
一辆面包车,在押送犯人的路上...
吴林刚才的来电,说他正在押送蛐蛐三名犯人前往县城的路上。
“你做了什么?唐尼苏,你不要动他!”一向说话温声细语的张景月喊了出来。
“嘟嘟嘟...”忙音传来,唐尼苏已经挂断电话。
张景月颤抖着手立即要给吴林打电话,吴林的电话这时却来了。
听筒里,他说:“景月老师,我还忘记给你说件事了,我女朋友她也是津州的,几天后我会来津州,也想请你吃顿饭,还有许队长,我想和你们多交流交流,要是能成为你们的朋友,多学一点东西那就太好了。”
“吴林,听我说,赶紧下车。”张景月稳住心神对他说。
“啊?”吴林有些错愕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他有些犹豫:“可是,我们是不能中途停车的。”
张景月道:“别管那么多,赶紧下车,叫所有人下车!”
他道:“吴林,车上可能有炸弹。”
听筒里沉默一瞬,忽而就传来一阵嘈杂哄闹,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吴林再也没回应。
“吴林,吴林!”张景月焦急呐喊,忽而,“嘭!!!”一声剧烈爆响穿透屏幕而来,那极强的穿透力几乎要刺破张景月的耳膜。
张景月的心一阵颤抖:“吴林...”
没有回应,那边已经断了线,轰隆隆的爆炸声亦戛然而止。
梅岭盘山公路上发生一起恶性袭警事件,押送三名犯人的警车在行车途中突然爆炸,八名警察遇袭身亡,三名犯人其中两人死亡,一人脱逃,去向不明。
此案再次牵扯唐尼苏,津州分局召开紧急会议,江淮手里拿着事故调查报告,说:“那辆车上的八个警察都死了,没被炸死的,也被割了喉,炸弹被提前安装在车辆底盘,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时被引爆,唯一逃走的那名犯人,有人来接应,目前不知道人逃往哪里,犯人大名叫刘岷,外号蛐蛐。”
江淮说话时,看向台下坐在角落里垂头不言的张景月,张景月双腿并拢,手搭在腿上,捏着一个手机,脸落在阴影里,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江淮收回视线,继续说:“死去的警察中,有一位姓吴的警官,在车辆爆炸后并未死亡,他死在离爆炸地三公里远的排水沟内,颈部大动脉被割破,失血休克而亡,怀疑是在爆炸受伤后,依旧选择追击逃跑的犯人,被凶手报复割喉。”
张景月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说对吴林陌生都是假的,唐尼苏早就做好劫杀这一车人的准备,打电话来,也只是在通知他。
会议开到一半,张景月就悄无声息离开,江淮看见他捏着一部手机不知道要去哪里。
张景月冲到警局门口,就看见身材高挑的许燃站在一辆车前,他像是提前就预料到张景月会出来一般,深邃眼眸直视他,言简意赅说:“上车吧。”
“哥,我想去案发现场。”张景月坐上副驾驶。
许燃开着车直视前方,回他:“我知道。”
车子滑进大道,驶上高速,拐上前往梅岭的路,许燃开车有条不紊,不急不躁,车厢内也安静。
“他说他想和我们多多交流,成为我们的朋友,对不起,是我害了他。”车厢内安静,张景月开口说话,嗓音低喃,回荡在车厢内却也异常清晰。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人已经死了。”许燃顿了顿,道:“景月,不能再死人了,我们要尽快抓到唐尼苏,你振作起来,好吗?”
“是我害死吴林的,我说我把命交给他,可是他不要...”
至此,张景月才破防,眼泪含在眼眶里,变成泪花影影绰绰,再也瞧不清许燃的面庞,他恐惧又无助地说:“他不要,他一定要对我身边人下手,我的大脑已经没办法正常运作,我不知道谁是下一个,是我的存在害了所有人,我得把通讯录删掉,如果是一片空白的话,他是不是就会停手?”
张景月含泪绝望打开手机,眼泪砸在黑色屏幕上,映照出他茫然无措的面庞。
许燃一只手过来轻柔握住他,另一只手转动方向盘缓缓把车停在路边。
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拭去他的眼泪:“别哭,再哭眼睛都要瞎了。”许燃温声说。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绝望占据整个身体的时候,总要有个地方来发泄。
张景月第一次在许燃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从前即使一个人痛到在病床上打滚,他也从未掉过一滴泪,眼下,这泪却像洪水一般,一泄而出。
该如何去救这些人?
兄弟、朋友、爱人,他该怎么去拯救,这一群因为他即将遭受或已经遭受无妄之灾的人?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要去经历这些?
许燃抱着他不说话,一直等他哭到再没有眼泪流出来,才放开手。
“我们去案发现场。”许燃捧着他的脸,擦去他脸上最后一滴泪,哑声坚定道。
到达案发现场,已经是凌晨六点,警方将这一地段封锁,放上禁止通行警戒牌。
被炸弹炸报废了的警车被移到路边拉上警戒线,炸弹爆炸引燃油箱,车体自燃烧了许久,现在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框架。
许燃下车,张景月也跟着下来,天黯沉沉的,没有半点光。
“车上一共十一个人,除了刘岷,全都死亡,如果他一开始的目标是杀吴林来报复你,那么直接跟踪吴林,在某个出其不意的地方,甚至是在他睡梦中就能把他解决掉,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安装炸弹,在这山路上引爆炸弹,杀了所有人?”许燃摸上废车的框架,手上立刻沾染黑灰,他望着那黑灰说话。
张景月抬眼看他,眼眶红红:“你的意思是?”
“救人,”许燃道:“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救人,看守所守备森严,他进不去,也不愿意冒险进去救人,所以最好的救人机会是在犯人转移的路上。这个叫刘岷的人,或许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刘是飞蛇的儿子,飞蛇也曾是林储源的手下,这不正印证我之前的猜测,唐尼苏与林储源存在某种关系。”
“唐尼苏为什么要救这个人?”许燃缓缓道:“和飞蛇有关,和林储源有关...”
“跟我来。”许燃拉着他的手,来到排水沟前,打着手电顺着排水沟一路找过去。
在看到沟底遗留的一大片血迹时,许燃停了下来。
这是吴林死的地方,张景月有些不敢靠近。
许燃跳到沟里,拿手电细细探查。
“林储源养了一大堆下属,唐尼苏的也一定不少,和林储源不同,他不会亲自露面,只在暗地里指使人做事,魏和阳是一个,这些来劫人犯的人同样也是,养这么大一批人,需要什么?”许燃问他。
“钱,需要钱。”张景月想了想回。
“是的,需要钱。”许燃说:“他们做毒品生意起家的,清源已死,但他还能倚靠清源遗留下来的财富进行试药人计划,可是钱总有一天会花光,更何况这种需要大量资金支持的违法活动,所以他们研制出梦魇邮票,要赚钱,要卷土从来,要重新在津州站稳脚跟,要报复警方,要替林储源报仇。”
许燃抬起脸来,他站在排水沟内,膝盖恰好被黑暗淹没,与站在平地上的张景月双肩齐平,两人对视,许燃的眼睛坚毅有神,他说:“所以,他的敌人,从来不是你,而是整个津州警察局...”
“你,”许燃问他:“明白了吗?”
张景月看着他没有说话。
见他还是垂头内疚,许燃一步跨上平地,逼近他,又双手捧起他的脸,直视他,说:“你只是一根引线,真正的炸弹,是埋在警局地下的,他要引爆的,是这个城市所代表的司法正义。”
许燃的声音轻轻缓缓:“所以,小景月,你说,你该做的是什么?”
听到他说的话,张景月眼睫剧烈扑闪,然许燃的眼神却不容置疑,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说:“现在的津州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津州,我不是十年前的我,而你,亦不是十年前的你,给我们自己一个机会,去面对,这前面的这一片黑,好吗?”
许燃轻转过他的头,要他和他一起直视前方大路口的黑暗,从后拥住他的身子,握住他的手,说:“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弄丢你。”
第13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