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不择路跑回房间,拉上锁,兰背靠着门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发觉出了一身汗,脑子还有点晕热,跟灌了一瓶老白干似的。
浴缸放水要等大半个小时,她躺回床上想眯会儿,心却静不下来。
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安,唯一熟悉的那个人,却是她最想要逃离的,想想就很荒谬。
不知不觉眯过了头,醒来时浴缸里的水已满得外溢,调好温度,她伸脚踩进去,热水漫过脖子涌来难得的放松感,她舒服得喟叹了声,扭动身躯想换一边躺,背部接触空气的刹那冷不防瞥见倚在门边的身影,瞬间石化。
一千万个音符在胸腔内震动,周遭却是极其安静的。
这一刻她心里想的是:她不是锁门了吗?他怎么进来的?他是鬼吗?为什么没有声音……
“你你你……给我出去!”
然而某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恶劣,反倒耷下眼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慌什么,又不是没看过,看两眼再走。”
面对如此顺理成章的流氓说辞,兰脑门一紧,背过身埋进水里默默揉按不小心嗑痛的腿。
等到背后的人消失,她长吁了一口气,想着终于可以舒舒服服泡一会儿了,伸手从浴柜里拿出泡泡浴液和玫瑰花瓣撒上,因为她说喜欢这个味道,157从仓库里拿了好多过来,根本用不完。
婴儿粉般清新柔和的麝香与玫瑰花香在蒸腾的热气中舞蹈,兰双目微眯,鼻尖浮在花瓣上,正享受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自门外由远及近,来到她身后。
脑门再次紧了紧,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后面突然传来入水声,她一下睁开眼睛,努力将脖子转动90度,几欲尖叫:“你不是说看两眼就走吗!”
“改变主意了。”
有一说一,如果不是因为没穿衣服,兰真的很想在浴缸里和他打一架。
她不甘心地看向远处置物架上的衣服,害怕走光,只好半蹲埋进水面的花瓣底下,默默缩到角落里。
四角浴缸大得可以游泳,兰面朝幕墙,琴酒不发一语盯着她的后背,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他从柜架放置的上衣口袋里掏烟点上,烟雾融进蒸气,与浴室里暧昧不明的香味搅在一起。
受不了沐个浴还要吸二手烟,兰回头瞪他一眼:“像你这样天天吸烟会折寿的。”
听到她的话,他似不屑地嗤笑了声:“活那么久干什么,差不多行了。”
兰眉额抽了抽,极不自然地拧在一起:“现在我知道为什么爸爸老是说不听了,原来都是你这样不负责任的想法……”
见她一脸不忿还想继续说,琴酒指尖稍滞,掐灭烟蒂反手扔湿地板上,这一行为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就在兰闷闷思索他什么时候才会走的时候,房间突然晃动了下,像启动了某种机关缓缓下沉,上下左右的墙如镁光灯一样亮起来。
原来浴室是单独隔离出来的全透明潜水舱,此刻被孤零零地丢进海里,置身波光粼粼的宝蓝色水域,漩涡状的鱼群犹如海底烟花一样绽放,兰不自觉看呆了。
泡在热汤里仰望海洋里的冰凉色彩,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温水煮透的鱼,内心深处,她太憧憬这样虚幻世界般的场景了,憧憬到忘了背后有道灼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
眼皮被熏蒸得快阖上了,上一秒就要睡着,下一秒就被贴着自己的血盆大口吓得睁大了眼睛。
兰有潜游经验,不是没见过鲨鱼,只是在没穿衣服这种极其罕见的情况下被一排锋利的锯齿贴上,瞬间有种被击穿了防线的感觉。
因而,她失去了理智。
如同一只受惊的,光溜溜的黄尾鱼,以一种非常非常不体面的方式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投入另一只鱼的怀抱。
掌心隔着温热触摸到清晰匀称的肌肉线条,手感又硬又软,膝盖顶到紧致的腹肌还无声反弹了下。
光裸毫无保留地贴在一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眼下这种情形到底应该害怕还是羞愤,热气不受控制直冲天灵盖,慌忙想逃,却被水下的手臂拦住了腰。
“送上门了还能送回去?”
“放、放开我……”
琴酒笑着拿出通讯器,随手拨了个按键,以一种相当轻松的语气对那头说道:“谁叫你们把声纳关掉的,那畜生把我的人吓到了。”
兰咬牙盯着他,此时此刻,她有充分理由怀疑某个畜生贼喊捉贼。
“我说你……能不能别老这样,谁是你的人?”
“在这里就是我的人。”
“不在这里就不是了。”
琴酒沉下气,双臂摊开挂在浴缸边沿:“你可以试试。”
兰抿了抿唇,双手用力打算从他身上脱离,挪动臀部才发现自己坐到了一个硬硬的部位,刚刚降下的热气又从脚心蒸腾上来。
已经不能用尴尬来形容了,在意识到当下情形背后隐秘的含义时,她率先收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理冲击,本能地想蹬腿站起来,才动了动脚趾,就被左右大长腿锁住了腰身。
认真地说,这一刻她有种想废了他的冲动。
而且,她也真这么做了。
洞悉她的意图,琴酒眸光微暗,上下用劲制住她的手脚,她反用手肘顶向他的胸腹,骨头硬生生撞在一起,还想继续动作,不料听到一声低微的闷哼。
本以为是浴缸限制了男人的发挥,直到看见他胸下肋骨间长而鲜明的疤痕,兰倏然怔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埋头顺着那道疤痕往后摸,在摸到一片凹陷下去的烧伤痕迹时,手心仿佛被曾经的火烫到般,轻颤了下。
突然说不出话来。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医生说她只受了轻伤,大家都觉得是奇迹,甚至理所当然地确信是兰小姐善良做了太多好事因而受到上天眷顾,连一向不信神的新一也这么认为。
只有她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尽管如此,当赤井秀一判定琴酒伤得比她重时,她也没放在心上,因为那一刻她想的是:他为什么没有死?
迷思间,面前的人突然伸出双臂拥住了她,温润的唇绕向她的后颈,丝缎般的长发缠上來,她身体僵硬地想要反抗,忽而听到一声低低的吐息:
“别动。”
像是被按下了记忆的暂停键,她也真的没有动,并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乖乖听话,好在他的手没有逾距的行为,只是贴着她的后背一动不动。
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要问为什么,为什么……
她早就认清了,这个深谋远虑的男人不会做无用的事,现在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是她把他拉下悬崖的,她做了选择,她想要他死,他不明白吗?
没有一句话是问得出口的,回头想想,那个晚上她问了太多问题,对他所有的探究欲,也随那场大火消散了。
总归,不会是她想要的答案。
热汤里泡太久,光线已变得昏花散乱,兰面色潮红,目光轻微失焦,琴酒发现了异常,猛地将人从水里提起来,拿出浴巾给她裹上,抱回丝绒大床里。
收拾好一切,穿上衣服从浴室里出来,见她赤脚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他的怀表:“你的东西,还给你。”
拇指按在上衣纽扣边缘,琴酒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现在是你的了,留着吧。”
说完抬腿往门口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然尚未走到门口,那东西就被她反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我想睡觉,别再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