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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倒反天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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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不厌诈者何谈信义?

讲信义也是要分人的,让他跟李修臣讲信义,怎么想的?

固然沈慕时的发言很危险。

敢当面指责皇子,很直很刚。

看在他是沈慕时的份上,终究没有说什么。

准他去谈和,其实也无甚不可。

大不了掀桌子开干,左右对面的武将打不过他,文官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但至少要让他胯.下有马,麾下有兵。

他可以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案板上。

太傅默然好半响才回过神。

听见沈慕时骂皇子,那比骂他祖宗还要难受。

义愤填膺的跳了出来:“你姓沈的还敢提这话,先扪心问问,这一切祸端因谁而起,自从找回来个什么二小姐,一家老少跟灌了迷魂汤一样护着,门风家教在你们手上算是敗光了,你舍不得管,自有教她做人的时候,容不得她倒反天罡。”

“太傅。”燕宁沉下嗓音。

这是眼珠子在地上叫人踩着,没看见他呢?

“老臣失言。”

太傅想起什么,眉心一肃。

燕宁被他们吵得头疼,议事就此作罢,按照归还邕渊,赠万金的条件,再令使臣去谈。

-

沈府。

月华轻纱般覆盖屋檐,枝叶间漏下斑驳光华,宛如点点碎银。

两个丫鬟垂低橘黄纱灯,细心挨在她脚边照路。

不远处一道伟岸身影,负手立于回廊。

“兄长。”她递披风给沈慕时,待巡逻府兵行过,才堪堪开口:“我在天厥的事,不是有意要瞒,是我……”

“都过去了,初冉已在祖母面前帮你解释,祖母心疼你还来不及,断然不会怪你。”沈慕时把披风拿在手上:“你入府时我便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往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祖母叫你去屋里说话,是有东西要给你,你放宽心。”

她微微颔首,与沈慕时一前一后走在回廊中。

入府以来若非沈家庇护着,她估计早被拖到街上供人参观。

心里对沈家更亲了些。

行至老太君院前,沈慕时顿住脚步,踌躇了几息,心中疑虑道:“衍神,好像认识你。”

衍神回头是在看她。

她盈盈抬眸:“但我是第一次见他。”

这话不真,也不假。

沈慕时立在原地没动:“景启点兵故意拖延出发时间,表面说是战船检修,实际还有其他原由。”

时间拖得越久,对北国局势越不利。

“什么原由?”她没想这么多。

“殿下并未告知,很可能是与衍神有关。”他继续道:“古书没有衍神兵单独出现的记载,即便出现,也不会听命于,皇族以外的人。”

所以衍神兵单个出现,是不正常的。

而且他还听命于景启,更加不正常。

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总不能,景启是皇帝的私生子吧。

“没有例外吗?”

那衍神为何要与她结契,她也不是皇族之人。

她想不明白。

“关于衍神的详细记载,多数藏在太极殿,连皇储也只有登基之后,才有资格管理。”沈慕时按下猜疑。

“他……”阮舒窈喉咙微涩。

他们自百兽园之后,再没见过面。

“他真愿与天厥和谈吗?”

真愿归还天厥城池,赔礼道歉?

“和谈只是缓兵之计。”沈慕时敛目。

但凡北国喘过气,与天厥必有恶战,天厥应该也能猜到这一点。

“另一个叫司徒金利的使臣,可是还关在牢里?”她似是随口一问。

天厥派的两个使臣,一个被杀了,一个被关着。

真想和谈不是应该有些实际行动上的表示吗?

至少把人好吃好喝的供起来,一路撒花送回去。

沈慕时喉结动了动:“提供举报线索的人,正是司徒金利。”

那幅图是司徒金利交上去的?

也不知经过了哪些人的手?

她面色讪讪,没再细问。

-

天厥看北国意欲和谈,想是北国与瀛洲一战元气大伤。

提的要求越发过分。

就在北国商议是否放宽割地赔款条约,一纸战书呈到燕宁面前。

天厥已率先出击,举国之兵力,如蝗虫过界,短短七日占了邕渊,比耗费在谈判桌上的时间要短。

初战告捷,天厥士气大涨。

过邕渊入陵关,直逼桓城。

桓城乃北国第一门户,近三百年来,没人能攻破桓城。

此次派了沈慕时去守桓城。

若桓城破,蕲州兵马不足,敌军直入北国腹地,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桓城必须守住,至少拉长战线,给战备物资调度争取时间。

八百里加急。

大司马主动迎敌,夺回陵关。

战地消息传入宫中,再由专人誊抄一份送达沈府。

最近三册消息。

八月六日,天厥在陵关战败,假意和谈,实为设伏,大司马勘破其阴谋,顽抗御敌。

八月十日,天厥用火石车攻城,大司马死守陵关。

八月十五,天厥火烧陵关,四万兵马退守桓城。

至今九月一日,宫中没有消息送来。

老太君去过两次,都没见到燕宁。

九月三日,宫中再次传来消息,皇子亲自领兵增援桓城。

若非事态严峻,燕宁不会出兵。

他一走云州城便无人坐阵,何况他还带走了六门震天雷。

一门震天雷相当于四枚火炮,威力巨大。

他必须速战速决,不能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否则云州城危矣。

大军五更拔营,临行也未见她一面。

从百兽园至今,他们已有两个月不曾见面。

援军离蕲州六十里,前方战报,桓城破。

天厥也有衍神兵。

着红甲刀枪不入,所向披靡。

红甲神兵是在攻打桓城时才出现,数以千计,战斗力极强。

除非出动北国衍神兵,否则无人能敌。

燕宁赶到蕲州城楼,窥筩能看到远处。

沈慕时麾下不足百人,正被红甲神兵围攻。

-

云州城。

阮舒窈心绪不定,修炼焚心诀时出了岔子。

她的天赋实在算不上好,即将突破之际,完全不得要领。

焚心诀是一空拜入佛门前所创,那时他才几岁。

与他一样大的时候阮舒窈字都没识全。

为了方便她修炼,一空专门改良过,可她还是练岔了。

气沉丹田痛得直不起腰,许是修炼太耗精力,她感觉痛感开始模糊,眼皮越来越重,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这一睡便是三天。

有什么东西敷在她额头上,凉凉的,带着一丝清爽。

睡梦中她按住那只触碰她的手,温润修长,骨节分明,像是男子的手,很好摸。

她已经许久没有做过这种梦。

梦里山花烂漫,风很轻,云很轻。

微冷的唇蹭在她耳畔,撩起一阵痒意。

恩泽雨露皆予她,沉醉其中。

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她眸低还含着媚意,就这么看向那身着月白僧袍的男子。

一空与她掌心相对,两人衣衫整洁坐在软榻上。

她恍然间有一种亵渎神佛的抱愧感。

僧人收回视线,十指轻颤间几缕真气遗散。

是她险些走火入魔,否则他万万不可能踏足女子闺阁。

“女施主,梦到了什么?”他问得极为平淡。

她心跳乱了一拍,不敢直视一空眼睛:“圣僧何时来的?”

音色中透出一丝欢喜。

“昨夜。”他拨动掌心佛珠,就这样与她面对面坐着。

“怎不曾听天鹏说起。”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一空看着她,眸底沁出几许她从未在他眼中见到过的思量。

“小僧是为金乌城而来。”他道。

她旋即明白,这是一空复仇的大好时机。

燕宁、景启、沈慕时都不在帝都。

欠金乌城的债,是该还了。

和尚垂下眼帘,隐约的慈悲透了出来。

“今夜子时入太极殿,不会影响城中百姓。”

固若金汤的皇城在一空这样的高手面前,一向都是来去自由的。

似是想到什么,她神色微凝,糯声问:“那圣僧,为何会出现在沈府。”

出现在我闺中?

“女施主修炼焚心诀时出了岔子,小僧能救你。”那双慈悲的眼里与往常有点不同,像是蝉翼煽动尘屑,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痕迹。

是天鹏告诉他的。

“多谢圣僧。”她再没有旁的话可说了。

长时间打坐,双腿酸麻,她起身时崴了一下。

一空伸手扶她。

隔着衣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

她早知会有这一天,现在通知燕宁根本来不及,她也不打算做无用的事。

隐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寂落,和尚松开手,颀长身姿立于房中。

他没说请辞的话。

于是孤男寡女,又相视一眼。

“今日之后,天鹏便会离开云州城。”他道。

“这是自然。”

她看得出,一空是有其他的话想说。

金乌城的人潜入北国帝都行刺文景帝,属于头等弑君的大罪,她有几个脑袋敢留人。

“女施主将突破焚心诀二重境,这个过程会很漫长,切勿操之过急,以免受到反噬。”

小和尚可真是慈悲心肠。

她浅笑:“知道了。”

少女的声音旖旎又俏皮。

和尚垂眸看她,古井无波的眼瞳里有过一丝淡淡的悸动,泛着微幽的凡尘气息。

“笃笃笃。”

大山一样的身躯堵在门口。

“惊动了城中铁骑,估计要硬闯。”天鹏压低粗矿嗓音。

一空推开门,夕阳如熔金倾洒,一片橘红与远处粉雾朦胧的紫交织晕染,他站在黄昏下,美得令人心惊。

转身看她,时光恍惚停滞。

-

桓城。

沈慕时等人被粗犷铁链捆在攻城阵营的投石车上。

红甲神兵像是一座座冰冷的雕塑,立在投石车旁。

城楼之上,六门震天雷对准敌军方向,成为驻守桓城的最强防线。

为什么天厥会出现红甲神兵?

北国的衍神兵此时又在哪里?

沈慕时的兵,这样问过燕宁。

燕宁无法回答他。

甚至救不了他的大司马。

飞鸽传书。

金乌城出兵,控制了云州帝都。

请殿下速速回宫勤王。

敌人想用沈慕时的命,堵住震天雷的炮火。

如果不用震天雷,很难打赢红甲神兵。

如果桓城破了,北国也要玩完。

“殿下,末将愿率领一支小队前去营救大司马。”

连大司马都被抓了,他们下去顶多算是给红甲神兵打牙祭。

无非是心理上好受一点。

燕宁可以选择牺牲一部分人,作为给沈家的交代。

但这样做救不了沈慕时。

燕宁招手,示意主动请缨的小将行近。

把手中帛书递给小将。

开口道:“大司马今岁二十五,与他一同被俘的共有九人,最小的十七岁,平均年龄不到二十,这是单独为他们列的名册。由你送回帝都。”

小将沉沉跪下,双手托起帛书举过头顶。

“轰轰隆隆”的炮火声响彻天际。

燕宁发令,用震天雷无差别攻击敌人。

血色黄昏里,一片沾血的鳞甲在无人注意到火光中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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