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成为万王之王。
成为。
万王之王。
希鲁伊那清冽的声音落下后,仿佛时间都禁止了,利希特直接呆愣在了原地,表情都空了。
主人在说什么?
他说。
成为……万王之王?
万王之王是成为的吗?
不对,成为万王之王,这句话本来就是错误的逻辑,错误的语病,错误的错误的错误……
哦,好像连自己的耳朵也是错误的。
利希特霎时间根本不能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
因为希鲁伊的话对他来说,那就好像愚昧的人们听到天空会掉到大地上的感觉,无法理解,无法认识,只觉得荒谬。
是觉得好笑的那种荒谬,就好像笑话一样的荒谬。
天空怎么会掉到大地上?
万王之王怎么会成为?
这是一样的逻辑,至少对于须弥人来说。
这就如同神明是天生的,万王之王是被神选中的,自然也是天生的。
你怎么能要被神明选中呢?你还能决定自己被不被神明选中?
开什么玩笑。
那根本不合常理,并非忤逆阶级和尊卑秩序,而是根本就是无法立足的不和常理。
是无稽之谈。
是最智慧者听到都会一笑而过的笑话,根本不会讨论其合理性。
那怕是而今须弥最尊重智慧且已经研究人类历史无数载的六位贤者也不会去讨论这个问题。
对于利希特的空洞和茫然,希鲁伊只是平淡的又肯定了一句。
他说。
“我要成为万王之王。”
一如既往的平淡语调,此刻却如同砸入了冰面的巨陨,击碎了冰块,又掀起巨浪。
甚而,湖面上本来的寒凉也在巨陨冲击所带来的高温下,转瞬沸腾,由冬至夏。
利希特的表情终于变了,那不在是空洞,而是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青筋暴起,目呲欲裂。
然而转瞬之间他的愤怒就消泯无踪,变成了深深的震恐。
就好像看到大主人掉在地上,不朽的诸神如可朽的凡人一样落在地上。
那是好像信仰破灭一样的表情。
希鲁伊对此,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带上了他生来就应有的力量,那本就属于他的,却又被昔年希琳以保护为名义无情剥夺的力量。
镇灵的力量。
也是语言的力量。
他说。
“我要成为。”
“万王之王。”
第三次话落下的时候,这一刻。
利希特的表情终于有了希鲁伊想要看到的反应了,那是绝无仅有的惊恐。
但在惊恐之后,却是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个带着点小忐忑的激动。
希鲁伊并不明白,此刻他所说说出的这句话,所说出的这三次同样的话。
将会为须弥的历史拉开怎样的篇章。
其意义,甚盛于某个时空中同样人类文明的那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希鲁伊的宫殿没有看守是因为万王之王对他的幽禁实际上是类似于昔年帕维兹堕落前对希琳的幽禁。
并不禁足,但绝对逃不掉。
也算是她作为母亲最后给自己孩子的一点体面了,当然,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希鲁伊有点帕维兹的影子。
堕落之前的帕维兹,希琳必须承认,就算是现在的她,也好像不是很能狠下心来。
而希鲁伊但凡走出了宫殿,希琳就会知晓。
况且。
她也根本不认为被幽禁者会踏出王殿,仅因为。
她可是万王之王!
她所说出的幽禁可不仅仅是宫殿,而是整个须弥,属于她的奴隶都会自发决定的幽禁。
希鲁伊就算出去了,实际上和宫殿之中也没什么区别。
敢当众杀掉镀金列王的他,早就在须弥出名了,当然,是负面的。
但也正因为这属于万王之王的,这属于威权传统的,这属于须弥奴性的人不会逾越的阶级秩序。
这属于希琳那因年龄和岁月,因疲倦和梦而对帕维兹无法言之于口的炙热感情。
它的幽禁在真正的目无尊卑之人面前是何等的薄弱。
希鲁伊不能出去也无法出去,但他的力量,他的意志,他所求所要的。
却可以借助他的奴隶们达成。
尽管,他稍微用了点自己的力量稍加引导。
引导不在门口而在更远处的隐形侍卫忽视利希特,引导利希特心中的欲望。
抚平惊恐和震怒,点燃它心中其实一直也有的,尽管无比微弱的欲望。
属于人性的欲望。
……
利希特出了宫殿后,甚至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后都还是一脸的精神恍惚。
他回忆着伟大机械之王青睐者希鲁伊对他说的话,或者命令和要求,时而兴奋,时而惊恐。
他就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一个理性的告诉他。
这是不可能的,这是妄想,这是僭越中的僭越……
但另一个感性的,激动的,兴奋的却在大喊。
成为万王之王!成为万王之王!
他的主人是机械之王青睐者,当众就可以杀死镀金列王的不凡者!
他凭什么不能成为万王之王?他可以成为万王之王!成为万王之王!
而他。
而他。
他将再一次成为簇拥万王之王者,成为成为奴隶前的高贵身份,甚至……
利希特下意识的咽了口吐沫。
他还记得。
还记得当年拉万陛下对他的许诺。
攻伐多少,便赐多少土地。
加冕为——镀金列王。
希鲁伊的话,希鲁伊的力量终于彻底点燃了这个心底深处本就有了叛逆,有着属于奴隶的叛逆的卑贱奴隶。
这个奴隶的将军终于再一次的想起了,想起了他在成为性/奴前的高贵。
想起了——
他是授获神之眼,得到圣主人青睐的人。
更想起了。
想起了那昏暗牢狱之中,昔年同样高贵的一众贵胄们,也曾以他为中心的日子。
因为希鲁伊的身份特殊性,这群属于希鲁伊的奴隶倒也是被特殊对待了,尽管一如既往的是奴隶,但希琳她到底还是恩赐了这些属于希鲁伊财产的奴仆们一座小小的宫殿供他们居住。
当然,这其中也可能是看到了这群奴隶们的精粹,有着收为己用的心思。
同处的居所,没有分割的小团体,这方便了利希特。
一场无人知晓的恐怖阴谋,镀金大地绝无仅有的毒谋,甚至渎神的恶谋。
就在这座小小的宫殿之中,在希鲁伊觉醒的黑暗力量,蛊惑人性与人心的力量下。
拉开了序幕。
……
【好痛?】
【好痛。】
【智慧,知性,生命……甚至威权和欢乐,也在离我而去。】
【不对,这些早就离我而去了……啊,我想起来了。】
【是妈妈,妈妈没有救我……】
【这就是母亲的报应吗?报应……】
【父亲死了……不,不……那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好痛好痛好痛……】
【希琳……姐姐……救救我……好痛苦……■■■……】
【啊,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啊……太好了■……父亲要送给大主人的礼物……希琳……】
【不……我不能……■■■】
【啊……啊……啊……】
【……我为什么会想起来这些啊……■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我要……■■】
【那是什么……■眼■■……】
【……我这是在做什么?啊,我在繁育,我在繁育那些……■■……】
【不……■】
【我不能……父亲的礼物……大■■……】
【繁衍吧,生育吧,卑贱的奴隶们无法践行我的高洁和理念。】
【那我就用我的血,我的力量,来创造属于我的奴隶。】
【能配得上属于我的高洁奴隶。】
【利露帕尔,我会感谢你的,感谢你用深渊的力量窃取了阿蒙的技术,又交于了我。】
【就算只有皮毛。但那也足以杀掉希琳,杀死这群卑贱的窃取王位的贱奴们了。】
【当然也包括你……】
【镇灵之母及万王之王——利露帕尔。】
利露帕尔放开了闭眼沉睡的帕维兹,她起身,走出了宫殿,站在王宫前的高台之上。
俯瞰整个居尔城。
她见漆黑蜿蜒,她大地开裂,她见高贵者,她见卑贱者。
她见那猛士,奴隶,园艺师和智者。
都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而后,她嘴角微微翘起。
她突然笑了,起初还是微笑,淡淡的,小小的微笑。
镇灵一般得体的笑容。
而后,她嘴角逐渐上扬,表情逐渐扭曲,小小的微笑变成了放声大笑。
那笑声,甚至都能盖过风沙。
黑暗随着她的笑声蔓延。
她笑着笑着却哭了出来,但不是难过,而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她又哭又笑的说。
“看啊,挚爱!卑贱的牧羊人,高贵的凡人合法之王!奥尔玛兹!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王国!你要送给大主人的礼物!”
“如此肮脏!如此卑贱!你妄图用这种东西,去亵渎大主人吗?哈哈哈!背叛了对我的誓言,对大主人的信仰胜过了对我的爱!胜过了对我的母亲的爱!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她的表情扭曲震恐,青筋在她美艳的表情上蜿蜒攀爬,逐渐也开始变黑。
她突然扭过头,震怒的指着沉睡的帕维兹,大声说。
“生,生,给我生!你这肮脏的卑贱者,你这奥尔玛兹亵渎我,背叛我,背叛女主人的铁证!给我生!!!”
她在哭,又哭又笑。
随着她的话,可以看到。
帕维兹的身上,那无数的银色碎片从他的身上奔流而下。
利露帕尔又听到了那句话。
妈妈,救救我。
每一个银色碎片里都在说,都在倒映着帕维兹最后时刻的哀求。
每一个碎片的诞生,都是帕维兹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憎恶。
每一次诞生,都在将帕维兹最后仅剩不多的知性本能带走。
那是授获神之眼时,高洁的信仰人界力所保留的,他最后的意志。
那怕神之眼诞生就失去了光芒,但也是神之眼,它仍然拥有点亮的可能。
而现在不同。
那帕维兹最后的,也就是被深渊扭曲后的意志,同样属于帕维兹的意志。
此刻,也都将随着繁育这些无智的畸形镇灵,这些镇灵中的众奴隶——而被通通带走。
等到繁育的结束,也就意味帕维兹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疯魔的疯子。
一个没有知性的空壳,仅以无端的憎恶和仇恨驱动。
这是比死亡,比堕入深渊更加可怕的极刑。
甚至比堕入梦乡还可怕的刑罚。
这个幻想阿如,就算堕入梦乡也甘之如饴的虔诚者,最终得到的。
是生不如死的地狱。
他没有登上阿如,也没有进入梦乡。
甚至连深渊都不要他。
他的神不会救他,也无需救他,仅因为他信仰了一个不爱人的神。
而那些疾驰而过的畸形镇灵碎片,那些碎片上帕维兹哀求的妈妈救救我。
这神不在意的他却让利露帕尔表情扭曲的尖叫了起来,让她的眼泪不可抑制的如同瀑布一样从她的眼里滚下。
那震恐惊悚的叫声如同奴隶主的鞭子一样,不断对促使着这些银色的,又帕维兹生出来的畸形镇灵奔流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