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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部落常见于西部，距离常铭她们稍远，路途中有峭壁环生，不易翻越，须得有老大姐带路才为稳妥。

有鬼大姐带路也很放心。

巫鬼族的意识可以深入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她们熟知各种危险地形，总能在常铭即将掉坑时，适时发出提醒。

在她们的指点下，常铭母女走走停停，平安来到山巅，丝滑地开始隆重而庄严的——中场休息。

因为常铭心里有包袱，两年之内连续见证五位巫鬼族的诞生，连她自己也觉得过于夸张。她想控制一下进度，多留一些时间，让阴司同事们熟悉彼此。

虽然鬼族已经对彼此相当熟稔。

大口吃肉是交流感情的好方式，常铭大张旗鼓地扔出一包猪腿，就地架起烤架，生起火来。

吸溜——

小继咽了咽口水，问阿娘，一天吃太多肥肉是不是不健康。

吸溜——

常铭也咽了咽口水，答没事，生病了咱们再找鬼大姐医治。

先前路过养猪大户家里时，大姐非常热心地打包了十包猪腿，一并系在木车上，叮嘱她们路上千万别饿着。

常铭正在践行这一理念。

等待猪腿期间，七位巫鬼族也纷纷拿出口粮，愉快进入野炊环节。近年有许多人族自发行祭祀之礼，为各位大姐烧去许多细软，如今的她们已然是猪牛羊满堂，鸡鸭鹅万贯。

吸溜——

旁边的草丛也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

妫垣离得近，她皱了皱眉，往草丛看去。

“怎么了？”常铭问道，顺手在妫垣面前插上一只燃烧的猪腿。

“有……人？”妫垣指了指草丛，迟疑道。

常铭有些不解，又拿起一只猪腿，径直伸进草丛里。

吸溜——

这一次，吸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里草丛茂密，约莫有一人高，背后的景象不易分辨，常铭只当对方是路过的旅人，她友善地邀请道：“大姐，出来一起吃吗？”

“好的呀！”大姐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然后便没了下文，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姐？”许久未见人现身，常铭再度问道。

“稍等、稍等。”大姐亢奋的声音传来，“我阿娘给我准备了面试服装，容我先行穿上。”

她身体结构跟常人不太一样，平日是不穿衣服的，今日情况特殊，值得她正装出席。

“好了！”又过了片刻，才传来那标志性的亢奋语气，她剥开草丛，健步而出。

兽皮做的衣裤鞋帽，穿在这位大姐身上非常合身，色彩搭配抢眼而不失谐和，一看就是非常正式的服装。

“……”常铭看着这位大姐的头骨，跟那两个深渊般的黑洞对视半晌，喃喃道，“好正式呀。”

她在别的部落也见到过类似的服饰，据传是接待客人或拜访老师的标配，不过以前见到的友人跟眼前这位不太一样，她们不像这位大姐这么……露骨。

这里是字面意义上的露骨，因为大姐全身上下均由骨头构成，既无血肉，也无内脏。

常铭和小继看着自己手中被啃得只剩骨头的猪腿，沉默三秒，而后非常整齐地放下骨头，她们不想让对方产生不好的误会。

好在，对方并未误会，她清了清嗓子，熟练地开始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姚境，今年十一岁，天生骨骼清奇，希望应聘阴司骨科医生。”

“十一岁？”小继听到对面报年龄，眼珠子难以置信地在姚境和阿娘身上扫了一圈。

十一岁的姚境跟她阿娘个头相若，而八岁的她，身高才只到她们的腰间。

姚境挠挠头骨，腼腆中透露出一股骄傲：“是的，因为我骨骼清奇，从小就比邻家小孩长得高。”

小继凑近一点，小声问道：“有什么秘诀吗？”

“有呀，多吃肉多干饭。”姚境乐呵呵，“小时候阿娘和姥姥不知道怎么喂我，就把我泡在米糊糊里，我的个头就蹭蹭蹭——啊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是在面试对吧？”

“……”常铭陷入沉默，努力适应着对方从大姐到小妹的转变，片刻后，她避开面试的话题，试探着问道，“你阿娘知道你来找我们吗？”

“知道呀。”姚境嘚啵嘚啵，“我骨骼清奇，但我阿娘膝盖不好，所以我想成为骨科医生，让她的膝盖跟我一样，怎么用都用不坏。”

“那你知道化鬼意味着什么吗？”常铭问。

姚境挺直身板，点点头骨：“意味着从人间消失，去阴司报到。”

“也就是说，再也见不到你阿娘了。”常铭提醒道。

“不对呀，”姚境举手质疑，“我可以在梦中与阿娘相见。”

她早已打听过，巫鬼族托梦十分方便，甚至可以自行勾勒梦境，她可以带阿娘看看不一样的风光。

她们不过是换了一种形式相处而已。

小继在旁边老道地摸着下巴：“噫，有备而来。”

姚境嘿嘿一笑，笑着笑着，突然快速收敛嘴角，神情跟着变得严肃起来。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如果她的直觉没错，常铭刚刚是在质疑她年龄太小，拿不定主意。

她阿娘说过，当现状对自己不利时，要赶紧把帽子扣出去。

她摘下自己的兽皮帽，往常铭头上一扣，质问道：“你们在歧视我的年龄？”

头骨看不出眉目，难以推测眼前这位小大人的表情，但这个话题相当危险，常铭条件反射般地撇清干系：“当然没有。”

“不可能，我不信！”姚境翻骨头比翻书还快，当下一跺脚，雌赳赳气昂昂地绕到常铭身后，来到篝火面前。

她如今还看不见巫鬼族，但她知道鬼大姐们一定就在眼前。

“哼。”她来回走了两圈，然后不疾不徐地说道，“妫垣，三十岁；妊圻，九十三岁；姬垠，五十六岁；姜培，四十七岁；姒尘，六十八岁；嬴壑，七十一岁；姞墨，八十六岁。”

妊圻听到小娃娃报年龄，“哟呵”怪叫了一声，跑到姚境耳骨边吹了口气：“就是就是，年龄歧视。”

小娃娃怎么能在大好年纪化鬼呢？治疗苍生的任务还是交给她们成年人比较好。

姚境摸了把耳骨，继续说道：“这七位的年龄，居然都在三十岁以上呢！”

“是呢，真是巧合。”常铭面不改色心不跳。

“当然不是巧合。”姚境驳斥道，“这是因为你们只招收三十岁以上的人，我抗议！”

常铭：“哦。”

“‘哦’是什么意思？”姚境吹骨头瞪眼眶。

“告诉你一个秘密。”常铭小声说道，“其实我不是面试官，我们阴司也没有面试官。”

“呵？！”姚境脚下的石块被她踩了个粉碎，“怎么可能？”

根据她的小道消息，鬼使大人常铭是阴司的面试官，她走到哪里，就面试到哪里，所到之处必有巫鬼族诞生。

“真的是巧合，我阿娘只是碰巧路过。”小继扯了扯姚境的衣服。

常铭也点点头：“能否化鬼，还得看个人造化。”

姚境不是很相信，她思索片刻，想到一个万全之策：“那这样吧，你们来我家住一个月，如果无事发生，我再……”想其他方法。

“好好好！”小继抢先答应，她很想近距离观摩骨头大姐的食谱，站到巨骨的肩膀上。

常铭耸耸肩，也答应下来。

各怀心思的一行人就这样回到了姚境家。

☆

只可惜，天不遂骨愿，之后一个月并没有发生姚境希望的转变。

约定之期已到，她就地一躺，嚎啕大哭，哭小姨还没回家，她阿娘买猪不方便，没人帮她背肉。

旁边看戏的姚大娘一脸慈爱，她生平最爱看女儿耍宝耍赖耍大牌。瞧，她家境儿连砸猪头都比别家孩子有力气～

但“买猪”二字一出来，她嗑瓜子的手顿时停下，身影如箭一般射出来。她接过女儿手中的猪头，跟着一躺，嚎啕大哭，边哭边小声告诉女儿戏要做足。

拖时间什么的，正中常铭下怀，她相信巫鬼族的诞生无需她来见证，等新鬼出世，而她不在现场，关于她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如此又拖了两月，姚境的小姨终于慢悠悠地回到家中。

按辈分来说，姚境的小姨不能按辈分来说，因为她小姨是隔壁阿姨收养的一条灵蛇。

隔壁阿姨跟姚大娘是发小。

隔壁阿姨的养女是灵蛇。

灵蛇和姚大娘相见恨晚，称姐道妹，义结金兰，两家人之间的辈分也就乱了起来。

姚家姥姥一看辈分乱了，也跟着添乱，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认隔壁阿姨为义母，如今，这对年岁颠倒的母女俩正在外结伴云游。

——这些消息不重要，重要的是姚境她小姨回家了，在冬眠半年后，终于回家了。

姚境欢欢喜喜地背起阿娘，冲到小姨面前：“看我把阿娘养得多好！”

她小姨伸出尾巴，在姚大娘结实的肩膀和臂膀上点了点，甚是满意。

“好，很好，非常好！”

一旁，常铭和小继看得很新奇，蛇嘴开开合合，吐出的言语非常清晰，就像是人类在说话一样。

蛇姨跟两位家人寒暄完毕后，慢吞吞地游到常铭面前，一对竖瞳上下打量着这位长住的客人。

“你好。”常铭伸出右手，友好问候。

蛇姨直切正题：“我姓妘。”

常铭面露困惑。

“我姓妘，没听见吗？”蛇姨重复说道。

常铭困惑的眼神渐渐染上一丝不可置信。

蛇姨没什么耐心，她尾巴一甩：“Hello, my last name is Yun, did you get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