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你跟我来。”那位女士了然又理解地笑了一下,而后回头严厉地嘱咐正嗡嗡说话的其他孩子待在原地,不许出教室的门,才拉起她来到走廊。
这位女士——原来叫戴尔小姐——把她带到了科尔夫人的办公室。
此时,里面已经有四个人了,科尔夫人,玛莎,贝蒂以及妈妈。
玛莎和贝蒂站在旁边,气咻咻地瞪着彼此,一声不敢吭——估计是科尔夫人让她们先不要说话。
见到妈妈,帕萨莉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了对方,立刻也被回抱住了。
“正好,你们去告个别吧……哦,戴尔,有什么事吗?玛莎,贝蒂,你们留下。”科尔夫人还算好声好气地先对妈妈和戴尔小姐说完,随后口吻一变,严厉地又对噤若寒蝉的后二者道。
一出办公室,她就把刚才背一个生病小孩回寝室休息的事情告诉了妈妈,果然得到了对方的表扬:“好孩子,亲爱的,你做得不错!在这里要跟其他人友好相处,好吗?”
“我记住了,妈妈,”她再次紧紧搂住对方,立刻又被回抱住。
“我们会再见的,萨莉亲爱的,我爱你,宝贝。”妈妈亲吻了她的头顶,脸颊和额头,最后郑重地说。
她点点头。她相信妈妈。
然而,事与愿违。她并没有能同这里的其他孩子愉快相处。
这里的孩子们比乡下的那些还要没教养——恃强凌弱时有发生,而且往往都是趁科尔夫人、玛莎她们不注意的时候。
通常遭殃最严重的是年纪小的孩子。
然而,这些受人欺负的孩子一旦逮住机会,又会去欺压更弱的——比如残疾幼儿。
至于这些残疾幼儿,则会欺负小动物——流浪猫或者流浪狗,再不然就是一些昆虫。
这让她没过多久就对这里厌恶透顶。
好在的是,她已经九岁了,不仅受科尔夫人和玛莎的喜欢,而且也不好惹——谁若是胆敢挑衅她,肯定会遭到反抗,而且会吃大亏:前不久,一个叫马汀尼的女孩就试图这么干,结果莫名其妙被电灯泡砸中了脑袋。
尽管内心对此感到恐慌、不安、疑惑和抱歉,可她还是选择没有道歉——马汀尼和这里大部分人一样,是个蛮横、吃硬不吃软的人。
于是,哪怕跟所有人处不来,她也顶多就遭到了孤立。
她不在乎。如果妈妈短期无法来接她,那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在这里捱到十六岁再离开,去找妈妈。
这些人不如她聪明,也不如她懂得多,以后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像妈妈说的,有些人一辈子也只会见一次。
唯一令她感到心烦的是,那天那个小男孩——她现在知道他叫汤姆,拿了她的围巾,却始终没有归还。
其实进入春天后不久,对方的病就好了,但一直没有把围巾还回来——不仅如此,甚至故意躲着她。
但凡跟她的目光相遇,他就立刻转而看向别处;如果她试图上前搭话,他就立刻跟其他同龄孩子站到一起。
他似乎知道她想同他私下谈这件事,因此利用了这一点——
要知道,她之所以决定私底下找他,是出于好心——毕竟,当面要回东西会让当事人很难堪。体面人都不会这么做,妈妈也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不希望其他人认为他是个借了东西却不知归还的人。
然而,事实是,他无视了她的好意,执意要做一个贪小便宜的人。
是时候该找他严肃地谈一谈这件事了——不管他再怎么躲到人群中。
*****
汤姆觉得,今年也很幸运,生日刚过,他的病就好了。而且,还因此得到了一条不错的围巾——虽然跟围巾原来的主人成为朋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毕竟这里没人是他的朋友。
他们没资格。
因为跟他不一样,他们没有这种特殊能力——能在不碰到物体的情况下使其按照意愿移动,还能跟动物——准确地来说,跟蛇说话。
没人会这些,除了他。
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圣经》里说的,上帝的羔羊,而他不是——对此,他也曾在别人惊恐、厌恶又嫉妒的质疑下气愤地反驳过——凭什么他们有的东西,他就不能有——但后来很快就想通了。
他们那么平庸,所以才需要所谓神明的庇护,不是吗?因此还编出了一个自我安慰的故事——把无能的自己塑造成看上去外表纯洁、却软弱得没什么自保能力的羊羔,只能任由别人降下保护或者惩罚。
于是,他抛弃了他们口中的宗教——当然没有无脑地把这个决定公之于众——毕竟那是不明智的,科尔夫人会因此处罚他。要知道,牧师一类的人经常来这里给他们送一些吃的,做一些布道或者带他们去参加一些活动之类。她不会高兴手底下有孩子冒犯这些恩人的。
说到底,科尔夫人她们不过也是看人脸色的应声虫罢了。
而他,迟早会离开这里,迟早会出人头地,把他们这些所有人都碾进泥土里。
就像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乐此不疲地将冒头的一些潮虫一次又一次踩进土里一样。
至于那个围巾的主人——新来的女孩,尽管看上去跟这里其他人都不一样,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也会变得同那些人一样。
他想,如果她不来招惹自己,他可以考虑以后放过她。
然而,不幸的是,对方显然没能读懂他的宽容——或者说,不够了解他。
也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女孩——他现在知道她叫帕萨莉——似乎也没能跟任何人成为朋友,因此没能从别人处得知,他虽然年纪小,但并不好惹。
所以她才敢这么冒冒失失地撞上来——在多次无视他忍让的前提下。
是的,他给她机会了,一次又一次——避开了她那想找麻烦的目光,或者试图上前搭讪的意图。
然而,都无济于事。
那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此时,他们正在外面晒太阳,在他专注于一遍遍地将潮虫踩进土里时,她悄无声息地搞了个突袭。
“嗨,汤姆。”对方声音在头顶响起,把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这很正常,没人在专心致志地做事情时突然被打断不会忍不住来一个激灵。
但这让他看上去显得很弱、很胆怯——几乎就立刻激怒了他。
他愤怒地抬起眼睛来,不客气地盯着来人。
女孩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划过难以置信,随即恢复了平静:“能跟你谈谈吗?”
他警惕了起来——她想做什么?不会以为他年纪小就能任意摆布吧?
她果然是个一无所知的笨蛋。
是,他承认,那天她帮了他。但他已经对她的目光和试探报以了足够多的耐心和容忍,他们现在两清了。
“你想干嘛?”他压低声音问,一边盯着对方,保持目光接触,一边悄悄把手伸到了脚下的土里。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既然病好了,能不能把围巾还给我?”
他瞪着她,第一次觉得荒谬可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给了别人的东西还能要回去吗?
更何况,他就从来在东西到手后、又拱手让人的习惯。
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最后给她一次机会,赶快走开,别来烦他。
否则他就不客气了。
*****
帕萨莉敢说,以前乡下最恶劣的孩子也没有这样的。
眼前这个男孩——汤姆,不仅无视她的话,还摆出一副她提出了什么过分要求的模样。
难道没人教过他,借了别人的东西要还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对方不仅没搭理她,而且突然猛地一动,扬手冲她的脸撒了一把土,撒完就跑。
还好她在突袭的临了预感到了他的意图,及时伸手挡住了。
不得不说,这让她气坏了。
这个没教养的坏孩子!
她气咻咻地追了上去。
对方跑得飞快,显然以前没少干过这种事,可毕竟小了她很多,个子比她矮多了,步幅比不上她。
况且,他居然还敢边跑边回头用一双黑皴皴的眼睛瞪着她。
她简直哭笑不得,他难道不知道,在追赶过程中,是不能回头看对方的吗?这会拖慢速度。
看来这个小混蛋作恶没少得逞,不然也不会这么傲慢。
帕萨莉想着,加快了脚步,离他越来越近。
要知道,以前在乡下,她可没少在田野和树林间奔跑着追逐小动物玩,体力再怎么也不可能比一个年龄小的孩子差。
其他晒太阳和玩闹的人纷纷停下来围观他们你追我赶——她瞟了一眼,发现他们都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终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她一伸手,从后面揪住了他的衣领,在他愤怒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将对方拖到了围观人数较少的角落——故意把人逼到了两边墙的夹角处,让他再也无处可逃。
上帝作证,她并不想这样,这显得像在欺凌弱小——她脸红了,可随后又被对方挑衅强硬的目光给激怒了。
不仅如此,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不小的力量,猛地推了她一把,让她差点仰倒。
还好她及时调整身体站稳了,并眼疾手快地又一次抓住了想要趁机溜走的男孩。
“嘿,你这样是不对的,借了别人的东西要归还,知道吗?”帕萨莉不高兴地教训道。
可她只得到了对方一个不屑而嘲讽的眼神,而后他向她身后看去,好像有什么人来了一样。
但她没上当——当然了,以前在乡下那些小孩没少耍过这种小把戏,她见过: 他们经常假装大人来了,然后趁机偷袭或者逃跑。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她背后响起一阵不小的、什么东西猛然碎裂的声音——好像有人抡起一把锤子还是什么的,砸碎了好几块石头。
这让她不得不回头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一看之下,惊呆了。
身后离她几英寸外的地方正散落着好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几乎所有的开口处都还很新,说明是才刚裂开的。
而周围不远处正朝这边伸头探脑的人全都呆住了。
几秒后,有人惊叫着跑去报告玛莎了。
她震惊地回过头,望着眼前的孩子,不能相信这是他做的——有谁能隔空一下子搬来那么多石头并全部砸碎呢?
可他看上去显得比她还诧异——甚至脸上带上了害怕的警惕。
玛莎过来了,边快步过来边迅速在围裙上使劲擦手,显然被叫来的生活还在干活——显得暴躁而不耐烦,像一只被激怒的母鸡。
报告的人战战兢兢地来回扫视他们和玛莎,脸上也闪过一丝犹豫、害怕和后悔的神色,可能是怕报复。
“怎么回事?”玛莎严厉地问,顺着报告者的指点看了眼地面散落的石块,但抬头与她的目光相接时,神态缓和了不少,这让帕萨莉稍微安心了点。
看了下另外两个坚持默不作声的男孩,她顿了一秒,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女士,我想,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冲我们扔石头,但石头中途裂开了。”
这个说法简直是胡扯——可除此外,她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了。毕竟,她也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一瞬间有那么多石头飞过来,又一瞬间全部碎裂——尤其在没人动手的情况下。
玛莎充满了怀疑——但怀疑对象是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而且,帕萨莉也没能在那天以及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要回自己的围巾。
因为汤姆继续躲着她。
而且,她发现,自己身上开始接连出现一些难以用常理解释的怪事——比如有时候同寝室的爱丽丝姐妹嘲笑自己的时候,会摔一跤;其他男孩想捉弄自己时脚会黏在地板上动不了;她几乎可以在心情好的时候随心所欲把周围的东西变换颜色,比如袜子别变成鲜绿色,牙杯变成浅蓝色之类。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汤姆身上似乎也会发生类似的怪事——有好几次她都看到他一个人盯着石头或者什么东西,然后被锁定的目标便会移动,显得相当灵活。
当然,她有很大理由怀疑他是故意让她看见,借此告诉她,她会的,她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