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雾浓,松槐荫蔽,伏特加推开围栏踩着泥泞走进别墅,一个不设防和破门而出的陌生人影撞了个满怀。
彼此都愣住。
看着少女眼角的红晕,他的嘴巴从一字型张大到O型,半天发不出声音,直到里屋人上了楼,他才慢吞吞踱步到厨房,瞥见灶台碗柜乃至冰箱里的盛景后,拿着啤酒的手突然有些局促。
是幻觉吗?怎么才离开几天,这栋房子好像就不归他管了?
带着疑问步入书房,大哥还是老样子对着电脑抽烟,欣慰的是玻璃缸里的烟头少了很多,零星几根与之前堆得倒都倒不过来的景象大相径庭。
伏特加不禁想,他的烟瘾真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呢。
“事办得怎么样?”
打开公文包,伏特加掏出一叠资料,“在厂子附近逮到几个蹲点的线人,确定就是他们走的风,稍微费了点功夫,终于把嘴撬开了……”
伏特加踌躇片刻,迟疑道:“大哥,听说那群耗子在打探实验室的下落,目前还不晓得走漏到哪一步了,我担心……”
“你告诉基尔了?”
严肃中夹着戾气的声音敲开他的耳膜,伏特加一个激灵正色道:“怎么可能!她倒是用了些旁敲侧击的手段,自你说了以后我可半点儿都不敢松懈。”
沉默时分,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伏特加小心估摸他的脸色,料想事情应该没有出岔子,思绪转而飘远。
细想,大哥住的地方除了自己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下突然冒出一张半熟悉半陌生的面孔,他肚子里的好奇心是怎么捂都捂不住。
不过,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他还是清楚的。
“大哥,我刚路过化验所去拿报告,他们说你很长时间没去过了,那……那根头发去哪儿了?”
大概率属于雪莉的那根头发,生怕他性急,伏特加忙里偷闲也要专程跑去问一问,没想却扑了个空。
“扔了。”
伏特加再次张大嘴巴,面前的椅背突然回旋过来,座上之人唇角微勾斜靠着,懒懒道:“不用找了,就是她。”
“真是那天那个……”伏特加仍不敢相信,“大哥你怎么确定的?”
“有只小花猫慌不择路跑狼窝里叼走她的崽子,还不忘以假乱真,我能不知道吗?”
说完,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
“去调查毛利侦探事务所这个小鬼,不出意外的话,工藤新一也找到了。”
伏特加双目圆瞪,一点点消化他给出的信息,电光火石间抓住了关键:“所以……所以吃下APTX4869会让人变小?可我们之前用了多少次,我亲手确认过那些人都死透了啊!”
“工藤新一你也确认过?”
“那倒没有。”
“无所谓,回头让研究员去确认,你的任务是派人盯紧那两个小鬼,等实验室的事办妥我再回来好好送他们一程。”
琴酒踱步到窗边,无边夜色将半张脸映得幽暗。
“这段路走了太久,我也累了……是吧雪莉?”
伏特加默然。
以前接到雪莉的消息他们都是第一时间赶过去,现在居然要缓一缓,他猜想兴许是大哥职位变了,责任重了所以不能像以前一样由着性子来了。
尔后,他突然惊叹:“这么看来,在杯户饭店带走雪莉的那个背后的男人,不会就是……”
“是啊……”
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人低低笑着,喉头压抑的声音沉闷如雷,透着一丝嗜血的兴奋清晰贯进伏特加耳朵里。
“真想早点见到你啊……工藤新一。”
——
踏过夜色,筋疲力竭回到家,屋内漆黑一片。
点开灯,环视一地空瓶,酒精味儿直冲太阳穴,兰隐隐握紧了拳头。
“爸爸!都说多少次了不要喝那么多酒,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毛利小五郎红着脸抬头,昏昏看了她一眼,嘴里咿唔着:“那有什么办法……家里又没饭,啤酒管饱啊……”
“那要是……要是以后都没人给你做饭了怎么办?你要这样一直喝酒喝到死吗?知不知道我会很担心……”
“知道了知道了……”说完他又趴桌上沉沉打起呼噜。
兰抹掉眼泪,颓然回到房间扑倒在床,将头埋进柔软的被褥里。
静静躺了会儿,点开手机想给新一报个平安,指尖触到拨号键时忽然顿住,缓缓挪到下方“冲矢昴”一栏。
经过几天相处,她觉得琴酒根本没对自己放松警惕,反而处处怀疑,处处试探,今天突然提到新一的名字不可能是偶然,不知是生理还是心理上的疲累,让她一时有些气馁。
许是感受到她心态的变化,赤井先生的语气也变得比以往温和,没有追问发生了什么,只闲闲聊了些琐碎,最后还宽慰她:如果觉得累或害怕,随时可以放弃。
他甚至强调,她和FBI之间没有契约,做什么全凭个人意愿。
听他这么说,兰反倒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想,和琴酒相处这几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难以忍受的事,这忽而莫名的情绪大概只是生理上的,休息下就会好的。
闷头一觉睡到翌日大中午,如预料中那般,兰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展开双臂伸一个长长的懒腰。
“早啊!琴先生……”
兰轻车熟路来到跑步机旁,脑海里飘荡着昨晚赤井秀一说的话。
他说,虽不一定有用,但要减轻某人的疑虑,可以尝试多做一些无意义的事。
看似无意义的行为会引来猜测,而每一次的猜测落空都会使人厌倦,从而降低怀疑的频率。
当然他还说,琴酒不一定具有这种惯性,但不尝试怎么知道呢?
“琴先生,今天我不想跑,能不能做点别的?”
“你想做什么?”
——
琴先生,下次见面我们再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吧,点到为止那种,我一定不会输的……
模糊而清晰的念头,乘着微风从光溢流泻的窗格徐徐飘来,轻柔抚摸她的脸,在这一瞬诞生某种错觉。
像是寻回了遗失在记忆深处的、无法触摸又无法解释的强烈期冀。
某种……能够称之为信念感的东西。
听到她的提议,琴酒露出一丝兴味的笑,破天荒领她走进了二楼训练室。
室内四壁挂满镜子,墙角放置着各式各样的器械,杠杆哑铃、沙袋绳索吊环应有尽有,地面铺着厚实柔软的跤垫,兰赤脚踩上去,正准备做格斗前的热身运动,忽见男人脱掉上衣半裸着靠近,身体陡然僵住。
“你……”
她觉得难以启齿,目光却不由自主沿熟悉的锁骨往下,下方胸廓肌理分明,线条流畅极具力量感,臂腕下跳动的青筋蕴着一丝不知名的气息,陌生而强烈地冲撞着她的眼睛,仿佛被烫到似的,一下将目光缩了回去。
“怎么?空手道训练的时候没见过男同学打赤膊?”
“我、我们都是穿道服!谁跟你一样……”
兰半捂着眼,心里正奇怪他突然提起空手道的事,毫无防备间一只手横在了面前,下意识往侧方偏躲,回身连贯甩出一个脚踢,在即将被接住时又弹起来换了条腿砸过去。
琴酒似乎很享受搏斗的过程,始终噙着笑,冷静理智游刃有余。
肢体碰撞得难分难解之际,兰忆起过去几次和他交手的经历,印刻得最深的毫无疑问是第一次。
也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折磨她的人,却也是最能激发她无限斗志的人。
虽然最后还是败了,略有不甘,但就像邮件里她亲自写下的那样:
——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较量呢……琴先生……
“还有下次……”
听见微弱的低语,琴酒押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下次?”
“下次,下下次……总有一次我会赢的。”
四壁聚焦的镜面光带来令人目眩的神离,兰趴在垫子上喘气,试图撑起来,却发现敌不过那只手的力气。
镜子里的她,被一种暧昧的姿势包裹在男人发白的臂腕中,看上去极不自然。
“你……你起开!”
无视她的挣扎,深沉的嗓音俨然带了笑,只轻轻一挑便戳破她的心防。
“这么想赢?”
感受到身后气息的变化,兰忽而心跳加快,用尽最后力气在他的压制下翻了个身,喘道:“为什么不想?”
“你要是求我,我可以考虑放一次水。”
“是吗?那你可要考虑清楚,就那一次我肯定会毫不留情痛揍你一顿,让你一个星期都下不了床!”
气怒之下不加思索莫名逞起了口舌之快,话才出口兰就想咽回去,然为时已晚。
不知哪个点刺激了他,导致难以言喻的沉默,她忽感被那汪墨绿色瞳眸里泥泞不堪的晦暗牢牢吸附住,不能动弹。
呼吸之间来回流淌着异样的氛围,兰恍然发觉自己的手心正抵着他光裸的肩窝,继被烫到眼睛之后又烫到了手,忍无可忍尖叫了一声。
“不是说点到为止?这就恼羞成怒了?”
“我……”
兰眯了眯眼,熟悉又陌生的字句在脑海里盘旋,他说这话的语气与刚提到空手道时如出一辙,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曲线陡然升高。
——
琴先生,最近社团新来的学弟可有趣了……
琴先生……点到为止的较量……我不会输的……
……
她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更不知道,他竟真的一字一句看过……那些傻得可笑的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