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撒手锏的第五番目,直接清空这个城市内所有拥有血肉之躯的生物,轻松地摘下原属于平将门头顶的冠冕。
因为顾及那些人,要考虑到他们的心情和安危,无法凭借着自己的心情而随意行事,这也是虎杖悠真依靠他人维持人性后,习惯被欲望和本能所驱使的他,所需要面对的头号考验。
“啧。”
虎杖悠真感觉自己的头越发昏沉,身体内部持续传来有些古怪的不协调感,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着。
他这是怎么了?换作以前,他很少会想到这么多麻烦的东西。
不会是他忠诚的下属们出事,因为那些乖狗狗们的坐标还在他能感知到的范围内。
也不会是虎杖悠仁有什么突发情况,因为无论是他的灵魂碎片还是虎杖悠仁体内的宿傩,都不会让他出事。更何况,他还在虎杖悠仁的身体放下了第二道后手,以防止那只傻乎乎的善良小狗被宿傩或羂索坑死。
…总不可能是新长出来的心脏出现了问题吧?也不是第一次对自己的脏器下手了,他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出错。
那就是那个眼睛和鼻子都很好使的大白猫又在玩耍(作妖)了?
大概率是遇上某个难缠的对手,被暗算了。好奇心会害死猫,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自从虎杖悠真将「胁·高砂」用在五条悟身上以来,作为诅咒方的虎杖悠真,一直在被动地将自己的生命力与那位被咒者分享——其中也包括了延长对方的细胞寿命。
就在刚才,虎杖悠真察觉到另一边的持续性消耗和索取突然一下子增加了不少。
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五条悟正在遭受会影响寿命的攻击或生命力的急速流失。
虎杖悠真从未想过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会被外面游荡的土鸡瓦狗给击伤的可能,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在那瞬间他遗忘了自己正在对战三大怨灵之一的平将门,竟产生了赶紧结束掉这“游戏”,利用平将门和其女与高天原的联系,重建世俗与常世的“往门”。
然后,赶去他的猫身边,邀请那只爱玩的大白猫加入他的游戏。
或许是欣赏对方被某些老家伙揍到迷茫的滑稽模样,顺便拍照留念;或许是好奇何等人物能够伤到五条悟,将对方当作下一个狩猎目标;又或者是履行“饲主”的职责,为那只脑子不太灵光又过于温柔的笨蛋白猫报仇,再把那只嘤嘤撒娇的猫带回他的老巢,藏起来。究竟会怎么做,虎杖悠真在见到对方前,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选择,又或许会给出这之外的答案。
虎杖悠真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看见五条悟脸上出现有趣表情的机会。
这就是想要与在意的人“分享”的心情吗?真是新奇的体会。
有些陌生,但不讨厌,甚至足够有趣。
他有时候也想试试英雄救美或是幕后者之类的新奇玩法。
然后,观察那些表情过于好懂的人类的情感变化。
毕竟,他会活很久,某些人也会跟着他一起活很久,而过于漫长无趣,缺乏刺激的生活,总会逼疯他。因此,新奇感是非常重要的生活调剂品。
铿锵——
下压的古太刀和斜砍而来的妖刀再次大力地再一次碰撞在一起,金属和金属之间迸溅出无数金红的细小火星。
虎杖悠真一分神,一道锐利的剑气便贴着他的脖颈擦过,划出一道血口。属于平将门的诅咒化作黑色的细密丝线,宛如附骨之蛆似的缠了上来,顺着破损的衣物触碰到虎杖悠真的肌肤,被已经迅速愈合鳞甲给阻挡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一瞬间的彻骨恶寒。
“哦?”这家伙的剑气开始锋利起来了…已经快要适应那具身体了吗,看来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和朕交战也敢分心?”
“狂妄的小子。”
来自荒骷髅的白骨弓箭射来,虎杖悠真抬手拨开的同时,稍微侧了侧身子,与平将门的太刀擦肩而过。然而剑气上缠绕着的诅咒气息,就像装了红外线的武器,朝着虎杖悠真的方向伸出乌黑的触手。
“抱歉呀,是鄙人冷落您了。”
“不过只是热身活动而已,给您的时间也够多了吧。”他对待心仪的猎物可不喜欢乘人之危。
蓝发的食人鬼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语,矮身躲过了侧劈过来的刀刃。他的脸上写满了漫不经心。比起面前在众人筹谋之下终于复苏的“大玩具”,他更加有些在意刚才那一瞬间的古怪感觉。
会是什么呢?
好想知道,好想快点品尝到。
虎杖悠真喜欢有趣的未知,前提是这还在他能处理的范围内。那几个他所在意的活人,并不像他那些“死而复活”的下属一样一成不变,就好像能剧台上重复上演的有着千年历史的剧目,即使未曾看到最后,也能从寥寥数字的剧目名上知晓最后的结局。
流传千百年的能剧是无法变更的死物,但那几个人类是活生生的人类。那些善变的生者有着属于自己的想法和随时可能变动的选择,拥有着虎杖悠真无法计算,也不可预见的未来。
这也是虎杖悠真在喜欢人类的同时,又忍不住厌恶这些难以完全掌控的生物的原因。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平将门并不喜欢继国十真,尽管他是自己最喜爱的女儿泷夜叉姬最出息的后人,尽管他们在某些地方很相似。
平将门不否认自己生前杀害了伯父平国香,造成平氏一族内乱的罪行;也不否认自己曾经误交兴世王这个恶友,导致自己被骗着吃下了妻儿骨肉制成的妖蛊,就连爱妾桔梗姬也被其杀死,嫁祸给亦敌亦友的藤原秀乡——他为自己的冲动和莽撞行为买了单,但千余年过去了,平将门也未曾后悔过自己在东国发起叛乱,自立为皇。
——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会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地而杀掉入侵者。
但虎杖悠真,或者说继国十真这个披着人皮降生的魔物搅风搅雨,只是为了满足心中无尽的欲望和填补已经蛀空的心灵,就连所谓的误交恶友也不过是明知故犯下的自作自受。
这样的人被贵船明神选定为预言之人,又被那些信徒们拥立,将复兴一族和击败祂的夙愿寄托在缺乏人心的怪物身上,未免也过于悲哀了点。
身在高天原,因继国一族的供奉而关注着下界的平将门的本尊,在继国严胜这位当主选择投靠鬼舞辻无惨后,便已经见到了继国一族灭亡的未来,即使继国十真这位末代当主将继国一族推到数百年来未曾有过的高峰,但也如夜空里绽放的烟花一样,在最绚丽的时候如昙花般凋零——无论平将门这一支平氏,还是曾经出兵讨伐他的堂兄平贞盛所留下的伊势平氏,不也正是如此吗?平氏一族的宿命似乎永远是盛极而衰。
而在年幼的继国十真为了一个纯白的狐狸皮坐垫,设计引妖怪入城屠杀的时候,高天原这位军神便预见到了继国一族的终结方式了。祂和随侍身侧的泷夜叉姬冷夜旁观着继国十真自立门户,设下圈套杀害远在赞岐的生父陀罗坊,利用邪术引来洪水或海难对付敌对的氏族…诸如等等恶行所酿成的果业,也在无形中报应在了已经成神的平将门和无辜的继国一族后人身上。
而在继国十真变为鬼后所犯下的种种恶事,更是加快了继国一族和其相关者灭亡的速度——平将门并非祸津神,对带来厄运灾祸并不感兴趣,这些个存在只会给他这个先祖带来困扰的不肖子孙,着实令人喜欢不起来。
因此,即使那位雷神兼学问之神和其余死后灵魂进入高天原的同僚劝阻,即使六眼术师为首的咒术师们能够让虎杖悠真有所顾虑,即使虎杖悠真现在还没有要对祂们下手(下口)的迹象,平将门和泷夜叉姬都不相信重生一世的虎杖悠真不会一时兴起,恶劣的让天元那个老太婆跟全世界的人类同化,甚至将狭间里栖息的妖怪神魔带到人世,坐看侥幸逃脱一劫的人类是怎么在群魔乱舞下苟延残喘的。
「将门公意欲下界清理门户?恕老夫直言,公此行必输。」
「摩罗此世未曾制造过如明历大火、宝永那般的大灾,无视即可。」
「现世灵气消退,诅咒浓度越发浓郁,那小子以鬼躯重生后便天然归属于诅咒一方。」
「这一代的六眼也与摩罗有私情,凡人之事…」
「道真公家的六眼若再一次死去,那小子可能会再次试图以人命制造新的往门,再一次入侵常世猎杀那里的住民,甚至寻上高天原。」
在小亲王身上复活的平将门只是恢复生前服下了兴世王的蛊,变作邪物的姿态,并不代表他的智商和德行也在这变异下再次被打回负数。换言之,他不相信重生后的虎杖悠真会因为五条家的六眼,而改过自新,因为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平将门也不相信佛家那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理论。
尽管平将门很明白,他的同僚们说的是中肯的建议,只是他有他的想法。自藤原秀乡后,平将门已经许久未见到敢于多次试图复活作为特级怨灵,作为诅咒的他的人了。
“你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敌意真大啊,鄙人可是什么都还没有做呢。”蓝发的恶鬼周身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手里的黑鳞太刀在咒力的包裹下,泛起诡异的冷光,“不过,确实在谋划…但并非图谋不轨。”
“鄙人有时候也会想知道面对堪称灭世的劫难,聪明又可爱的人类们会怎么做。”
“是打造一个诺亚方舟呢,还是如老鼠一样躲进美国的末日堡垒?也许是化作丧家之犬,坐着太空船直接逃离地球呢。如果会出现一个或几个英雄,或许也会很有意思,因为勇者讨伐恶龙的游戏,总是经久不衰。”
“你太危险了。”
真正的平将门是能被其敌人平贞盛尊重其德行,敬佩其武德的武士。即使千年前平将门化作怨灵的时候,最多诅咒皇家和讨伐过他的敌人们,未曾因为单纯的想要享乐,便将人命甚至世界的安危视若无物。
“您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橙黄色眼眸的主人嘴上说着危险的话语,手上动作却越来越快,仅仅几秒,两人的太刀便已经碰撞了十来下,很快的两人手里的刀剑便磕出了裂痕和卷刃。
“能够以自身的莹莹之光取悦鄙人,该是他们的荣幸吧。”
“多么悲哀啊。”
“反正您也要与鄙人动手嘛。”
“这难道不是你引起的吗?”
“哦?”
“自从诞生于世以来,你的所作所为,真是惨不忍睹。”
“这也不失一种缘分哦。”
虎杖悠真的话语,令平将门想起了又一位故交,他那位恶友藤原纯友,或者说兴世王。此时他与虎杖悠真的对话,恰如他被时任武藏权守的兴世王邀请,前去调解兴世王与足立郡司武藏武艺的矛盾时,所听到的两人对话。
「特意请您来调停,没想到竟污了您的面子。」
「不过,没想到竟通过这种方式结识了您,不失为一种缘分啊……」
后来,那时候的平将门接纳了故意接近他的兴世王,成为不错的朋友。再后来……他的君御前和四个孩子们在苇津江被平良兼所杀后,赶来安慰他的兴世王在他最悲伤的时候,对他的身体动了手脚,怂恿他吃掉了他们的尸体,中了兴世王的蛊毒,成为操控的式神。
平将门突然停手了,他拉开与虎杖悠真的距离,与他遥遥相对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一回,虽然是相同的问题,但被询问的对象换了。
“你问为什么?”面前那位以不明术法逃过规则,破坏常理,直接转生于世的后辈叹了口气,“总是寻找‘理由’,寻找‘意义’什么的很无聊,也很幼稚呢……”
“摩罗,你为何而活?”
「你这种人…活在这个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也是曾经许多讨伐他的人,顶着一张张滑稽可笑的脸,撕心裂肺地质问的常见问题。
但在虎杖悠真看来只是自寻烦恼的哲学问题。
“哼…”一声带有嘲讽意味的哼笑声从虎杖悠真的鼻间发出,调侃地反问道,“您怎么不问问花,为何而开放;怎么不问问雪,为何要落下?”
“……”
“您还不明白吗?”
“花生,花开,仅仅因为它是花;雪落,雪融,仅仅因为那是雪。”
虎杖悠真此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最后决定接受自己一切优点和缺点,包容自己如孩童般无尽的好奇心和恶意的白色大猫,大猫有着像富士山顶的雪一样洁白柔软的皮毛,他会睁着填满晴空的双眼,亲昵地跳到他怀里,用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