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赛星，雄虫保护协会。

林一昀接通了这一天接进来的第三条雄虫专线。

他前不久才通过主角雄虫的好友申请，结合原剧情梳理关系后一脑袋的疑云还没挥散，高等级雄虫专属提示铃的响起，让他停下了转笔的手，思绪继而紧急刹车。

林一昀：……怎么又来？

说实话，无论是埃瑞斯还是欧波利阁下的来电，前者直接关联到了系统心心念念的“重点角色”，后者语焉不详难以捉摸，林一昀完全猜不透他的想法，只能从语气推测欧波利的状态不大好，总之二者的致意，都相当让人印象深刻。

林一昀无从得知这两位阁下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二者唯一共通的地方，就是每当接到这样的来电，林一昀就隐隐觉得，当下平静无波的生活，似乎要离他越来越远了。

智脑匹配公示一段时间，智脑中心跟雄虫保护协会正式对接后，一个星期左右就会进入订婚流程。

跟瑟伽洛·梵·沃尔奈特。

上辈子甚至连恋爱都没谈过，现在穿书大概一个月左右，就马上要跟不同种族的存在订婚的林一昀：……蛮怪的。

很难不屈服于虫族的高效。

尽管知道这个结果不算太坏，在沟通的过程中，军雌也同他达成了一致的协商，但也并不妨碍他现在真的对新来电有心理阴影。

想是这么想，林一昀坐在位置上，没有犹豫太久，还是耐着性子接通了专线。

第一位拨通的雄虫，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在林一昀有些疑惑地询问来意时，啪地一声把通讯挂断了。

林一昀：……

林一昀：啊？

他眨眨眼，手放下去，脑子都没转过弯，第二声铃响又接进来，林一昀下意识接通，通讯另一端响起了雄虫有些好奇的语气。

是陌生的声音。

“……你好？”他问。

林一昀：“…您好。”

“一位阁下告诉我的这条专线，”他小声说着，“是雄虫保护协会……的阁下吗？”

林一昀没有说话，耳边登时响起了欧波利阁下的声音，雄虫语气轻缓地说，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

礼物……人跟虫族对于这个词的理解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

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两个种族差异性的林一昀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哪里算是礼物。

林一昀额头底下的血管跳了几下，事情变得麻烦起来的预感铺天盖地，像是大片笼罩下来的灰色雾气。

通讯的另一端还在等他的回复，陌生的雄虫呼吸声清浅。

在短暂的沉默中，林一昀想到这个世界他接触过的雄虫们，在奥德赛星上。有看不透的，有张扬的，有腼腆的，也有无声无息死去的……林一昀知道，他们并不是人类，用人类的想法去衡量他们，毫无意义。

来到这里一个月左右，他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

即便他被看不见的力量推动向前，即便作为事情的亲历者，林一昀的心态，却更像是旁观者。

这是一本有着它的结局的，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行的书中世界。他的过去，他身上属于人类的一部分平静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提醒他这件事，有种不关已的温和的漠然。

因为没那么在乎，所以选择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林一昀想起欧波利阁下丝绸般轻的声音，听上去状态实在不怎么样；想起埃瑞斯对于他匹配结果的直言不讳，想起提起奥德赛星时珀迩斯骤然放光的眼睛，他想起，这具身体，属于真正的厄斐·伯纳礼残留的眼泪。

他们其实跟我没有关系，有些冷漠的，林一昀出神想，所以即便现在挂掉通讯也没所谓。

但，同样是他心底属于人类的某个角落，仿佛被拨动的涟漪般触动了一下。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通讯另一端安静等待着的雄虫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您有什么想要询问的事情吗，这位阁下？”

雄虫听见那只与众不同的阁下这样说，他有着和雄虫预料的那样好听的嗓音。

和雄虫保护协会其他成员不同，他的态度没有夸张的地方，不极端冷静，也不极端恭敬，他的声线平和安静，让虫的思路也能跟着清晰起来。

意外的，雄虫一点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您好奇的话，不妨自己试试看，伯纳礼阁下——他的确是一位非常有意思的雄虫阁下，我想您会喜欢他的。

洛狄特曾这样告诉他，在星网的另一端。

奥德赛星的A级雄虫数量稀少，洛狄特·欧波算是其中遭遇极其独特的一位，即便欧波利家族跟埃索库家族的事极其隐秘，但这难不倒雄虫家族的虫。他不喜欢的雌兄三令五申：收敛你的好奇心，你需要离他远点儿。

「您想问的事，说不定他会有些其他的看法也说不定哦？」

雄虫征征盯着洛狄特发来的消息，发了很长一会儿时间的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在他心里吹气球似的膨胀，膨胀，半个星时后，直到鬼使神差拨通专线的前一秒，雄虫仍在好奇地想，这只一意孤行，想法古怪的雄虫阁下会有多特别呢？

“我觉得你很厉害，”雄虫想了一下，说，“我看到了星网的公布结果，有虫告诉了我你的联系方式，你真的在雄虫保护协会——”他顿了一下，似乎很难开口似的，“——工作吗？”

“嗯。”林一昀应了一句，他无力地发觉自己已经彻底搞不懂这世界的虫都在想什么，但对待这只好奇心旺盛的雄虫，林一昀还是尽量和气地如实道，“在做一些比较简单的工作。”

“噢，听上去好不可思议……”雄虫听上去有些犹豫，“据我所知，那里可是有很多雌虫呀！你不害怕吗？”

“感觉他们都跟我雌兄一样，高高大大的，还很凶……我雌兄就很凶，当然他对我还好啦！但我总觉得，有一些时候我会很怕他，他是军雌，听说还是很厉害的吧，但应该没有你未来的雌君厉害就是了！”

原本正安静倾听雄虫的发言的林一昀呛了一声。

“诶，你没事吧，”雄虫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跟你通讯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但我感觉好久都没这么自在过啦！我家就我一只雄虫，我有很多军雌兄弟，他们都很忙，我在家好没意思，都没虫跟我讲话的。”

林一昀听见被褥跟衣物磨蹭的窸窣声，雄虫大概是在床上打了个滚。

“我想找他们聊天，雌兄以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根本没听！！！讨厌的军雌！雌父说我不够端庄，要像其他家族的虫一样，让我找雄虫玩，但阁下们说的话题我实在不怎么感兴趣。”

“啊，硬要说端庄的话，欧波利阁下就是呀，之前，他是奥德赛星最有名的几位阁下啦。他还会跟我聊天，我记得他的声音非常好听，但自从之前那事发生——”他顿了一下，声音在这时变得含糊不清，雄虫说，“听说他很久都没有出来了。”

“唉，”雄虫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羡慕，“我雌兄他们就可以坐星舰全星际到处飞，听上去可有意思啦。”

“宇宙间的星空非常漂亮，”林一昀说，他想起了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睁眼看见的景象，深邃得像黑色的琥珀中流动的液体，“也很神秘。”

“对吧对吧！宇宙那么大，但我要出远门需要走好多流程，来来回回的；要通过雌父的同意，要经过雄父的同意，最后还有裁决庭的警监局，智脑中心，雄虫保护协会——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啦…反正好多好多，你知道吗，歌特家族的那位阁下出行的时候，一直都带着很长队伍的侍虫呢！”

“有时候我想一个虫出去玩，但总是被雌兄逮住，他就板着脸教训我，我说他态度好差我讨厌他！他脸都变紫了，不停地叹气，他当时说——”

雄虫绘声绘色地描述当前的景象，竹筒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显然是很久没跟谁倾诉过，在这只B级的阁下面前，他总有某种特别的，前所未有的倾诉欲望。

可能是因为他太安静了，他听着雄虫的发言，会轻声附和两声，没有如亲虫那样的指教，也没有如雌兄们那般敷衍的漠不关心。他听着雄虫说话，让雄虫突然有种感觉，仿佛他就坐在身前，雄虫被他看进眼里。

伯纳礼阁下，他应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吧？

你不应该做这些事，像别的阁下那样，伊莱，雌兄们说。

端庄些，伊莱，为什么不学学其他家族的阁下？雌父说。

思及此，雄虫的声音变得低了些，他煞有其事地，“我雌兄当时说——”

“……外面很危险？”林一昀接到。

“你怎么知道的？！”雄虫惊讶地说，他的分贝足足拔高了两个度。

林一昀：“……”当然是因为这话太熟悉了，原主的亲虫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也有谁这么对…我说过，他们都这么说。”

“是啊，他们都这么说，到了蜕变期之后，就应该着手选择之后的雌君啦，他需要是什么等级的，他需要是哪个家族的。”

雄虫的情绪肉耳可闻地低落下来，他轻声说着：“但即便他们都这么说，你依然是这百年来第一个选择智脑匹配的虫。”

“真不可思议，智脑的基因库巨大无比，匹配的不确定性也相应很大，除开最上面那些流着蓝血种的血的虫们特有的豁免权，除了等级以外，没有谁知道会匹配到怎么样的虫。”

“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要知道，同等级的虫放在囊括了整个星际智脑的匹配库中，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这关系着一只虫的虫生最重要的事，哪怕是号称智脑从不出错的霍德尔们，也从没有见他们将雄虫阁下往智脑匹配中心送的。”

林一昀停了一下，天然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雄虫话中不和谐的存在。

他思考了半分钟，还是选择了问出声：“这些事…是欧波利阁下告诉你的吗？”

那边的雄虫愣了一下。

“咦？”雄虫眨了眨眼，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很自然地回复道，“是洛狄特告诉我的，我觉得他说的真对，不过你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我差点忘了他还叫我来问问你的看法呢。”

洛狄特·欧波利。

原主的记忆依然没有印象。

林一昀在纸上写下这个在原书中从没有出现的名字。

“我是说，假如我有一个朋友……”

林一昀写字的手慢了下来，你说的那个朋友——

“是朋友哦！那个……当然，当然不是我自己啦，”雄虫慌张地接了一句，“咳咳，对，不是我自己，我是帮朋友问的。”

他的音量欲盖弥彰地变低了。

林一昀：……行

“对，不是你。”林一昀的声音罕见出现了一点笑意。

“我的那个朋友他，他最近可能，大概，也许？我不知道，但好像有点，”雄虫扭扭捏捏的，“厄斐，假如是你的话，你要是遇见一个比较顺眼的虫了，你们在宴会上认识，你觉得他还挺不错的——”

这话题转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一昀汗颜。

但雄虫明显说到了兴头上，被迫当知心哥哥的林一昀在接下来听了大概有十五分钟的雄虫动心的心路历程。没谈过恋爱，没动过心，上辈子没什么喜欢的人，这辈子好像连对象都不太可能找得到的三无人士林一昀：……

“——你会怎么做呀？”雄虫接着上面的话，正值春心萌动，他的声音淬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呃，告诉他……？”

直男林一昀设身处地地想了半分钟，没多思考，回答异常朴素。

雄虫在另一端咦了一句，好像对得到的这个答案很不可思议。他惊讶地反问道，“但，但我是雄虫呀？”

林一昀可疑地停顿了一会儿，决定先替他找补：“……你的朋友。”

“对，对，我的朋友是雄虫呀，这种事怎么能让雄虫先开口呢——”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纠结。而这边意识到自己还在下意识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考虑的林一昀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雄虫已经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了起来：“但你说得也没错，不说的话就不会知道了，可是雄虫怎么能先开口呢？不能开口的话，也可以写信吧？但我可是雄虫呀……”

雄虫直到最后也没纠结出个所以然。

“欧波利阁下说得对，你的回答果然很与众不同，厄斐，”他小声说，“无论是智脑匹配，还是我…我的朋友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