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婶子，你来说说我们家里现在就没一天消停日子，我知道城里来的知青不一样，可再怎么不一样也结婚了啊。”
“是这么个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无非就是怕儿媳妇自此一走了之，听多了连带着墨奶奶最近也不爱出门了。
墨染本来就高中毕业了，在校成绩优异，因此高考对她来说没什么好焦虑的，也就是看家里人都很重视，她配合着再刷一刷题。
岑言书现在来墨家来的那叫一个勤，打着一起复习的旗号，两人约着去城里一起买学习资料。
两个孩子亲事也定了，老太太也基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去。
除了亲戚朋友知道两个孩子定亲了，村里人基本没人知道，老太太也没那个闲心特意昭告天下。
对这一切不知情的林余，格外关注着墨染的动向，自然发现两人之间关系非同寻常。
“染染～”
墨染回头，林余站在不远处笑的真诚，朝他们走来。
“染染跟岑知青，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她略带歉意的看着两人。
墨染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对着这样一双眼睛，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早已被对面的人看穿。
强撑着笑容，不死心的想要试探出结果来。
“走吧～”
墨染直接略过她，两人视若无睹的样子，让她不自觉地握紧拳头，脸色不停的变化着。
村里到县城骑自行车也要三十来分钟，自打宣布恢复高考的消息之后，县城高中的课本都被卖断了，一书难求。
好在二人没这个需要，不过～
“你带我来这干嘛？”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美轮美奂的木雕，其中最吸引她的是一副弘一法师的，采用朽木搂空技法，以残缺为美。
“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这个。”
上次送给她书柜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似乎对上面的木雕格外感兴趣。
做木雕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老奶奶认出了岑言书，她笑的一脸温和。
“徐奶奶好。”
“好好好，言书今天带朋友过来玩吗？”夫妻俩做了一辈子的木雕，特殊时期受到过各种打压，但做了一辈子的木雕，也就爱了一辈子。
那里是那么容易舍弃的，得了空就会上山找一些朽木，或是已经死掉的大树，锯下来带回家慢慢雕琢。
这里的每一副作品，都是夫妻俩共同设计制作完成的。
察觉到墨染专注的目光，老奶奶微笑着给俩人讲解。
“这幅弘一法师的是早些年，我们很艰难的时候创作的.........里面还有很多，让言书带你慢慢逛。”讲解的差不多了，徐奶奶适时的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哦对了，两个小家伙留下来吃饭哦。”老人的孩子离世了也没留下子女，这样的晚年如果不是与木雕作伴，很难坚持下来。
因此看到两个小辈喜欢，愿意过来老人格外开心。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徐奶奶家在镇上很偏僻冷清的地方，顺着木窗往外看，院子里矗立着几颗笔直的大树。
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树干，在这样的冬季似乎与屋内的景致遥相呼应，别有一番意趣。
上次雕刻木柜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找到的，但这些没必要特意强调。
他看着她目光缱绻，云淡风轻道，“你喜欢就好。”
她是真的很喜欢，阳光顺着天井斑驳的洒落下来，偶有穿堂风跟着一起凑热闹，在这里待一天她都不会腻。
这样的手艺真正让人敬畏，没有多余东西全是情感。
另一侧的窗边放了一株巨大的木雕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包裹着花蕊，叶片的脉络清晰可见，整株生动的不可思议。
墨染粗略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二十多幅大的，技艺难度极高的作品，各种角落或是桌边或是书架旁，摆放的小的木雕数不胜数。
就连喂小猫的木碗都是特意雕刻的，整个家里角角落落都弥漫着热爱。
两人一路往里，老爷爷在后院专心致志的忙活，小猫时不时跳到他的肩膀上。
最后一抹线条勾勒完，老爷子这才抬头看向俩人。
看到来人是岑言书，他兴奋的把人薅过来。
后者看着手里的一堆工具，深觉这是要公开处刑，但老爷子可不管那么多，指着另一个面积稍小的木雕，安排了一个局部雕刻的活。
“来来来，让老头子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进步。”
.........
最后还是徐奶奶解救了岑言书～
“老头子你干起活来就耳聋是吧，吃饭了你不吃我们还要吃呢！”
徐老爷子这才堪堪作罢，家里难得热闹有人气，二老高兴的多吃了一碗饭。
午饭过后墨染跃跃欲试，老爷子看出来了，给了她一块木雕简单演示了要点，就不管了任由两人自生自灭。
墨染思考了一会，雕刻刀在手下飞快的起舞，她脑海中浮现起上一个世界，看过的那些三头身的漫画，她抽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面前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岑言书心中罕见的，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也就两个多小时吧，在她手中的作品逐渐清晰之后，这种不太妙的感觉近在咫尺，很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看，墨染很快的把东西收了回去。
岑言书没看清，徐老爷子那双眼睛早就看的一清二楚，难得有机会看年轻人的热闹，老爷子觉得今晚可以多吃两碗饭。
一顿捣鼓天已经快要黑了，岑言书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不好意思啊小染。”少年懊恼的像一只失落的狗狗，“我们在徐奶奶家玩太久了，本来说带你出来买东西的。”
结果也没买吃的，也没给小染买衣服，少年人的爱意总是汹涌而热烈的，生怕自己给的不够多，又怕自己给的不够好，更怕她不喜欢。
“闭上眼睛～”少女懒散的声调响起，少年乖乖的闭上双眼。
任由那双纤细的手附上，下一秒手里突兀的多了些什么。
他下意识睁开双眸，手中赫然躺着那个她亲手雕刻的木雕，他拿起来认真端详。
神情错愕了片刻，这个三头身的东西真的是他吗？岑言书不由得认真反思起来，自己难道真长这样？
圆圆脑袋跟脸颊，眉心还有一点红，四肢也是胖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方便，衣服直接雕刻成他日常，穿着频率最高的衬衫跟裤子。
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他但感觉又不是，感觉像是出家的他。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甩掉这种可怕的感觉，他才不要出家呢。
“不喜欢？”
墨染看他古怪的神情，干脆直接问。
“当然喜欢了。”岑言书顿了顿还是好奇，“可是小染你为什么，要给它额头点朱砂啊。”
“错不是他，是你。”
现在的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额头本来就有这点朱砂的，只是作为凡人的他并不知道而已。
“啊，是吗。”他整张放大的俊脸在她眼前，“那小阿染指给我看，在哪里好不好。”
他闭上眼睛故意调侃，当额间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他下意识的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她。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这样认真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覆盖上她的手，四目对视她的眼睛深得像漩涡。
他把额间的手拿下来，虔诚的轻吻它，像她的信徒。
“好，是我～”
气氛一触即发～
........
他捧着木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染染给他量身定做的啊。
两人擦黑到家，墨家只有大嫂一个人在，听见推门声大嫂抱着刚满月的儿子走出来，她以为是丈夫他们回来了。
看到是墨染跟岑言书她忙道，“灶上还有饭菜，奶奶专门盛出来留给你们的。”
“奶奶他们呢？”
墨染吃完在逗小侄儿的间隙，终于有空问嫂子了，他们这都回来好一会了，也不见奶奶他们回来。
说到这个大嫂语气里也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是三堂叔的儿子，早几年不是娶了当时下乡插队的那个王知青吗？这会说是............”
“正闹着呢，没办法沾亲带故的，村长派人来说让奶奶跟爸妈一块过去劝一劝。”也就是因为墨染，家里多少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这才特意来请过去当说客。
墨染放心不下奶奶，跟嫂子交代了一声往堂叔家走，清官难断家务事。
岑言书跟在她身后，他拨开人群墨染身子轻巧的走进去，墨奶奶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孙女，疲倦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一踏进院子满目狼藉，桌子椅子都掀翻在地，东西也都砸的细碎，堂婶坐在地上哭着抹眼泪，堂叔蹲在墙角抽着旱烟一言不发。
夫妻两在房里吵得不可开交，时不时夹杂着孩子惊恐的哭闹声。
堂哥在里边骂，外面的人大致听明白了始末，这不恢复高考了王知青起了心思，起了心思不要紧，你说出来他们家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家。
也不是不可以好聚好散对吧！
关键这王知青不声不响的，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就为了去买高中的教材复习，现在这年关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她就没想着给家里留一分钱。
直到婆婆筹备年货，才发现家里一干二净，哭着找村长说村里有扒子手，这才引出了这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