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铺平道路、创造机会,确保他们能够顺利查明真相。尽管他早已为这一转变做好了准备,但长期在组织内部卧底,直面罪犯的经历,让他在适应管理官这一新职位时,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在过去的两年中,身为管理官的他已不需要再亲自跟踪嫌疑人,也不需要再在街头飙车上演紧张刺激的追逐戏码,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无需亲临犯罪现场。大部分时间他都是被派往各个县的搜查本部中坐镇指挥,负责调度和协调警察们的工作。他需要根据一线警察们搜集到的线索,综合分析,构建案件的全貌,然后在恰当的时机,制定出周密的逮捕方案。
那辆曾经陪着他出生入死的RX-7,已经很少有机会离开他家的车库了。
虽然人人都羡慕他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这个位置,但他却更怀念过去作为一线警察的日子。
那时候的他,只需要盯紧眼中的目标查明真相就行了。尽管这样的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甚至随时可能危及生命,但至少一切都是那么的直接和明确。
而如今他却不得不时刻保持警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关注警察厅内部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派系斗争,一举一动都得反复权衡,避免无意中冒犯了那些不可得罪的人物,从而给自己未来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黑田参事官说像那样圆滑地多方周旋是他擅长的领域,但事实上,他内心对那些不得不圆滑周旋的时刻感到十分厌恶。明明应该合力查明真相的,但偏偏就有人会先考虑这样是否有利于自己的派系,如果出意外了将由谁来背这个黑锅,这样会不会给自己的履历抹黑,这样会不会得罪哪位大人物等等。让他不得不把本该用来追查真相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多方协调之中。
有时候,他真的宁愿回到过去,去面对那些罪犯。至少在与罪犯的斗争中,正义与邪恶的界限是清晰的,而在这里,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地发生着变化。
当那些满脸胡茬、疲惫不堪的警察们,连续作战后终于抓到真凶,激动地跑来向他汇报时,他心中那份对胜利的兴奋是真的。
在那些大人物们的酒局上,他不得不听着他们的自吹自擂,还要不着痕迹地奉承他们,那种厌恶与无奈的情绪也是真的。
当案件告破,搜查本部解散之际,那些曾经因为他年轻而轻视他的刑警们,一个个站起身来,向他深深鞠躬表达敬意。那一刻,他心里那因为得到认可而涌起的感动是真的。
当他站在镜子前,有时他会心生恐惧。他明白,为了守护这个国家,他需要更高的地位和权力。只有站在顶峰,他才能贯彻自己的信念。但他也害怕,在这么下去自己会不会逐渐变成跟高层的那些人那样,将个人地位和仕途看得比国家安全还重的人。他担心自己会不会变得像他们一样,在做出重要决策时,总是先权衡利弊,最后才考虑如何迅速查明真相。
他的心中积压了太多的东西,也许有一天会如洪水般冲破堤坝。但当他站在老朋友的墓碑前,想要倾诉一二时却又总是无言以对。在晴朗的日子里,他会坐在地上,陪他们喝一杯。在风雨交加时,他会撑着伞,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催促他返回工作,他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斜靠在办公椅上,而风见则是抱着双臂坐在门边的沙发上睡得正香。
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快晚上9点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今早的搜查会议开了整整一个上午。会议过后他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又一头扎进文件堆里。
不知何时竟睡着了,而风见也没有叫醒他。
他明白这个部下是希望他能多休息一会。
好吧,那下次还是尽量不要通宵吧。
他心里这么想着,解锁了手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他每天都会凝视好几遍的app上。
当年东城说过,那个人身上的GPS发信器电量有限,但只要他不点开这个app,就一直不会耗电。他原以为自己会慢慢适应她的离去,接受她从自己的生活中逐渐消失的现实。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克制着,很少去打开那个app。他心里明白,只要不去触碰,那个红点就会一直在那里,象征着他与她之间那脆弱的联系也会一直存在。
为什么呢?明明早就习惯了告别,这一次却是迟迟不肯放手。
没想到一拖就拖了两年。
也许他就是害怕吧。害怕有一天,当他打开这个app时,屏幕上只剩下一个孤独的地球模型,那个显示着她位置的红点已经消失不见。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知道这两年雨宫应该过得不错。
有一次他看到她去了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几天后她的定位出现在艾丽斯泉,又过了几天变成了达尔文。那是横穿澳大利亚的经典自驾路线中部探险者之路。
还有一次他看到她去了智利复活节岛,几天后又去了瓦尔帕莱索。
这些地方都是有名的旅游地,她似乎一直在南半球到处探索。
那个曾经把自己关在东京四处布局的Calvados,现在就像是脱笼的小鸟,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快乐。
这样就好。至少知道她现在是快乐的。
心里这么想着,久违地点开了那个app.
嗯?
只见画面中那个地球模型转到了冲绳,然后逐步放大,最后那个红点出现在冲绳洲际酒店。
怎么会这样?坏掉了吗?
不,等等......东城曾经说过,当他们的距离越近,这个app的定位会越精确。当他们在同一城市时,他就能看到她在哪栋建筑里。
所以,雨宫她就在.......冲绳?
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此刻的心情。这漫长的两年,每天都像是凌迟一样担心着那个红点会消失不见。而如今,她竟然就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
有一种马上要去见她的冲动,这份冲动几乎要把他吞噬。与这份冲动同样强烈的,是他的担忧。他还是担心她见到他后,又会马上选择逃离。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后,他决定总之先确认雨宫是不是真的在洲际酒店。
于是他打开电脑,入侵了酒店的管理系统。
这对他来说曾经是轻车熟路,但这两年来这些信息都是由别人提供给他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亲自去调查了。
看着电脑屏幕上代码的快速滚动,心里久违地感受到了过去曾经习以为常的紧张感,就像是回到了那段卧底的日子那样。
很快,他就看到了雨宫千昭登记入住酒店最豪华的总统套房的那条记录。
这居然是真的?
她居然真的......回到日本来了?
虽然屏幕上就显示着她的入住记录,但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
他看了一眼依然熟睡中的风见。
打定主意地握了握拳,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办公室。
如果不去确认一下,接下来的时间他恐怕根本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而且,她都已经来到这么近了,却不去见她的话,说不定今后真的再也.......
在打车前往洲际酒店时,他脑海里还是十分混乱。雨宫为什么会突然来冲绳?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这里的?看刚才的入住记录,她是独自一人入住那个几乎占了一半楼层的总统套房。是真的一个人来的吗?现在他还是初到冲绳的,专门负责那个复杂案子的管理官,以这种身份去见那样的雨宫是否合适?曾经能算尽人心还跟FIXER有瓜葛的雨宫,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能透过app看到她的定位,故意引他过来?现在那个总统套房里,说不定已经设好了陷阱?
只是这所有的猜疑与顾虑,在他走出车门站到那栋灯火辉煌的酒店前面时全都消失殆尽。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要去见她。
于是,就像很久之前的无数次那样,他潜入到酒店工作人员休息室,偷偷地换上了清洁人员的衣服。乘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去到27层。
没有收到房客的要求,他是不能直接去到总统套房的,走廊里专门负责套房服务的服务员会拦下他先跟房客确认。
于是他只能通过27层的阳台,顺着排水管道爬上28层。
虽然是冒着生命危险的行动,但这种久违的紧张感却意外地带来了一种解脱。就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就好像他还是......波本。
那时的他不需要应付那些官僚之间的尔虞我诈,不需要在复杂而无谓派系斗争中艰难前行。他只需要专注于任务,心无旁骛。现在,这种单纯的专注竟也变得如此珍贵。
当他解开阳台玻璃门的门锁时,乌云也散开了,清冷的月光悄悄地爬进了那个卧室,像是在指引着他前进一样。
再抬眼时那个他所期待着的身影就出现在房门前,手里还举着枪。
他认出那是雨宫的Glock 42。两年前她也是用这把枪指着他。
虽然他的心已经跳到快要跃出胸腔,但想起之前那种被失望与期待反复折磨的痛楚,他还是得先确认一下。
他上前按下了她手里的枪,竭力掩饰着内心的激动,轻唤她的名字:“小昭?”
眼前人本来还被他的突然靠近吓得面无血色,听到这个名字后马上又露出了那种像是小猫炸毛一样的气鼓鼓的表情,肩膀微缩,眉头委屈地皱了起来,说了两声:“你、你......”
“哈......哈哈哈!”他不由得笑了。
是真的雨宫千昭,真的是她。
那一瞬间,过去所有的失望和痛楚都尽数消散。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走向屋内,边走边微微低下头,把脸埋在双手间,好像又哭了。
雨宫还是这样,还是会毫不避讳地在别人面前哭,一点都不会因为这是软弱的象征而感到羞愧。
他也跟着她走进那个豪华的套房,这才开始打量起她来。
她本来及腰的长发剪到刚刚过肩,看上去似乎染过其他颜色又重新染黑。身形不像两年前那么瘦削,看上去结实了不少。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什么品牌但一看就很贵的吊带睡裙,米白色,后背开叉到腰部,边缘镶嵌着黑色蕾丝。
他一直在努力克制着去抱紧她的冲动,现在雨宫这样背对着他,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所以你来做什么?该不会是来逮捕我的吧?”雨宫带着哭腔这么问,双手还在擦着眼泪。
“如果我说是的话呢?”他说着把刚刚从她手里抢过来的Glock 42随手放到一边,说起来,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逮捕她。
“那起码先证明你是警察吧。”她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我、我是说,我现在该怎样称呼你?”
绕了一大圈,原来她想问的是这个。
他笑着亮出了证件,说:“公安警察,降谷零。”
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像这样站在喜欢的人面前,毫无顾虑地说出自己真正的名字,居然需要经历这么漫长的时间。
雨宫转过身来,凑过去看他的证件,还一边用手背擦着滑落到下巴的眼泪。
“零......原来你的名字,是零啊。”她看上去也心情很好,尽管眼角还挂着泪水,但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猝不及防地被叫到名字,他只觉得自己每个细胞都在渴望着触碰她。但他当然不能这么做。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他暗暗地一手藏在身后握紧。
雨宫摇了摇头,坦白说:“不,我只知道你叫降谷。”
什么啊,原来两年前说得那样可怕,果然还是在虚张声势吗?
“是吗,原来你叫降谷零啊。”面前的雨宫似乎很开心知道了他的名字,像是收到了珍贵的礼物,轻声重复着。
而他只听到了自己的理性在逐渐崩溃的声音。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