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时差,或许因为这两天倒霉的遭遇,利普压根就睡不着。他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属于伊恩的那只手表,还有自己收到的那份文件,他一把掀起伊恩的被子,“别睡了,陪我出去抽支烟。”
另一张床上的彼得有些迷糊,“你们要去哪里?别乱走——”
“好好睡觉乖宝宝,你总不希望我们在这里污染环境吧。”利普摆弄着打火机,也不顾伊恩有没有穿上外套,蛮狠地拉着他往院子里走。
彼得翻来覆去,还是放心不下,裹着衣服偷偷地跟在了后面。
只是,几个轻手轻脚准备在夜里色偷偷找个喘息之地的人,不巧都聚在了一块。
利普看着坐在院子里的艾德琳,“我以为你沉浸在幸福里要昏昏欲睡呢?怎么,现在开始寻找清醒了?”
“你不冷吗?”跟在后面的彼得看着衣服单薄的艾德琳。
伊恩则是已经把自己的外套扔了过去,他看向利普,“你怎么又开始这样的刻薄。”
“既然都睡不着,要不要找个地方热闹一会儿?”利普蹲在地上,在手机里搜索附近的夜店,“这城市也未免太大了些,你在这里有驾照吗?”
半个小时后,附近一家仍未打烊的小酒馆里,走进了四个有些惹眼的年轻人。
或许是圣诞节的氛围,今天店里打烊的时间要更迟,年轻人同外国人都有很多。
对着英文酒单,伊恩熟练地点着酒,他每报上一个名字,艾德琳的精气神就更足了一些。
利普在桌子底下踢着彼得的脚,等彼得看过来的时候他小声地说,“等会儿你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她。”
话音刚落,艾德琳一巴掌拍在伊恩的后脑勺上,“你的那些成绩单我都看过,你那可怜的出席率,还有你居然去一个叫巴比伦的夜店办了会员卡,就这样你还说去西点军校,布鲁斯叔叔给你写十封信推荐信都没用。感情不是为了帮我承担责任舍弃梦想,是梦想它不要你了?”
伊恩也不恼火,他亲昵地搂着艾德琳,甚至掐着她的脸颊,“这样才是你,总算让我看到点活人气了,你在公司里的时候,就像,怎么形容呢?”
利普看着伊恩求救的眼神,想了想,“说出来她会揍我的,总之我脑子里的是没有一个符合正常年轻人应该有的形容词。”
彼得心想,这也不奇怪呀,这不就是艾德琳的样子吗?
直到一杯杯酒被端了上来,利普问艾德琳,“这个小毛孩能喝酒吗?”
彼得看着和自己一个年龄的伊恩,又看向艾德琳,“这里合法吗?”
他这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惹得利普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拿了酒精度数最低的那一杯,搭着彼得的肩膀,“我来和你讲讲,艾德琳和酒鬼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芝加哥的地方,那里有一个酒鬼,叫弗兰克——”
艾德琳摇了摇头,她指着一杯酒问伊恩,“这是什么?”
“我也分不清,都是酒精和某种东西勾兑,用来释放情绪,也许只是一杯威士忌。”伊恩把酒递给艾德琳,“你看到贾斯汀带给你的东西了吗?”
“嗯,他给我画了一幅画,几年不见,他的画越来越好了,他还好吗?”艾德琳的口袋里恰好还装着贾斯汀送给她的画,她拿出来,看着上面的素描。
“他什么时候画的你?”出于对贾斯汀的尊重,伊恩一直没有打开过这幅画,“你离开学校以后,他很孤独。霍布斯也时常会找他的麻烦,当然,利普和乔伊毕业后,我也很孤独。”
“你在学校没朋友的吗?”彼得一脸天真地问着残忍的话题。
朋友吗?伊恩和利普相视一笑,哪怕彼得也算得上小小年纪失去父母的“孤儿”,但他的成长环境可比加拉格兄弟们幸福多了。
“要知道,拥有不合格的父母,意味着你用你整个世界的正常交换毫无益处的父爱母爱,对了,艾德琳,莫妮卡回来过。”利普转着杯子里的冰块,“她又带着一位男朋友,又要带走利亚姆,黛比伤心了很久,后来科林带她和卡尔去了迪士尼。说实话,你该给他涨工资了。”
“好,听你的,菲利普·加拉格先生。”艾德琳一副如果现在有支票簿在身上就会立马开始给科林写支票的架势,“伊恩和你说了吗,他要来公司帮我的忙,当然,得等到他大学毕业后。”
“是吗?”利普的眼里久违地迸发出光芒,他挤到伊恩和艾德琳这一边,搂着伊恩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伊恩嫌弃坏了,他拿着纸巾擦脸,却怎么也赶不走利普。
没办法,艾德琳坐到了彼得的身边,她把头发散着,一只手卷着发梢,她问彼得,“替我和梅姨说了圣诞快乐了吗?”
彼得点点头,给艾德琳看了梅姨发来的照片。
酒精的舒缓下,他们四个就像这家酒馆里的每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笑着闹着,用一些小刻薄惹恼对方,再厚颜无耻的拉下面子把对方哄回来。
彼得不知道自己喝多了会是什么样的,于是他喝得很少。利普和伊恩是走到哪里都敞开来喝,非常有弗兰克的真传。
艾德琳看似寻常,但手里的酒一杯接着一杯,从未空下来过。
忽然有一个人走来,他端着一杯酒,看向艾德琳却用英文问,“请问,能请你喝杯酒吗?”
利普看着这个华国年轻人,“你可真是勇气可嘉,我们三个都喘着气呢。”
对方很大方,又用华文问了一次,“方便吗?”
艾德琳还没有来得及拒绝,彼得就热情地给对方找了个凳子。
年轻人顺势坐下,“你们是第一次过来吗?我以前没见过你们。”
伊恩早就知道,很多有陌生人的场合,艾德琳会很沉默,他接过话头,“也许吧,你呢?”
“家在附近,有时候空了会来这里,我猜你们应该不是本地人吧,A国?”
伊恩实在是老练,当然,这老练让艾德琳的眉头又开始皱起来。
伊恩说,“来探亲。”
他下巴一抬看着艾德琳,“我姐姐离家出走,我们到她工作的地方来看她。”
年轻人听到这样的回答更好奇了,他目光灼灼,“那我应该没有打断你们的姐弟团聚吧?”他压低声音,故作紧张地问,“为什么你们长得不太像?”
看似冒昧的话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语境下却引得众人开怀,连艾德琳也放松了些,偶尔也会答上只言片语。
慢慢地,酒馆里的年轻人聚在一块儿,有说有笑的闹作了一团。
利普已经站在了一张酒台上,压根顾不上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听得懂他有些混乱的言语,伊恩只一个劲地毫无保留的为利普捧场,连彼得也同刚认识的人聊着天。
这样的热闹里,艾德琳忽然想回去了。她开始走神,开始把盘子里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地摆放整齐。
“能给我一个电话吗?或者,加个微信?”那位一开始的年轻人重新坐在了艾德琳的对面。
艾德琳又放下一粒花生米,她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联系你的,也不会第二次走进这家酒吧。”
“为什么?别回答得这么干脆。”
“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所有的行程都被排满了。”
“难道你真的工作了吗?你看上去年纪不大。可是除了工作,总有属于你自己的时间,有这个荣幸分我一点儿吗?”
“抱歉,那点儿时间我也安排好了。”
“我想,给我一点机会应该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这对你来说不会带来任何的烦恼,我保证。”年轻人依旧不愿放弃。
一块小石头忽然在艾德琳的心里落下,很小,去把她飘忽不定的思绪压得安稳。她言笑晏晏,“如果我给你一点机会,会给一个人带来很大的烦恼,我不愿他为此烦恼。”
“我明白了,谢谢你这样坦诚。”年轻人虽有遗憾,却依旧同艾德琳碰杯,“他很幸运,你也是。”
***
天快要亮的时候,酒馆终于打烊了。四个人站在寒风中,等着迟迟未到的代驾。
利普被冻得跳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喝多了,他问艾德琳,“你也看到了,你不是没人要的,你很吸引人,你往那里一坐会有源源不断的男人或者女人前赴后继,你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以前你是不愿意去选择,可是现在为什么要选最无趣的那一个。”
彼得往伊恩身边挤着,“她要是打人我不拦着啊。”
伊恩却勾着彼得的肩膀,“不至于,利普一直和我们三观不同。他羡慕我们,当然,我指的是我和艾德琳,你还是个小孩呢。”
彼得学着艾德琳,一巴掌把伊恩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开,“我比你还大点呢。”
那位代驾迟迟未到,黎明前的寒风中,艾德琳同利普他们说,“你们还记得舒先生的那位姑妈吗?”
艾德琳看似平静地说起了舒津南和墨菲的那个记事本。
“这是什么意思?”彼得听得云里雾里,尤其看到脸色骤变的利普和伊恩,“墨菲不对吗?”
醉醺醺有点儿站不稳的伊恩把艾德琳抱在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没事的,艾德琳,舒津南过于狭隘,她不会理解我们如何看待爱人、珍视爱人。就像我,我知道选择一段感情所承受的阻碍和苦难,那些不可告人的压抑,那些隐于人前无法诉说的爱意。所有的波折,并不会转变为怨念然后转移到他人身上,这些只会让我更清晰地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更加坚定。”
艾德琳一把推开他,因为力道控制得不太好,伊恩就这样摔在地上,他一脸震惊地看着艾德琳,“你,别告诉我,你——”
“她只是不喜欢你借着安慰她的由头秀恩爱,该死的,我要冻僵了。”利普此时此刻无法共情伊恩,他甚至都不愿扶上一把,“真的是乔伊说的那样,家里风水不好,出各种各样的情种,多情的、滥情的,这不,痴情的。对了,现在绝情的要走哪个路线?”
好在还有彼得,他拉着伊恩,“虽然我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的确很肉麻,你才多大就参悟爱情了?”
***
“其实,我能说,大部分正常的情况下,醒来看到床头有人,是很惊悚的一件事情吗?”
艾德琳很认真地想了想,她似乎有很多的困惑,“可是你睡着了,我敲门你听不见怎么办?”
墨菲看着她的神情,还有空气里浓郁的酒气和烟草味,“需要我对于你半夜溜出去喝酒的事情保密吗?”
“要收费吗?”艾德琳摊着双手,“给你钱好像不太合适,有种包、养情人的感觉,你可别接受也别说这是你的荣幸,我害怕我爱心泛滥,因此破产。”
墨菲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我一直都知道,你看似沉默寡言的背后,实则很有文学造诣,玩得开心吗?”
“不算玩,但是的确很开心。”艾德琳坐在床上,想了想,干脆躺在被子外面,“你是不知道伊恩那个家伙点起酒来有多熟练,我不在的日子他可没少去逍遥,还有,你知道利普多小心眼吗?”
墨菲给她挪出了更多的空间,又把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他侧着身子,看着她兴致勃勃地念叨着,忽然,他听到了似乎是不太连贯的一句话。
鼻子里的酒气依旧是浓重的,他的一只胳膊被艾德琳拉着,“艾德琳,你在说什么?”
“我说彼得,他——”
“艾德琳,你累了,开始说胡话了。”很小的时候,玛丽安在睡觉前也会这样语言错乱却不肯停止表达,那时候玛丽安总说那是她憋了好久没人说话的原因。
“那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艾德琳突然有了些小脾气,她带着懊恼抱怨着,“我头疼,还很累,想从白天睡到晚上,睡到醒来的时候分不清时间。”
墨菲帮她揉着太阳穴,“好,你安心休息,谁来了我都不让他们打扰你。等你睡醒了,抽空研究一下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你承担的,我——”
艾德琳忽然睁开眼睛,她捂着墨菲的嘴,“别说话,眨眼睛回答我,一下表示同意。”
墨菲眨了一下眼睛。
“是不是贺兰这个万年单身狗和你说,类似于,你要有承担和我在一起的能力?是不是还是贺兰这个狗东西和你说,选择了就不可以后悔?”
墨菲拉开艾德琳的手,“艾德琳,我并不是听从于他,是我愿意的。”
艾德琳看着墨菲的眼睛,“那你听好了,贺兰之所以单身到现在纯粹是咎由自取。他或许觉得爱是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