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年是花光了身上的盘缠沦落到此地，后来季延病了之后，他咬牙当掉身上所有能换钱的东西才勉强捡回了弟弟一条命，到底还是留下了病根，之后就再也凑不起钱给季延看病了。

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三个小孩子，能活下来都勉强。

“既然熊瞎子死了，那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云渊站起身，拉了云泽一下，示意他走。

“云大哥，最近山上野兽出没频繁，你们那洞口只用树枝挡了一下，恐怕挡不住野兽，不如就在这将就几天？”晓伯延也跟着站起身出声拦他。

云渊摇了摇头，“你们家中有女眷，不方便，我们还是回去吧。山里就那一只熊瞎子，应该没什么危险了。”

鱼子桑转头看过去，“这山上可不止熊瞎子有威胁，还有花豹，猞猁，豺这类的，你们现在伤成这样，身上血腥气重，更容易招食肉性动物。”

“咱们这个情况哪还有那么多规矩？”晓仲延虽然依旧冷着脸，话却是好意，“挤一挤凑活几天得了，等过几天外面消停了再说。”

最后云家两兄弟还是留下了，和昨天一样，几个人凑在一起，鱼子桑还是睡在晓季延和晓叔延中间，昨晚被子不够还沾了血，几个人都没睡好，今天晓仲延去云家那个洞穴里把他们的被子搬了过来，倒显得宽敞了许多。

比起晓家有个生病的小孩要照顾，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要把柴火留下来给孩子用，云家倒是宽松不少，置办的被子都多了两条，还厚实，吃穿用度上都比晓家要好。

因为地下烧着火，只盖一条薄被都暖融融的，他们被子也就多了出来，云渊让晓仲延把染血的那条换下来，又把多出来的另一条给了晓季延。

都知道晓季延畏寒，即便靠着火堆身上还是凉飕飕的，多一条厚被他也不嫌热。

晓季延拿到被子就不好再跟鱼子桑挤一起了，他们家原本就只有两条盖的被子，从前他和二哥盖一条，大哥和三哥盖一条，子桑来了之后跟他和三哥挤在一起，现在他多了一条，鱼子桑嫌热不愿意用那条厚的，他就只好自己用一条了。

临睡之前晓季延悄悄戳了下鱼子桑的被子，鱼子桑朝他看过去，只见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小小的在她耳边询问，“我能不能牵着你的手睡？”

鱼子桑想起这孩子前夜还把她当娘抱着，笑了一下，手从这边被子里伸进他被窝，握住他的手，“可以睡了？”

晓叔延离得近听到了晓季延的话，立即抓住鱼子桑另一只手，“我也要！”

他声音有些大，把其他人都惊动了，反应过来有些不大好意思，但依旧没松开。

鱼子桑把他往旁边推开，“你给我老实点。”

这臭小子跟她挤了两天，硬了三次，要不是看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碰到她，她都想揍他了。

“你偏心！”晓叔延不满道，“为什么四弟可以我不可以？”

“因为他比你乖。”鱼子桑被子里踢了他一脚，“再不老实我把你踹下去。”

“我也乖！”晓叔延不服气，“我哪里不乖了？”

鱼子桑确实不好说他到底哪里不乖，伸手捏住他脸颊扯了扯，“那你乖乖睡觉，不许闹。”

“我也要牵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对其他人有什么影响，固执的看着她。

鱼子桑朝他伸出手，他愣了一下立刻握住，脸上臭臭的表情也变成傻笑，鱼子桑叹了口气，“睡吧？”

晓叔延依言躺了下来，然后得寸进尺，“你前天给四弟唱歌谣，我也要。”

“叔延！”晓伯延声音有些沉，这种事在他们自家人面前闹也就罢了，怎好在外人面前说？

晓叔延被晓伯延吓了一跳，缩着脑袋不敢动了。

鱼子桑没忍住笑了下，捏了捏他掌心，“也给你唱。”

晓叔延瞬间瞪大眼，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这会儿竟然把晓伯延的威严都给忘了，咧着嘴傻笑。

最后有人在鱼子桑的歌谣中沉沉睡去，有人却彻夜难眠。

晚上不熬夜，天一黑就睡的情况下，鱼子桑就算以前经常昼夜颠倒，现在也很难再睡得着，老早听到动静就醒了。

晓伯延和晓仲延早起要下山，鱼子桑在他们把猎物往板车上捆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大哥，熊身上最值钱的就是熊掌，熊掌如果不卖，黑熊也别带下山了，最好也别让任何人知道咱们猎杀了黑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哥应该懂。”

“什么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晓季延从被子里探出头，满眼疑惑茫然的看着鱼子桑。

鱼子桑没忍住捏了捏他脸颊，这孩子被几个哥哥照顾的很好，脸上好歹有点肉，白白嫩嫩的，手感极好，“讲个故事，‘初，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拥有财宝本身没有罪过，但容易招致心术不正之人的觊觎抢掠，如果有能力像虞叔后来对待虞公那样把觊觎的人打跑，当然最好，若是没有这个能力，最好还是韬光养晦。”

“所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有熊掌，是怕坏人来抢吗？”晓季延问。

“对。”

晓仲延有些不甘心，“这么大一只熊瞎子，能卖不少银子……”

鱼子桑看向他，“如果要卖，那就只能有人来买熊掌的时候把熊掌也卖了。普通百姓自然是买不起，能买得起的人我们想必也得罪不起，到时候人家先礼后兵，或者直接使阴招杀人越货，你要如何应对？”

“那就先让季延把熊掌吃了……”

鱼子桑按了按太阳穴，“二哥，家里有个病人你们怎么还一点常识都没有？虚不受补，他这个身体只能慢慢调理，一下子全给他塞进去会死人的。”

“就把熊瞎子留在山上吧，咱们留着当过冬的口粮，天冷也坏不了。”晓伯延最后拍案下了定论。

熊瞎子可遇而不可求，整个山上他们也就见过这么一只，寻常时候都是避着它不敢招惹的，这次要不是逼不得已……晓伯延反应过来心头骤然一凛，目光略过鱼子桑。

也不算逼不得已，他们似乎都在被这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若按照他的性格，自然是能避则避，实在避无可避再另寻出路，可这丫头却是个不甘隐忍的性子，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一旦遇到威胁冒险也要斩草除根，在没遇到危险之前也会事先未雨绸缪，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居然被山下的人当做傻子？

鱼子桑这几日已经接受到来自这些人无数次的打量和怀疑的目光，但她无所谓，只要他们不当面挑破问出口，她就什么都不会说，如果他们真要问，她也不见得会说实话，毕竟有些事只能自己一个人扛，任何人都靠不住。

晓伯延和晓仲延走后，山洞里的几个人凑活着吃了点东西，实在闲得无聊，鱼子桑翻了翻那本被晓季延几乎翻烂的书，突然两眼一抹黑。

好特么抽象的繁体字！

她不认得古文字，但这字到底还是方块字，类似于最早期的中国古代文字，她对历史文学方面了解不多，也猜不出是哪个朝代。

鱼子桑问晓季延，“这是什么书？”

晓季延一直觉得她懂好多东西，比大哥还厉害，突然被问，有些愣，“大哥说是孩童习字启蒙用的千字文，家里只有这个，这上面的字我都学会了。”

后一句似乎在炫耀求夸奖，鱼子桑也不吝啬的夸了他，“季延真厉害，我都不识字，你教教我怎么样？”

“我也都学会了！”晓叔延不甘心的凑过来，“大哥教的，我们兄弟四个都会，我也能教你。”

鱼子桑也不客气的夸了他，然后三人凑一块，两个小少年争着教她识字。

在云渊和云泽看来，她懂的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识字？怕是哄着两个孩子玩的。

但事实上，鱼子桑她是真不识字，但她是个成年人了，学东西本就比孩子快，再则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俩人教过一遍她很快就能记住学会，并且能默写，哄的两个孩子惊叹连连。

云渊和云泽对视一眼，心道：果然是哄孩子玩的。

再说晓伯延和晓仲延推着板车下山，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路上遇到几个早起上山砍柴的村民，看到他们板车上推的花豹都惊讶的不行，好几个特意凑过去打量，还拉着两兄弟问东问西。

“听说你们兄弟几个昨儿个才在王屠夫铺子上卖了五头狼，今儿又猎了好东西啊，这花豹子咱们平常见都没见过，你们兄弟运气真好……”

晓伯延本想笑着应下，晓仲延就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好什么好，两个兄弟差点没把命搭进去，现在还在山上下不来，等着我们换了银钱买药救命！”

他现在多少琢磨出了鱼子桑昨日跟王屠夫说那话的意思，若是让人觉得他们打猎轻而易举，少不得惹人眼红嫉妒，若是付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代价换来的，人家心里可能还舒坦点。

虽然他们打猎得来的东西确实跟旁人没什么关系，但人心可不是这么简单计算的，有些人总爱眼红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

如她所说，匹夫无罪，怀璧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