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柯南的大脑很空,来不及思索琴酒的意图,更没发现屏幕画面的诡异之处,扳机都往下压到一半了,这一声令他幡然醒悟。
纹身……
毛利兰身上哪怕一颗痣他都能精准地点出,何况纹身。那样一小块印记代表着什么,背后的故事,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得知,只是心痛,心痛在自己触不到的地方,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正悄然改变。
对面大楼,颀长的身影随风晃动,明明看不清,可不知怎么的,模模糊糊中,一股隐秘深远的意味乘风拂来。
工藤新一不擅长解析感情,然而在这不能不称之为凶险的局势下与死对头面对面,竟奇异地感知到那份情绪。
他在挑衅。
兢兢业业不带个人感情工作的组织模范这种做法显然有违于常,甚至荒唐,对琴酒而言这是公事,可这一刻,工藤新一却觉得对手以个人名义向他下了一封战书。
混乱间,琴酒一枪毙了脚下的女人,血溅屏幕,惊得在座人等后退一步。
毛利兰在琴酒手中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没人怀疑那是假的,相反,刻意用假的试探,就代表真的没有危险。
琴酒低头俯瞰窗格里男孩处变不惊的脸,身形在寒凉的夜风中显出几分寂寥,眼色沉沉滴墨一般。
“可惜。”
基安蒂听到他的低语,不解询问,他兀自笑了笑,有条不紊从怀里掏出亮着数字的计时器。
“该办正事了。”
柯南放下枪后琴酒没有立刻开展下步动作,众人尚不清楚进来这段期间外面是否布置了埋伏,贸然出去恐正中下怀。赤井秀一朱蒂商议,决定从紧急通道下到停车场撤离,回头抄起工具打碎了监控。
“等等……”柯南连忙制止:“现在的情况,琴酒明摆着知道我们会来,又怎么可能只在对面大楼伏击?”
朱蒂:“你的意思是……”
“比起外面,商场里面更可能设了埋伏,现在冲下楼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赤井秀一:“如果早有埋伏,那他为什么要跟我们周旋?拖延时间?”
“排除其他不可能的因素,我想只有一种可能……”柯南深思后无比肯定:“他要确认一件事。”
从进来起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琴酒知道我们也在找麦卡伦,一定猜到麦卡伦跟我们联系过,但从他的角度无法判断我们到底有没有拿到坐标,毕竟这很可能是FBI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可他又必须亲自确认,因为这件事关乎组织命脉,一丁点微小的误差都不能容许。”
朱蒂:“那现在……”
柯南:“不出意外,从我们踏进这扇门他就已经确认了。”
朱蒂:“可坐标还在楼里啊,难道他想借我们的手把东西找出来?”
“不……”
此时赤井秀一也反应过来:“那是他给我们营造的假象,事实上他对坐标一清二楚,现在要做的,只是毁掉它。”
思及此,联想到琴酒的一贯做法,在场众人无一不从脊背升起胆寒,仿若分秒之间这栋大楼就将化为灰烬。
柯南与赤井秀一交换眼神,彼此都清楚,眼下这种情形,唯一的出路就是打碎窗户从楼上翻出去。
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破土般的剧烈震荡于脚下划开,轰轰隆隆,天旋地转,浓重的火药味夹杂滚烫的碎石铺天盖地砸向所有人。
太突然了,宛若划破寂静劈碎黑暗的一道惊雷,突如其来的爆破令众人自顾不暇,只能拼命抓紧身边一切趁手之物。火光烈烈,伴随汹涌拔高的热浪瞬间点亮漆黑的房间。
千钧一发之际朱蒂抱住柯南,避免他被墙上掉落的碎石砸到,自己却被击中胳膊血流不止。
等一切平息,四周逐渐安静下来,柯南完好无损的脑子却是懵的。他无力瘫坐在地,无论朱蒂怎样叫喊都没有反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地面敞开的大洞。
显然炸弹是埋在楼下的,爆炸过后火焰从楼下一层中心开始蔓延,洞里上升的烟雾犹如炉灶炙烤着他们周围的空气。
好在众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干,行动力尚存的人很快反应过来,相扶着从地上爬起,确认一遍,大伙儿意识都还清醒。
当伏特加嘿咻嘿咻爬上顶楼,还没来得及喘气,就对上一张黑得令人发指的脸。
“怎么回事?”
施工队在商场里埋的炸药足以将整栋大楼夷为平地,眼下却只爆了一小块,没有点说法今晚是不能活着回去了。
他抹去一头汗,咽了咽口水,支吾半天没敢开口。
阴暗的墨绿眼眸在黑夜中显得无比惊悚,天台大风耳刮子一样在伏特加脸上刮着。暴风雨前夜般的宁静中,琴酒脖子上的发信器嘀嘀嘀响了。
就在他的怀表里。
完了……
这下真完了……
眼见寒潮在那双眼里聚集、翻涌,扑面而来的冷意令他双腿发颤,下一秒琴酒碾碎了计时器。
“我不是让你在门口看着不让人进去吗。”
“不是……大哥,我拦不住她啊……”
伏特加没好意思说,大嫂上来就一拳给他干蒙了,要不是昏迷前吃下药丸,这会儿他还在路边躺着呢。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基安蒂恨恨说着,对火光燃亮的大楼架起狙,决定能瞄几个是几个。
“还有多久?”
“承重墙裂开了,我们又事先埋了汽油,照这火势不出十分钟整层楼都会塌吧……”
基安蒂还未说完,身前人影以极快速度一闪而过,仿若天台划下的一道银光,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呆望着空荡荡的楼顶,伏特加来不及惊呼——
大哥……这可是七楼啊!
*
夜黑风高,兰拼尽全力挣脱束缚从公寓逃了出来,没有细想,仅凭记忆沿空无一人的街道朝商业街那栋大楼跑去。
摸摸酸痛的手腕,还有种不真切之感。
犹记得琴酒离开前,自己是怎样哭着乞求他……
不要……不要这么做……
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深切的回忆拧住她的脖子,无可抑制地回想起那个飘雨的夜晚,看着他把枪架在柯南头上,那时的感受,无论如何也不想再经历一次。
可兜兜转转,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点,就像一个迷宫永远绕不出去。同样的事总会一遍遍发生。
她才发现,那个漫长的夜晚其实从来没有过去,那时发生的一切,一幕幕,每个细节就像滚烫的烙印,不会愈合的伤口,一旦撕开便是血淋淋的。
痛苦没有消失,只是随时间掩埋了。那这段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的温情里,如胶似漆,热恋一般的浓情蜜意里,到底什么是值得留下的呢……
当到了再度做选择的时候,毛利兰依然没有犹豫,琴酒也还是那个琴酒。
她不明白,从那晚到现在,无论感情还是彼此的关系,抑或是他看她的眼神……明明一切都变了,某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却好像从未改变。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做什么才可以?
当她哭得不能自抑时,却听见他平静的回答:
——我要你待在这里,不需要你做任何改变。
不需要任何改变……
许是伤心难过到极致,感官放大,平白一句话竟从中品出些许难言的滋味。
琴酒是不善于表达的人,他的感情只会在压抑后爆发,以一种极端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宣泄出来,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喜怒无常又恐怖至极的男人。庆幸她已了解他这么深,才会无意察觉到被她长期忽略的,隐藏在那副冷漠面具下的情绪。
——为什么你就不能做个好人呢……
——我为什么要做个好人?
至始至终,都是她在充当一个讨人厌的角色:你不能做这个、不能做那个、你应该怎样怎样……琴酒却鲜少对她有这样的要求。
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把他往好的方向拉,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直犯错。如果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他提出来,她也愿意改。
可显然,他并不这样想。
兰因而茫然、反思,在内心深处投下疑问:
你想要一个怎样的琴酒?
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一个洁白无瑕的好人?
显然都不可能……
答案只有一个:改过自新的杀人犯。
可真是这样吗……这样她就能够心安理得留下来,和他在一起了?
毛利兰是个感性的人,同时也是个分得清事实看得清本质的人。
事实很残酷,杀过的人犯过的错,不是一句“改变”就可以消失的。无论琴酒未来变成什么样,过去的罪孽都无法洗清,他们又凭什么拥有幸福的未来呢……
不可能的。
过度期望本就是种不正常的心理,她不是他的谁,不应该再对他抱有这种过分的、不切实际的期望。
想通这一切,仿佛巨石落地骤然身轻,兰长长舒了口气。
因而,在看到伏特加顶着寒风独自把守商场入口时,默默上前说了声“抱歉”,紧接重重一拳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