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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因缘合(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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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认出那身形,冲上前翻过人来,瞧清他胁下冒血的豁口。

忙封住他几个保命的穴位,边士巍撕下半幅里衣,给那伤处缠上几圈。

“存住气,师父带你出去!”

他一把扛起弟子,回身一看,大火竟已封住去路。

直背刀唰地回鞘,边士巍单手自腹前运气而托,凌空一推,掌风便在火海间冲出一条路来。他扶稳弟子跃入廊下,忽觉面前的栏杆现出重影,甩一甩头,只当是烟尘熏眼,足蹬围栏一跳,飞向院中。

双足落地,膝盖竟没来由地一软。边士巍耳内一阵嗡鸣,终于觉出异样。

前方浓烟里隐约浮出一道人影。那人虎背蜂腰,手握一柄大弯刀,高大的身躯分明在挪步近前,却没有半点声响。他一身破烂皮衣,脖颈间一圈鲜红刀痕,上方头颅左耳缺半,短发凌乱结绺,底下赫然是戈南沾血的脸。他凹陷的双眼直勾勾望过来,嚅动干裂的嘴唇道:“边士巍……”

边士巍将头一甩,悍然大叫:“老贼!”

他挺刀向前,刀锋落下的瞬间,那张老脸却变作一张稚童面孔。边士巍一抖,未及回转白刃,刀口下的身体已消散成烟。

直背刀扑个空,锵地落上石地,激散大片烟尘。边士巍趔趄一下,又听后方有人呼唤:

“阿兄。”

他悚然回首,稚童的脸复而出现在两丈之外,仿佛转瞬从地里长出来。那是个模样不足十岁的男孩,面颊凹陷的脸上空着一个眼洞,鲜血不住滴落,磨损破裂的襟口染红大片。

“阿兄,我好痛……”男孩空渺的话音带着哭腔,“那官爷为何要打我……”

边士巍倒退一步,视野在热浪中模糊不清,只得使劲眨一眨眼。

“阿兄。”左旁传来一模一样的低唤。

他转过头,那男孩竟又站在侧旁,空洞洞的眼孔淌着血,直望向他。

“阿兄……”

“好痛……”

“阿兄……”

呼唤声从四面响起,接二连三,此起彼伏。

边士巍打个踉跄,眼看无数个男孩环绕身周,又教烈火蒸出无限重影。咸涩的汗水滑入眼角,边士巍咬紧牙关,咧出个不像笑的笑来。

“真是活见鬼了……”他低喃,想要提刀闯出这鬼墙,双足却灌铅般难以迈开。

四围里焰光高涨,那数不清的鬼影倏尔一动,竟各个伸出手来,缓缓向他拢近。

“阿兄。”

“阿兄——”

“我好痛……”

汗珠颤巍巍挂在下颏,边士巍闭上眼,感到灼热的气息寸寸逼近,重重叠叠的话音仿佛响自脑里。他忽地大叫,一掌按紧肩头弟子,抑住那天旋地转的晕眩,脚一划便急转起来,深嵌地里的刀尖拖动在手,硌喇喇划出一圈碎石。

尘埃激扬,石块四溅。那摧近的热浪层层溃散,四面的呼唤登时凄厉非常。

“阿兄!”

“好痛——”

“阿兄——”

边士巍怒号不止,紧闭着双眼疾转身躯,听一声声“阿兄”缠绕耳旁,旋转中近乎化作刺耳的啸叫,愈来愈急、愈来愈尖锐,好似永无止境,只有震动胸腔的嚎叫才能掩盖。

刀尖震颤狂乱,脚下石地也渐碎裂。边士巍高声喝喊,双耳近聋,直到周围尖利的呼唤蓦地一近,声色剧变:

“边兄,醒醒!”

焦急的男声利刃般插入耳中,边士巍手中长刀倏滞,一线刺痛随即擦过膝侧。他右腿重重跪下,感到什么细小之物飞入口中,在喉头一撞,落进肚里。边士巍急睁牛眼,一掌掐住脖颈,正要运气吐出那异物,却让一只手抓在腕间:“莫吐!是解药!”

颠倒旋转的视野恍惚而止,边士巍定住目光,一张丑陋的申字脸近在眼前。

“巫兄?”他腾地站起来,却右膝骤痛,倒一口冷气,“嘶……怎的是你?”

“那些山人都带着醉梦香,边兄方才是中了毒,将巫某认作了旁人。”巫重阳道,“一时情急,伤了边兄一道,还请边兄见谅。”

边士巍将手一挥,从模糊的重影间辨看,觉出自己竟身在学庐外的林地,周围树木东倒西歪,断了一环。“醉梦香?”他抹去脸上汗水,“那是你暗阁才有的玩意,怎会落到他们手里?”

“暗阁遭窃,巫某也是刚刚发觉。”巫重阳伸出手,扯过边士巍腰侧的荷包,打开一看,里边空无一物。巫重阳顿了顿,取出袖中木匣,将一半药丸分与他道:“你我分头行动,先将解药送与同僚。”

“慢着!”边士巍摸索空荡荡的肩膀,“我才前抢出个小崽子来,还留着一口气——人呢?”

身旁人似乎犹豫一瞬,看向另一个方向:“在那边。”

边士巍寻看过去,歪倒的树干间露出一具肉躯,静悄悄趴在那里。他一跃上前,将人翻个身一看,自己半幅里衣还缠在少年胁下,那张年轻的脸却血色褪尽,生息不再。

“我见到边兄的时候,他已经断气。”巫重阳的语声来到左侧,“许是边兄中了醉梦香,才以为他还活着。”

边士巍看了会儿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又仰起头,望向烧成一座火山的学庐。

也便是说……他刀阁弟子没有一个活口。

肩膀隐隐抖动,边士巍纵声大笑,长刀猝然深插入地。

“好哇……好哇!”他极力高呼,“我杀他老子,他杀我弟子——有来有往,这才叫痛快!”

远处林丛有禽影扑飞四散,边士巍跳起身,抓过那装满解药的荷包,一把拔出刀来。

“走!”他恨道,“教他们血债血偿!”

-

飞鸟仓皇掠过山腰,振得高高的竹丛摆晃不住。

越过剑阁腾腾窜起的灰烟,李明念跳入竹林之间,踏一杆青竿上攀,蹲定缓慢弯倒的竹顶。母亲常居的小院晃入视野,四面静谧如常,既无人影,也无火光。她细看那移门闭合的檐廊,待脚底竹竿咯吱一响,回弹之力将身子抛向空中,才借力一跳,蹬上另一条竹竿。

溪涧卷来一阵山风,浓烟自剑阁飘入竹林,数道人息裹挟其间,无声欺近。李明念弓身竹竿顶端,两手各握一柄长刀,听任青竹弯下腰身,闭起眼,坠入湍急的烟河。

长风流过身周,细叶簌簌挣扎,竹节嘎吱作响。她听音辨向,足践长竹而跃,躯体如鱼翻转,追及每一处细微的移动声,手臂一提、一回,两柄横刀便挥裁风浪之间。叶脉破裂,血液迸溅,筋肉的韧劲拨动刀锋,重物在风烟奔涌中闷声沉底。待那涌动的烟尘静下来,李明念也轻轻落地,睁开眼,四周纷扬的叶片俱已削作两瓣,地上尸首却七零八落,参差不一地浸在血泊里。

李明念嘴一撇,提步要赶往林边小院,却仿佛脚下一空,扑栽向前。

长刀嚓地拄入地间,她稳住身,眼前世界旋转起来,浑身关节竟也隐隐发麻。

毒烟?李明念后知后觉想到。

周遭竹影摇动,朦胧的缝隙间窜出火光,跳动着越窜越高,转瞬连作一片。烈焰滔天,李明念被围困垓心,瞥得高矮不一的人影走出四面火墙,敛足五步之外。她强捺眩晕,举目而看,人丛里竟大多是同一个女孩,髫发蓬乱,惊恐的脸上泪光闪闪。另一张面目模糊的脸掺杂当中,是个骨瘦如柴的女子,几乎衣不蔽体,胸前插一柄匕首,漆黑的血迹凝结在襟前。

她们静悄悄竖在那里,似是幻影,又似有真实的吐息。

不对,不是烟。李明念勉力盯住面前人影。

“你们哪来的醉梦香?”

那些模糊旋转的人影不答,默然立于烈火之间。

李明念握紧刀,挺身挥斩向前,朝上风处疾奔而去。刃锋划开烈焰,刀口下的脸庞扭曲消散,呻吟和哭叫灌入耳中。

“莫杀我……”

“姐姐……”

“求求你……”

李明念甩开那嘈乱的呼喊,穿过重重火海,于上风处回过身来。火舌舔上袖管、啃食肩头,颈侧皮肤灼痛近裂,一阵焦肉的气味钻入鼻腔,真假难辨。她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燃烧的右臂,寻不见手背上狰狞的伤疤,才觉火光渐弱,那股焦香随之淡去。

火焰中的幻影拥过来,伴着层见叠出的哀叫扑近前。李明念倒跌两步,麻木的双足再难撑起一跳,只得侧身一躲,右手反提长刀,划上当先冲来的肉躯,却扑了个空。一扇刃风刮过左耳,她回刀格挡,不料手劲虚软,险些让刀锋滑过脖颈。

视线越过交叠的白刃,李明念对上持刀女孩的眼睛。那女孩尖叫起来,稚音刺痛脑仁,依稀杂着嚎叫的男声,近要撕裂耳鼓。

李明念微微一颤,当胸挨上一脚,身子飞将出去。

后腰骤紧,一道反力将她翻推向前,面朝泥地揽入胁下。李明念一怔,未及反抗便脸前一痛,有什么细小之物被拍入口中。她连忙举双刀一拄,眼前黑靴却轻巧躲过,那勒在腹间的手顺势松开,一把抓住她腰侧漆黑的刀柄,唰地拔刀出鞘。

李明念屈膝落地,脚边黑靴点地跃起,一抹竹青色的身影便掠过身侧。

脑中晕眩渐褪,她认出那背影,也看清前方迫近的人丛:数十个山人绰刀持牌,携重影穿透黯淡的火光,怒喊着奔杀而来。

青衣女子径迎上前,手拖两柄三尺二寸的横刀,纵身一跃,落向那汹涌人流,一脚踏上当中的头颅。头下脖颈喀嚓折断,周遭人潮倏滞,两侧立时有刀锋呼啸而至。她挺髋后仰,手举双刀一划,雪亮的刀尖没入两旁颈中,又见一条人影遮向身前,白刃疾劈面门。腰身旋即侧拧,女子力提左臂,刀挑尸身一掀,砸开举刀劈来的山人,同时将膝一曲,蹬向急攻脚后的敌手。那山人倒飞出去,口喷鲜血,撞翻一串同伙。

李明念半跪下地,觉出视野渐清,不由拄刀细观。幸存的山人围杀向前,那青衣女子却穿行迸射的血肉之间,没有半个多余的动作,脚不沾地,亦守亦攻,须臾即将敌人杀倒大半。

最后一个山人从后方逼近,弯身躲过飞摔而来的尸体,侧刀挂向女子腰背。青衣女子背刀一拦,顷刻旋过身来,直刃缠弯刀一转,挺臂疾送,那刀便打着旋飞过李明念耳旁。她回头,恰见弯刀噗地贯穿一颗脑袋——一道人影仰头倒下,背后竟又有十数山人从剑阁杀来。

前方的夏竹音一刀抹过敌人颈项,甩去刃上残血,微侧过脸。

“会了?”

李明念闻声转脸,两眼圆睁。

“才一遍!”她抗议。

“愚蠢。”夏竹音手腕微旋,“仔细,记。”

语毕,她人便纵出去,挺向那乘风涌来的人潮。李明念急忙凝看,但见那竹青色的影子闪动人丛之中,两柄横刀疾挥如线,刃锋侧、提、回、送,仿佛那是臂里长出的一截,每进一步必教人赤溅三尺,却血不沾身,一径杀至竹林边缘。

两息之间,山人已尽数倒下。夏竹音立定林边的树荫里,滴血的刀尖斜指向地。她再次侧过脸。

“记住了!”李明念立刻启声,一跳上前,接住夏竹音抛来的刀。

“师父,我阿娘呢?”李明念拿衣摆擦去刀身血迹,“她不会武功,万一被抓去——”

“不许叫我师父。”夏竹音戢刃,“你阿娘在安全的地方。”

难怪这样安静。李明念支吾一应,看看她一尘不染的衣裳,又揪起自己沾满血污的衣襟。

“是阿爹让你来救她的?”她心不在焉地问道。

夏竹音未答,却陡然将她一拉。

一阵风响掠近,李明念猛醒过来,就势旋身而看,两枚脱手镖划过胸前,堪堪擦破侧旁竹青色的袖管。夏竹音没有停顿,右手一甩,什么闪亮纤细之物便斜掷出去,刺向飞镖源头。

咚。树冠里掉出一个人影,摔落林地之间。

两人近前查看,那尸首竟是个皱巴巴的老翁,一身破烂布衣,瘦脱了相的脸上还刺着额字,显然不是山人。李明念左右看看,却寻不见他身上致命的伤处。“这老头有些眼熟。”她咕哝,“师父,你方才用的什么暗器?”

“是罪客。”身旁人却冷不丁道。

“罪客?”李明念挑眉,记起这张脸确曾出现在地牢,“那他怎么会……”

目光触及夏竹音划破的袖管,她话音戛然而止。才前为着拉她,女子里外两层左袖尽教划破,此刻曲臂搭在膝头,正露出肘间一块深红的疤痕。李明念定看那红疤,脑中空白一片。

一只骨节粗大的手闯入视野,捂住袖管豁口。李明念抬起眼皮,对上那张玄底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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