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时,一丝丝雨水滴落在飞机的窗上成股流下。飞机正式起飞,速度加快,落在窗上的雨水逐渐倾斜,直至横着飞。到最后再也看不见窗上有雨。
这架飞机,是带着我飞往目的地的载体。
飞机嗡嗡的轰鸣声在耳边响着,不禁耳鸣。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了一些。不知不觉中,我闭上了眼睛。
到达目的地。我拖着箱子,拿着大包小包,望着这个异地陌生的机场大厅,思考该往何处走,下一步该干什么。
“哈喽,你是静姗吗?”一张妆容精致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是位穿着正式的女士。虽然脸上带笑,但能感受到是职业性微笑,笑容中透着疏离。
我警惕,点头。
“我是公司派来与你交接的,酒店都安排好了,车在外面等,跟我来吧。”她说。
领导确实说过下飞机有人来接。与她核对身份之后,我跟着她走,一边拖着自己的行李,一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们。
这就是目的地的机场。每一块光滑的地砖都是陌生的。人也是陌生的,口音也是陌生的。
我知道,即将要正式度过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九十天了。未知的过程与结局正等着我。
跟这位穿着正式的女士钻进一辆黑色的车,关上车门,车行驶起来。任车带我去约定的地方。
到了酒店,放下行李。洗手,推开窗户,眺望远处。目及之处全是林立的高楼,钢筋混凝土做的森林。
公司在六十八楼。我抱着一沓资料,乘直梯上去。忽然有种错觉:我就是在这个地方上班的人,是个一直在这里上班的人,今天也是普通上班的一天。或许是跟在这栋楼上班的人乘一个直梯的缘故。
办公位上坐着一些人,大家都对着电脑忙自己的工作。来了谁,认识还是不认识,并没什么人注意。
还没踏进会议室,我怀里的资料掉了两张下去,接着几乎所有的资料都掉到了地上。除了资料,手里还拿着别的东西,周围没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非常麻烦。
一个路过的女生弯下腰,一张张捡起掉在地上的资料,而后整理好,放在我怀里。
“谢谢!”我感激不尽。
“没事儿。”她说。
看了一会儿帮我捡资料的女生,大致记住了她的样子以及穿着,这才离开。
我赶紧踏进会议室。
中午休息的时候,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个陌生地儿的风景。六十八楼的高处。此时阳光明媚,普照大地,光线充足,每一处都看得一清二楚。
底下一条条贯穿城市的沥青色马路,上面画着若干白色的线。各种颜色的小汽车在这些沥青色的路上面行驶,听不到它们行驶的声音,因为隔得远,还有玻璃阻挡。一条江横穿而过,江上的桥一座,两座,三座……
吃饭的时候,跟大家闲聊起来。从最开始的完全陌生,到后面的越聊陌生感越淡。大家像在我平时上班的地方一样叫我静姗。只是大家的口音跟我有点不同,但也完全阻碍不了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又埋头吃饭。
看到那个帮我捡资料的女生也在其中。趁着吃饭,我微微打量她。
吃完了饭,大家散开,各自休息,到了时间又继续做事。
也许,每天这样的流程,要过上九十次。到了下午五点便能离开,然后回到酒店,第二天接着来公司。往后的日子也一样。
在这座陌生城市待的九十天都将如此。
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那个第一天来时帮我捡资料的女生。每次与她无意中对视,各自眼里传递友好的信息。
一个星期后,那位帮我捡资料的女生主动过来找我说话,问我:“他们一直都叫你静姗,你姓什么呢?”
“我姓邱。”我直接说。
“邱静姗?”
“嗯。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这么久以来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叫尤琳,尤其的尤,琳琅满目的琳。”她说。
“尤琳?”
“对,”她继续念叨:“你叫静姗,姓邱,邱静姗,邱是你的姓氏……”
“就是丘陵的丘、右边加个双耳旁那个邱。”我补充。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叫尤琳的女生问。
“远咯,X市。”我说。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据说是九十天。你是本地人吗?”我听出来尤琳的口音跟我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不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只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已经很久了。”
我和她面朝落地玻璃,看底下小小的车水马龙。因为站得高,离得远,所以看底下的景象是小小的。还有一条蜿蜒而过的江。
“在这里能看到江,这儿算江景房吗?”我随意道。
尤琳笑:“我只知道公司很有钱。”
我回过头,打量公司内部装修。高端,奢华,莫名让人觉得权威,又隐隐透着一丝静冷气息。也可能是因为我首次来到这么远的异地,首次见到这般的公司。
也许见得多了,或者待久了,就习惯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这个星期依旧这般度过。在这里,跟我说话比较多的,就是尤琳。有亲近之意的,也是尤琳。我也愿意与她保持距离地亲近。
毕竟是因为工作才来到此地,不可能像跟日常生活中的朋友那样无拘无束随意谈天说笑。
我来是要完成工作任务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城市的公司,回到自己的熟悉的城市去上班去生活了。
倒数第三天,尤琳问我:“我可以跟你去你的城市吗?”
我看着她:“你不用上班吗?”
“我想辞职,换一个地方生活,但还没想好去哪。如果可以,我想跟你一起回你的城市。你莫名让人信任,静姗。”尤琳很认真地看着我。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希望我不要误会才是。我尝试说道:“我从来没住过我那边的酒店,也不知道哪家酒店好哦。”
“不,静姗,不是。我会自己租房,只要到你的城市就好。我自己有积蓄,不会麻烦你什么。”尤琳很聪敏,光是单纯交流便能通过对方几乎不变的语言神态察觉出能看见的以及看不见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临出发,我问。
“我想好了。”尤琳说。
我扛上自己的行李,尤琳也扛着自己的行李,跟我一起坐计程车去机场。
飞机轰鸣着飞往另一个遥远的目的地。而此次,是在回家的路上。
我激动且期待。
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跟在我身旁的,是尤琳。已经辞职后的尤琳。
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回家,尤琳去找房子租。
她说,想找一个离我家不是很远的房子。很快就找到。走路去我家才五分钟的距离。
“接下来打算找什么工作?”我说。
尤琳望望远处,眯了眯双眼,似乎蕴藏无数又令人看不透的信息。
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上班,日子过得像出发去遥远的异地之前那般平常。兰姐笑着问我:“那边好玩吗?”我也笑道:“兰姐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呢?”不给予肯定回答,也不给予否定回答。
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节奏,生活环境。还是原滋原味。同事依旧有小长辈兰姐,依旧有我喜欢的宋婷。依旧每天看到宋婷便干劲满满。
真好。我回来了。
还有一同回来的,是尤琳。从那边的公司辞职跟我一块儿回来的尤琳。有时候下班,会跟她一起去买菜,去逛逛附近,带她玩遍这座我熟悉她不熟悉的城市。也会跟她讲讲兰姐和宋婷。
“你们工作的氛围真的好好啊。”尤琳说。
“确实是好。有时候聊天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把工作完成了,很轻松。大家总是有说有笑,特别是宋婷,老爱跟一个男的嘴皮,让那里充满欢声笑语,就是一对活宝。”尤琳已经辞职,而且她不是这边的人,跟她在一起的感觉有点像跟普通朋友,与她透露的内容逐渐多了起来。
“你有找男朋友的打算吗?”跟尤琳感慨宋婷有男朋友了之后,尤琳问我。好像同性之间聊天永远避不开这类话题,无论有无利害关系。
“不知道。”我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一个休息日。约上尤琳。傍晚吃过饭,开一辆小电驴去接她。尤琳看到我之后,跨上了我骑的小电驴。
我开车,尤琳坐后面。开往一个方向。
高楼渐渐减少,两边风景渐渐被绿油油的杂草替代。这里的车流不比市中心,但也有人行道,有公路。两旁多了一些菜地,是老人种的。还有几个用木板搭建的没人高的小房子。
这里比较空旷。这条长长的非机动车道上就只有我和尤琳坐着的这一辆小电驴。空气也不错,迎面而来的风凉爽。
坐在后面的尤琳张开双臂,尽情感受当下的惬意。小电驴在行驶,两旁的景物在后退。
前方有一个骑单车的白发阿婆,穿蓝色细密格子布衣,棕色布裤,踩着脚踏板的黑色鞋上沾了黄泥。单车篮子里边儿用白色塑料袋装着一包东西,也许是中草药一类。单车后座绑一个红色布袋,可能装着红薯芋头马铃薯之类。
阿婆一边踩单车,一边看右边。右边有荒芜但绿油油的植物,远处有不高但连绵的山脉。阿婆一直看着右边,一边看一边踩着单车。
我开着小电驴,后面坐着尤琳。逐渐超过了阿婆。
一直驶到这条长长的路尽头。楼房倏的出现在面前。
我们又看到了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景象。因为路太长,所以结束那条长路风景的时间也很长。已经过去很久。
天完全黑了下来,大马路两边的路灯已亮起。
又去逛。过了若干个红绿灯,到美食步行街去逛。逛完这个,又逛下一个。带着尤琳在这座她新到的城市游逛。
曾经与兰姐、宋婷去过的美食步行街我们也去。停好车,一边走一边与尤琳聊着有关她们的事。
在平静中玩得尽兴。边走边聊。我讲着自己的事,尤琳讲着她自己以及她之前生活的地方的事。
很快到了深夜。
“我知道一个地方的豆浆油条不错,专门在晚上营业,很多人排队,要不要去看看?”我提议。
“好啊。”尤琳说。
骑着小电驴去往某条路。那家专门在晚上营业的豆浆油条店就在那条路上。
到了之后,我感到一丝庆幸。一般那家店排队的人格外多,最少也要十来米那么长,队伍甚至拐个弯继续排下去。
但我们去到的时候,只有三四个人在排队。这跟以前看到的长队相比,已经算是极少极少的人了。
非常幸运。
我去排队买和尤琳吃的东西,尤琳则去买别的。
露天摆着的折叠桌子和小板凳坐着不少年轻人,有男有女,说笑喝酒。这家豆浆油条店附近还有别的夜宵卖,可以一边喝豆浆吃油条一边吃其他。
一只黑白色的猫钻到一张折叠桌下面。这张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白色塑料盘,盘子里有两串烧烤,桌子上还摆着几个零星的瓶瓶罐罐,看样子这张桌子之前有人,人吃饱喝足之后离开,剩下这些残留之物。
地上有啃剩的骨头,猫在咬那些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也许是发觉有人注意到它,猫抬起头,与我对视。它的眼睛好圆,琥珀色的眼睛中间一条黑色的竖瞳。对视了一会儿,它不发出任何声音钻入花圃,再也看不见它的身影。
我点了两碗豆浆,尤琳一碗我一碗,又点了剪好的油条和油饼,端到一个空桌上,等尤琳。不一会儿尤琳便回来,她手上端着一盘排列整齐的生蚝,金黄色的蒜蓉上点缀火红辣椒,看上去诱人无比。
“来啦。”尤琳坐下。她将那盘生蚝放到桌子上,烧烤的香气扑鼻而来。
“开吃!”我们埋头吃起来。吃得酣畅淋漓。
豆浆又香又醇,油条又香又酥,油饼又香又甜,生蚝又香又鲜……
这是属于我和尤琳两个人的深夜美食盛宴。我们也融入了出来吃夜宵的年轻人群体里。
“豆浆还不错,油饼也太好吃了。”尤琳说。
“油饼是豆沙馅的。”我说。
“难怪它是甜的。好好吃哦。”尤琳嘴里塞满了食物。
我们在吃,时不时说说话。人与食物完全融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