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大哥们那一帮混不吝的男人从前都是去哪里鬼混的?没听说本地还有凡间那样的腤臜场所啊,赌场伎院什么的都藏到哪里去了?告诉我吧,秦秦?”
麦芙以手撑额,用那双桃花眨也不眨地深情看着圆桌另一面的秦潭。
秦潭脚边堆了好几大本账册,正低下头去将王府开支一点一点理清,闻言抬起头来笑了笑:“麦姑娘可别折煞我了,也是,总待在这闺阁之地是没有什么意思。”
她看了看天色,琢磨到:“说起来这几天‘那边’也热闹的紧,按理来说外州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的,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恩人嘛。”
揭开了社会氛围为她蒙上的那层死死遮掩住口鼻的纱幔后,秦潭脑子清醒了不少,说话也一改恋爱时黏糊古怪的脾气,变得大大方方起来:“用过晚膳我便带你下去游玩一番,为表谢意,今晚你看上的全都由我买下,如何?”
秦家本来就是荆州王族之女外嫁后产生的分枝,地位自然高崇,秦家主母也是个能干的主,把全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乎要把她爹的权力也全然掌握其中了;秦潭有样学样,从小就比自以为高枕无忧的大哥刻苦百倍,满荆州谁不说她秦二娘聪慧能干?
更有关系亲密的氏族高门知道的分明,秦家背地里那些生意,不好由长辈出面的,哪个不是秦大少爷领了交回家给小妹解决的?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女子,从前也被世人的言语纷争压了个结结实实,甚至差点就一辈子也再也挺直不了腰杆,从这个角度看,麦芙不得不好奇荆州闭州锁国的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造成如今这个吊诡的极端局面。
临出发时,秦潭在床底暗格里掏啊掏,找出一颗七色骨骰,珍惜地擦了又擦,这才双手递给了懒散坐姿的麦芙。
“以此物为信,他日不论恩人有何要求,我荆州秦潭一脉必鼎力相助,肝脑涂地不惜!”
麦芙差点被杯中茶水呛到:“咳咳咳!这就不必了吧,我也没干什么,充其量就是在旁边说了几句风凉话,倒也不必”
她话还没说完,秦潭弓起的腰已经重新挺直,也不答话,只从侍女手中接过两套玄色衣袍:“换上与我走罢。”
麦芙看她铁了心,便也不再纠缠,随手这个小玩意缠绕两圈打到了自己发间玉冠中,也没管牢不牢固,别说,这么看来,还别有一点风趣呢。
……
这弯弯绕绕废了她小半夜功夫才进入的地方确实不俗。
失传功法、顶级秘宝、九品灵药等等外界可遇不可求之物被白衣摊主摆得到处都是,不过真假就要买主自行确认了;荆州本地开采出来的特级火晶十年难遇,在这里却被横七竖八地镶嵌在各色等级不一的法器中,等待有缘人的到来;还有本地食补特产、妖兽躯干、精巧小玩意等等东西,不论是送人还是自用,都十分合适。
这便是荆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下黑市,逢十开放,天晕即散,买者黑袍,卖者白衣,井水永不侵河。
秦潭要去自家场馆看看情况,麦芙点点头,问清楚赌场方向和所赌筹码后便换了另一个方向走去,并不与她同行。
荆州到底不处修真界,舍不得用灵石一把把地挥洒,麦芙也不用秦潭给她的钱袋或者报名号,自己摸出一枚中品灵石兑了几十百把块凡金,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其中去。
又消磨了小半天时间,在众人越加兴奋的吆喝声中,走遍了全场每一张赌桌的麦芙愈加感觉无聊起来,掂了掂满到要溢出来的筹码,意兴阑珊地决定换个地方继续玩。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换走了好几块上品灵石,几乎要把地下赌场拿来镇场子的家当都搬空了,这才打了个哈切,慢悠悠晃出去了。
在她离开的一瞬间,原本人声鼎沸的赌场像按下了暂停键,刹那寂静无声。
见三岁孩童抱金砖于闹市,世人皆魔鬼。
然而魔头威名,可是另有其人。
“前面那个毛头小子,站住!”
“交出你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兄弟几个就看在金子的份上饶你不死!”
“喂!跟你说话呢,小子没长耳朵是吧?!给老子停下!”
破空之声狠狠冲来。
麦芙脚步不停,脸色始终挂着的那抹虚幻笑容终于真切了一些。
这可真是…可算能活动活动了。
她嘴角笑容越拉越大,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对一旁瑟瑟发抖卖妖兽尸体的老人喷了口浊气:“老头,这里能打架吧?”
“啊、嗯、死不见尸就不能叫斗殴。”
哦,她懂了。
麦芙满意的向前两步,拍了拍老头毛发稀疏的头顶:“借你摊子一用。”
语闭一掌把人踹到了后方安全的位置,也没说给钱的事儿,一把就将占位不大的小摊扯开,其上乱摆着的妖兽肉块也呈扇形均匀地撞向了四方。
“轰”的一声,一对多的群殴陡然开始。
麦芙一个人打他们十个。
她本身是个合欢派的金丹中期修士,不过也随合欢宫元嘉右护法带起来的潮流,辅修了一门驭鞭之术,因此综合实力在逍遥门其实也是能排得上号的。
对面十人中,有六名是赌场派来买凶的佣兵死士,其中两人金丹后期;剩下四人刚刚在赌桌上与她打过照面,应该是见财起意痛下杀手的红眼赌徒,最厉害的那个眼睛都要赌翻过去了,却一身金丹后期差一阶大圆满的雄浑气息。
她一个人和三个同阶级甚至还要超她一头的修士对打,还不包括那些筑基练气的小杂鱼,怎么看都会是一场艰险的对战。
正常人会想办法先稳住局面,最次也要尽快逃走或者请个外援。
可是麦芙却丝毫不慌张,甚至有心情扎个头发挽个衣袖,免得把她好不容易养好的长发弄脏了。
多好啊,多刺激,多让人放松。
她轻松偏身躲过先头一箭,紧紧缠在腰间的荆棘状腰封隐隐有松动的趋势,下一瞬,那如白龙炸鳞的长鞭就已从侧方突袭,盘旋紧绕在弓箭手保护完备的脖子后,一下震碎此人提前准备好的精良装备,迅速结果了他。
先杀射手防止放冷箭。
对方人大怒,数把砍刀冲向麦芙所站方位,可惜此时她一击得逞早已远逃,甩了甩脱力的左手,又立刻选中了偏门方位将白龙鞭飞也似的摔出,□□如剑,瞬间刺中了横站三人的心脏 。
还有六个人。
赌场派来的金丹法修终于反应过来,大手一挥祭出数道法光,齐刷刷往麦芙那处冲去,还提前封锁了她逃出的位置。
麦芙无法,卸力用左肩挡了最厉害的一道法光,紧接着蓄力一跃又跳到离得最近的一户屋顶,还不忘用受伤较轻的脚腕借巧劲踢起一张老虎口,罩在了提刀冲上来的修士头上。
等一头血腥味的刀修气急败坏挣开虎面时,又被她杀了一个人。
是赌场的另一个金丹修士,她站在顺风口洒了些什么药粉,就如同当初青云台上元家姐弟使用的那种古怪阵法,很快就牵制住了那本就脾性暴躁不堪的修士。
她趁机在金丹法修被满地鲜血吸引的空当使鞭,瞬间闪现到中药后痴傻不已之人的身旁破空一鞭,将人从护身之气最薄弱的脚底拖拽至半空中掀翻,脑浆迸地。
最后剩下的三个小罗喽麦芙都不屑于去杀,只用了个小小的迷魂阵就将人引到一旁自相残杀了。
刀修气极,钝刀如石千面成影向她砸去,麦芙有样学样,也不躲避,倒逼全身灵气入鞭,也凝聚成了道道鞭影,一重一重如金石落地接下了攻击。
她人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金丹法修和趋于大圆满的刀修对视一眼,摒弃前嫌决定联手,不信杀不了那个小丫头!
法修催动灵力控场,把身上带着的攻击性药剂已经全部用完的麦芙困在了一方中央,刀修喘着粗气去找人,果然见这不识好歹的丫头片子被封锁在了地中,怒喝着向前冲去:“钱是我的啦!”
麦芙却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死去,而是瘫着骨裂的肩膀,喘着气爬滚到了另一侧,刀修气笑,跟着她又自上而下劈了一砍刀,谁料这次人依旧没咽气,于是又逃又疲、又逃又劈…
期间有块搭着的帆布从竹竿上落下,他没在意,满不在乎地向外一抖,憋足了一大口气,如泰山压顶般莽足了气力,最后一次向那简直阴魂不散的麦芙扑杀了下去。
然后他就由于用力过猛又扑了个空没有缓冲,而止不住地向前趔趄,一头栽倒在前方。
等等,腹部怎么会传来微凉的细腻触觉?
他被挤压到极致的眼球用尽全力向下望去,忽然看见一条色如白玉体如游龙的长鞭竖直于地,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整个身体。
啊?!
而这一幕落到场外的法修眼中,感受到的就不只是惊骇了。
在他的视角里,这个刀修简直是忽发了羊癫疯,脸色潮红好像陷入了什么不知名的情境里,手上动作更是不清醒,一会追着麦芙砍,一会又在空气中对着泥土乱挥,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刀了结了她然后两人对分赏金不好么?
思及此,他越想越不对,这家伙不是要装疯卖傻独自私吞了那一笔横财吧?
他不能坐以待毙,于是疏忽下撤掉了法障,也凭着一股劲冲向了麦芙。
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不知何时,也像刀修一样,眼球布满了诡异的血丝。
这位可是法师,法师还近战,是嫌死得快。
在刀修被刺穿的同一时间,那之前被他当做垃圾一样扔甩开的招客帆终于缓缓落下,可是降临到法修头顶,就忽然成了一道人影!
是麦芙!她不是死了吗?
合欢修并不打算解答他的疑惑,只是从天而降双手合拍成刃,借着重力,将人的天灵盖硬生生翘了开去。
至此,战局完美结束。
原来,合欢派之人随身都会携带一瓶强效迷情散已备不时之需,麦芙用在那方面的极少,倒是常常用来看那些贵族大少爷发疯的囧态。
这一次她被两个金丹围攻,她本来就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当然要逐一击破。
在开战前她就注意到见财眼开的那个气息不稳,她大有文章可作,此时眼见不秒,她当机立断开了那瓶迷情散,刀修一呼一吸之间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又真身上阵挨了几大刀以期险招奏效,在最恰当的时机把白龙鞭留在原地,自己借了这大块头的力去杀落单的法修,来了招一举两得。
杀人不眨眼,代价是自己也伤得够呛。
她麦芙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不被打折腿,身上其实还是有点本事的。
哼。
她唾弃完这群见钱眼开的杂碎,随意弯腰收捡起了一些比较明显的碎块,就这么左边黄金袋右边收尸袋的模样,病怏怏地开始找埋尸地。
这一次依旧有在暗处觊觎她的不明人士,但是在看到她拖着的一连串招摇过市的尸首,以及她身上还未散去的冲天的血气后,倒是没有那些不长眼的冲上来了。
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是雕虫小技。
她一路前行,越走越偏,嘴角的笑容也跟随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放平。
刺鼻鲜血似乎还在眼前喷洒,火气上涌,更激得人体内燥热不已。
又是这副无聊的状态…嗯,让她想想,现在该去找什么乐子呢…
麦芙如游魂般在街角逆行游荡,穿过一个一个或鼎沸或冷清的摊铺,身上自己和他人溅落的血滴在玄色衣角依依不舍,于风中坠落,慢慢汇集成斑驳流水的溪。
直到这汪赤溪停留在最后一个摊位。
奴隶贩卖的摊位。
麦芙随意揉动着酸软的手臂,将裹尸袋收进芥子囊中踢踢踏踏地前行,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挨挨挤挤的铁笼,又面无表情的收回了陷入炼狱的视线。
她和它擦身相交而过。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麦芙直线硬拐,生生又转了回来。
从前还在家中时,她曾经获得过一只小兔子。是父亲为讨母亲欢心而捉的,也确实得过佳人一阵欢喜,但母亲是何等喜新厌旧之人?
不过三五天,这笼小兔就辗转到了麦芙手中。
麦芙对这种毛茸茸的弱小生灵没什么特别的情感,只是想起来就喂两根草的上心程度。
但她发现这兔子并不只顾着吃草,而是长久的把脸朝向一个方向。
渐渐的,草消失的速度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