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侦探先生?”雾岛催促着。
“你知道她入职CTC时,用的是什么名字吗?就是我联系的,所有关系人都提到的那个名字......”波本大概也明白她的意图,无视听上去像是快要崩溃的雾岛,用慢悠悠的语气说。
“什么!”雾岛甚至吼了起来。
“雨宫千暮,那就是Kirschwasser的名字。你可能也见过她吧?在她去接她妹妹放学的时候......”
雾岛重重地跪倒在自家门前,手机从他手里掉落在积雪。
千昭看着他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缓缓地趴下,头深深地低了下去,一副匍匐在地的姿势。耳麦中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像是被谁掐住了喉咙那样,好不容易才吐出来的几句“为什么”。
“她一定是觉得你跟她妹妹关系很好,因为自己伤害了妹妹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而感到苦恼。所以.......以她的方式,给你提供了补偿......”
千昭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泪流不止,再也说不下去了啜泣着把脸埋进了双手里。
看来让波本作为转述者,而不是她自己直接去说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此时跪在寒风中的那个人为了实现姐姐发给他的复仇计划,为了能早日入职KDDI接触到君月,拼尽全力跳级,才20岁就从波士顿大学毕业了呢。
真不敢想象,如果他的人生没有被搅乱,他的未来会有多么的精彩。
然而那样的未来却被姐姐掐灭了。
那个眼神纯粹的男生,先是被夺走了父亲,然后又因为姐姐自以为是的慈悲补偿,变成了那样被仇恨所扭曲的怪物。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此时被她利用过的人们的脸在她的脑海里快速闪过。
被她所煽动,在她面前失控怒吼的白川雄一。
那天晚上站在游泳池边,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的场广吉的尸体的三个女生。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看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的事可以交给警察。波本坐回到驾驶座,准备打开远光灯。那是他跟警察约好的信号,当看到这辆车打开了远光灯,在附近跟踪雾岛的警察们就会现身逮捕雾岛。
这时耳麦里又传来了雾岛带着哭腔的声音:“......为什么?”
波本停下动作了,没有按下开灯的按钮。
“安室先生你说你追查了她很多年吧?......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知道吗?”雾岛问。
千昭从双手中抬起头来,她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脑子里一团乱,一时没能想到该怎样回答。
波本把食指放在唇边对她眨了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因为Kirschwasser的背后有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她也只不过是组织的一员,在执行组织的任务而已。如果不按照组织的指示除掉你父亲,她自己就会被认定为任务失败,会被组织清除掉呢。”波本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对一个普通人说出组织的事。
“哈哈哈哈......所以说,我的复仇居然什么都不是吗......不光对象不正确,对真正该复仇的对象甚至都没有造成半点影响......是这样吗?哈哈哈......”雾岛自嘲道,他终于承认了,这一切都是他的复仇。
波本叹了一口气,说:“很遗憾,就是这样呢。”
她也跟着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向车窗外越下越大的雪。确实如波本说的那样,她和姐姐都不过是被组织所操纵的软弱无能的提线木偶罢了。如果把他们的遭遇全都归咎到自己身上,那未免太过傲慢了。明明为了能活下去,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啊......
“哈、哈哈哈哈......居然会是这样......”雾岛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但很快又抬起头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重新站起来,把手机放回到耳边。
“那,安室先生今后也会继续追查她和她那个组织的,对吗?”雾岛用力吸了吸鼻子,已经差不多恢复成平时的从容语气了。
“嗯,会啊。到死都会咬着他们不放的。”波本笑着说,眼睛亮亮的。
“是吗......会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啊......”
“嗯,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那样的人哦~来自不同的国家,为了与组织对抗到底而聚在一起。大家都对那群一直躲在暗处作恶多端的人深恶痛绝。所以请放心,雾岛先生,接下来请交给我们,我们会连同你的份也一起努力,让那群阴沟里的老鼠加倍奉还。”
“噗......”千昭忍不住笑了。
你是作为潜入搜查官在对雾岛说这些话的吧,Furuya先生?
不久前她还觉得,如果能拿到波本是潜入搜查官的证据并交给那位大人,波本一定会必死无疑。但现在她又不那么确定了,甚至开始好奇了起来。
如果由那位大人来当波本的对手,会是怎样的结果?
“好......拜托了,安室先生。”雾岛如释重负地说。
波本打开了远光灯,几乎同一时间,从不同的地方涌出了十几个警察,谨慎地把雾岛围了起来。
她看到雾岛默默地抬起双手,亮出了自己的手腕。
看来事情终于结束了,波本挂断了电话。两人一起长舒了一口气靠到座椅上,像是终于打完了一场漫长的战役。
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拼凑出了想要传达的真相,也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算不算好。
她打开化妆镜收拾着花得一塌糊涂的妆容。还好今天化的妆不算很浓。
波本双手在方向盘上交叠起来趴了上去,侧头看着正在补妆的她说:“如果被他知道我们正是那种组织的成员,你猜他会怎么想?刚刚还那样郑重地拜托我了呢~”
“哈哈哈哈......”千昭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这种地狱笑话也就他能说出来了。
波本也跟着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神情像极了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
明明是快30的人了,现在的波本看上去居然有点,可爱?
警察敲了敲车窗,说把波本的帕拉梅拉开到马路对面了。
于是他们下车把这辆车还回去。
千昭刚踏上积雪的路面,一阵寒风就迎面吹来,波本的外套也同时套到了她身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感受雪夜那刺骨的温度。
他什么都没对她说,转头跟身边的警察交谈,似乎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也对呢,现在他们还是“恋人”。
她用这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紧了自己,能感到心脏在加速跳动着。
走到波本的车旁边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在马路的另一端,雾岛正被两个警察押着走向警车。雾岛也看到了她,站定了脚步。
然后她看到雾岛缓缓地弯下腰去,对这边鞠躬。
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她也弯下腰去鞠了一躬,身旁的波本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
再直起身子时,她看到了雾岛明朗的笑脸,风雪似乎也因此而减弱了几分。
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眼神纯粹地看向她的雾岛。
他会把自己从仇恨中解放出来的吧?一定会的吧?
凌晨5点半,波本开着那辆帕拉梅拉送她回家。在这种昼夜交替的暧昧的时间,东京的马路上不是从各处开过来的夜行巴士,就是从机场、或是酒吧开出来的计程车,载着一个又一个或在昏睡或各怀思绪的疲惫的人们。
千昭发现好像快要路过他打工的那个咖啡厅了,就对波本说:“你兼职的那个咖啡厅......叫波洛的?现在还有酒吗?”
她还不想回家。不想在今天这种思绪纷乱的状态下见到在她家里的成实。她想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等到成实走了再回去。
“那可是咖啡厅啊。”波本看着前面的红灯停稳了车,没好气地回答。
“但是,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你就做了酒呢。那叫什么来着?”
现在回想起来,与波本初次见面似乎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了。
“......Royal Smile。”他说,车再次启动了。
“对~对~现在还有吗?”
“.......好吧,那就去吧。”
到达波洛咖啡厅时,雪已经停了,天空中黑压压的云盘踞在城市的上空。这条街道与刚才的市中心不同一片寂静的,只剩下路灯还在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在积雪的马路上投下一个一个柔和的光晕。
波本带她走进咖啡厅。明明是用钥匙开门进来的,但两人都像是偷偷潜入那样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
他打开了最里端的一盏小灯,示意她坐到最里面的位置,说:“要是对面的住户看到凌晨5点多的波洛窗边出现了一个人影,说不定会被传成都市怪谈。”
太夸张了吧~她心里这么想着,还是听话地坐到最里端的双人座。
虽然是她自己要来的,但其实她也是真的很累了。一坐到舒服的沙发座上时,强烈的困意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她交叠起双臂趴在桌子上,听着波本叮叮咚咚地摆弄各种器皿的清脆声音昏昏欲睡的。
“喏,你要的酒。”
就在她差点睡着时,波本把做好的鸡尾酒推到她面前,自己也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
她从双臂中抬起脸来,撑起身子。
面前这杯酒在头顶那盏昏黄小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红色光泽。
再抬眼往上看,是单手托着腮的波本。
他大概觉得这些都是很无厘头的要求,但也没有多问,都一一满足了呢。
“谢谢。”她看着那杯酒笑着道谢,端起来细细品尝那酸甜的味道。
波本静静地看着她把那杯酒一饮而尽,换了一个双手托腮的姿势向她凑近,开口问道:“Kirschwasser.......雨宫千暮,就是你说的,那个跟小仓结岁有交情的,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
好吧,之所以会满足她无厘头的要求,是因为他有想要的情报。
她没有回答,只是放下酒杯,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酒,不得不说味道真好。
“她是你的亲人,是跟你一样,有选择任务目标的特权,对吗?”他继续问。
她把空酒杯放到隔壁桌腾出了地方,也学着波本那样双手托腮向他凑近,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只是答应了会告诉你与雾岛相关的事,你的问题已经超出那个范畴了哦~”
波本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哦,就在离她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眨一眨的,明亮而温润。
两人就这样凑到鼻息交缠的距离对视了十几秒,没想到是波本先败下阵来。他移开视线看向被她放到隔壁桌的酒杯,露出了有点狼狈的神情,说:“是吗,我还以为我能得到点额外的奖赏呢。”
这可真是太新奇了。
她伸手捧着他的脸想要细看他这罕见的模样。那个连没看过的剧本都能游刃有余地演起来的波本,也会有狼狈的时候吗?
“你......!”这次是有点难堪的样子,好像被她欺负了那样。
她看着他漂亮的瞳孔在她的脸和酒杯之间游移了好几次,手心感受到他的脸似乎在发烫。
“哈哈,你是在害羞吗?”她忍不住嘲笑了一下。
那个波本.......?居然也是会害羞的人吗?
不对,他这种状态之前也是有出现过的。
回想起数次与他见面时的情形,波本确实有好几次都像这样躲避着她的视线。
那都是因为害羞吗?
“你.......该不会是这么快就醉了吧......”被她盯了许久后,他的目光也不再游移,一副认命的“随你看吧”的神情,坦荡地面对着她好奇的审视。
“嗯......不知道呢~”她确实很少喝酒,但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醉了。不过......就让他继续这么认为好了。
当波本再重新跟她对视时,她的耳边响起了姐姐说过的话。
“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看出来又希望被看出来的.......还有就是.......拼命隐藏都藏不住的渴求?”
就像是现在正看着她的波本。
姐姐说那是看向喜欢的人的眼神。
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想法让她不由得松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