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到抽泣,整个人浑觉无力,更不谈挣脱玄甲卫控制。
她这一生,从未信过任何人。
此刻,倒是真的相信王思妍说的,愿为她而死。
她素来自负好胜,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连触碰都是妄想的滋味。
她感觉自己是真的要疯了,不管不顾地叫嚣:“暴君弑父夺位,他没资格处置……”
发颤的尾音被掐断了般,殿外再未传出动静。
众人亦不敢将这些疯话记在心里,此事便揭了过去。
自此,长公主销声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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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阮舒窈猜测的那般,燕宁恢复了记忆。
他之所以能提前出关,是因浮屠寺中,有一神秘高僧,将毕生修为渡给了他,那股强大力量可贯通五识,冲散禁锢记忆的阻碍。
他本借天运而生,命格特殊,处于绝宫位,乃死局。
“若非你告知刺杀之事,恐怕我早已死在瀛洲。”
御驾亲征的路上,燕宁很正式地跟她提起此事。
十马并驱的銮驾宛如一座小型宫殿,全速行驶也不会觉得颠簸,阮舒窈调拨琴弦的手指顿住,她之所以能预见到那场刺杀,是因浮屠寺下的一个梦,她在梦中问卜了自己与沈毅之的结局。
那时以为不可战胜的困境,如今想起,像是过去了很久。
“真正救你的人,是淮洀。”阮舒窈这话说得清淡,不是吃味的那种。
“叮。”燕宁伸手拨了一下琴弦,视线却未离开过她。
“如若守护北国,一定要达异象天神境,那么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位北国臣民。”他要笑不笑的:“我已是有妇之夫,只得辜负淮洀,一番美意。”
阮舒窈抬眸看他:“我可另嫁,你亦可另娶。我愿你随心。”
她说真的。
燕宁一派冷沉:“待战祸平息,我再与你好好论道此事,到时候,希望你还会说出这句,愿我随心的话。”
两人距离很近,衬得这话有些暧昧。
应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打开车窗,浩浩荡荡的军队首位不见,只闻铁蹄踏地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此番抗击渤泽,前路未卜,若渤泽再派出天神境高手,胜算渺茫。
看她很久没有说话,燕宁问:“在想衍神?”
派小衍前去探查长鱼孑时,她没想过小衍再也不会回来。
若长鱼孑真送小衍去了渤泽,那他在渤泽的处境,必然不是长鱼孑调侃的那般,受君主看重,要收他为义子。
“也在想那位神秘人,是否还会帮我们。”她回眸看向燕宁。
上次能从荆棘长老手下逃脱,全靠那位神秘的天神境强者出手相救,可惜神秘人并未现身。
***
沛洲。
长鸣的号角声里,前锋军劈波斩浪般向两侧分开,后方森然列阵的玄甲重骑气势恢宏。
战鼓擂动,这代表敌人开始攻城。
为渤泽拼杀的还是那群翼禽水怪,而渤泽组建起来的正规军队,似是都在保存实力。
九丈高的楼车从列阵方队间碾出,楼车顶端青铜兽首张开巨口,经过机关改良可喷射出高温火油,能有效拦截怪物。
当然,这些怪物十分狡猾,它们清楚优先摧毁耧车。
指挥台前,眼系红绸的男子双手触上琴弦,沉寂一息,古怪的琴音自指尖流出。
受到摄魂决干扰,翼禽水怪开始分不清方向,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
这一举措确实令渤泽军队有些意外,原以为此次进攻,最大的阻碍会是异象天神境强者。
对于北国的这些花样手段,那位傲慢无礼的长鱼少主,可是一句也没交代过。
然而在绝对实力面前,这些依旧不够看,新的渤泽指挥使,直接派出修行者。
近千位实力与阮舒窈不相上下的修行者蜂拥而至。
这场面像是天神伐罪凡人。
仅存的衍神兵已不足八百,此刻也不得不舍弃一些重要阵点,合力抗击危险的修行者。
普通摄魂决,对这些修行者不起作用。
阮舒窈灵机一动,尝试把自身内力融入摄魂决音律之中,这样做消耗翻倍,只适合短时间内爆发伤害,时间稍长,经脉俱损,燃念等于燃命。
瞑野锐于常人,听出她音律里的端倪,快速上前按住琴弦,开口道:“你专心施展焚心诀,我来抚琴。”
二人联手,加上衍神兵的配合,效果出奇的好,就连修行者也有些抵不住。
鏖战了好几个时辰,仍未攻破防御城。
这战绩还不如长鱼孑最开始派出的那拨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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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楼船上,新的渤泽指挥使再坐不住:“我要立刻捏死这群蝼蚁。”
看他被愤怒冲昏头脑,一旁的老者提醒:“北国的天神境强者还未现身,再等等看。”
指挥使双眼冒火:“再等下去,君主也会不高兴的。”
为这一天,渤泽已等了太久,付出太多代价,君主的耐心,早已消耗殆尽。
指挥使的命令,便是君主的命令。
天神境出手的刹那,乌云翻涌,海水倒流。
仿是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瞬间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闪电般的光芒之中,隐隐有神秘符文闪烁流转。
人们看不真切,只感觉一股磅礴力量袭来,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在这股磅礴力量面前,衍神兵也显得渺小,一个个被重重击落,砸得烟尘四起。
古琴碎裂,瞑野七巧流血。
猎猎的罡风中,阮舒窈拼尽全力直起身。
就在那巨大手印拍向她时,燕宁生生地替她挡住了这股威压。
据阮舒窈所知,突破融灵大成之境的,只有一空一人。
而燕宁爆发出的这股强大力量,与一空很像。
焚心诀本就是一空所创,共四重境,融灵之境高于传统修行者,特别是第四境‘焚元’,可比肩天神境强者。
世间派系万殊一辙,能抵抗住天神境强者,倒是让渤泽指挥使感到意外。
“长老,可要派人帮你?”指挥使传音,所有人都能听到,这让天神境很没面子。
于是那股恐怖力量再次袭来。
燕宁嘴角溢出鲜血,脚步也不得不向后退去。每退一步,地面都会嵌入深深的灼焦的脚印,周围墙体同时出现裂痕。
但他仍未倒下。
渤泽天神境微微眯起双眼,重新审视起这个本以为不堪一击,却有着惊人毅力的对手。
是时候打破凡人无畏的幻想了,天神境徒然严肃起来,所释放出的威压震得人们意识泛散。
感受到危险气息,阮舒窈左手输出焚心诀辅助燕宁,右手施展渡厄经为其治疗。
焚心诀的赤焰与渡厄经的青芒在他体内交织,生死关头,他却笑了:“呵。”
他偏头冲阮舒窈眨眼,睫毛沾着汗珠颤巍巍的,好不破碎。
“夫君。”阮舒窈在他转过身时,轻唤了句。
“真乖。”痞哑的声音像是戏谑,却又蕴着无尽眷恋。
燕宁没再回头,玄色皂靴碾过碎玉残金,伸手召来龙吟剑,引天灵地气汇于剑锋,拔地而起刺向那无可战胜的天神境。
两股真气激发出盛大光芒。
龙吟响彻云霄。
“嘭--”
燕宁重重砸在地上。
对方看上去却只是擦破了衣裳。
阮舒窈上前搀扶燕宁,他掌心温度烫得异常。
这种烫人的触感令阮舒窈想起一空,那夜山雨如注,小和尚赤膊而立,仿是对抗着无尽苦痛。
每每突破失败便是如此。
所以燕宁是想强行突破,以达焚元大成之境。
一空都未达到的境界,更不谈旁人。
似是洞察到这一丝惊异的目光,燕宁忍着剧痛,直起身。
“再来。”他伸手龙吟剑回到掌心。
大地在众人脚下震颤,阮舒窈望向被晨光镀金的背影。
还有飞来飞去从未退缩过的衍神兵。
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仍死抵着城门,与水怪搏杀的擎天鹏。
已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沈慕时、谢友亮……
每一个人都在拼命。
她再次拾起古琴,那就拼个同归于尽。
新的渤泽指挥使看不懂,为何这群蝼蚁竟是越挫越勇。
三道惊雷响起,四位天神境强者齐齐现身。
而身披黑色斗篷的那位,是北国这边的神秘人,他出场很低调,没有扔出惊雷。
可敌人的主要目标,就是拿下他。
于是出现两位天神境强者制住他,第三位强者对他一阵输出的残忍场面。
没想到天神境打架这般不堪,燕宁忍无可忍出手帮他。
这时候神秘人已经伤得很重,挣脱束缚后,与燕宁并肩而立,无论是气场还是挺拔的身姿,两人看起来有些相像,都在强撑。
对方开始轻敌,其中一位天神境强者,便移到了阮舒窈面前。
虽是三对三的局势,明显北国这边要势弱很多。
摄魂决融入内力的确能影响到修行者,但在天神境面前,那还不是跟表演节目一样,她不想表演,想驮起古琴砸死面前这个天神境。
千钧一发之际,燕宁心挂两头,从他的视线看去,阮舒窈毫无还手之力。
否则,也不会连一铮琴音也未弹出。
心念疯长,他竟一剑刺穿了天神境强者的胸膛。
突然爆发出的无穷威力,可焚山煮海,是焚元大成之境。
他突破了。
不但能与天神境抗衡,还重伤了对方。
刹那间,燕宁在她身侧出现,随后神秘人立于燕宁右边。
渤泽三位天神境同时出手,竟还落得这副惨状,史上从未有过。
渤泽指挥使头皮发麻,正算计着如何找回场子,怀中定海螺传音。
[君主遇刺,速回!]
伤重的要死的天神境,同样收到这条传音。
他们绝不是落荒而逃。
被战火肆虐得千疮百孔的天地间,硝烟尚未散去。
而渤泽的战舰、楼船、翼禽、水怪逐渐消失在海雾里。
城楼上缺胳膊少腿的将士们,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洋溢出劫后余生的喜悦:“我们……我们竟然真的赢了……”
阮舒窈疲倦地闭上眼睛,仿佛所有伤痛在这一刻得到慰藉。
***
两年后。
薄雾缭绕的山峦间,春风轻拂,漫野桃花纷飞。
木舍栏廊下,燕宁专心雕刻发簪,渐渐偏西的日头携来一片暗影。
他手上动作顿住,熟悉的香味沁入鼻息。
沾惹了花瓣的油纸伞微微倾斜,露出小半张欺霜胜雪的面容。
“路上可还顺利?”燕宁注视她。
自小衍刺杀渤泽君主,至渤泽内部大乱后,小衍也下落不明,阮舒窈每年都会去海上巡视一番,一来是为找寻小衍,二来可洞察海域是否潜藏危机。
战后之北国百废待兴,燕宁暂不能与她同行。
这一片桃林山舍,便是他二人的避世之处。
算来也不过分别月余,燕宁甚至等不及她回复,高大身影没入伞下。
他微微低头,炙热的气息便覆了上来。
油纸伞坠落,阮舒窈被这缱绻温柔的吻搅得凌乱,身上酥麻。
她制住燕宁放肆的手掌,勾了勾他下颚,将人引向屋内。
燕宁关门时拉过她抵在门后。
她仰头呢喃:“容我沐浴。”
对于此事,二人心领神会。
燕宁唇角咧开笑意,似是惩罚,又似是眷恋地轻咬她耳垂。
她闷哼了声,双手环上男子脖颈,轻轻摩挲着。
于燕宁而言,这番撩拨无疑是盛情邀请,他一把抱起阮舒窈,朝后院温泉走去。
氤氲的水汽里娇.躯湿.透。
男子指尖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游走,所到之处,激起阵阵轻颤。
就在他宽衣解带时,一只信鸽落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