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既立,东宫属官的人选也该提上日程了,尤其是太子的老师,更是不可或缺。
太子的老师在古代中国的宫廷中有着重要的地位,他们被统称为“太子三师三少”,具体包括: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礼记》有云:“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立太傅少傅以养之,欲其知父子君臣之道也……太傅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观太傅之德行而审谕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后,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谕而德成也。”而太师、太傅、太保统称为“东宫三师”。
“三师”一般都在朝臣中进行选举,毕竟在“学而优则仕”的古代社会,成为官员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明自身的优秀。既然“三师”是用以教导未来的王朝继承人,那么在太子师傅的选拔上当然要求特别严格,肯定要择优选举,一般有朝中品行端正、德高望重、学识渊博、教导有方的人来任职。
两宋重视文臣,以文制武,避免了唐朝以后藩镇割据,武人乱政的局面。但也造成了军事上的疲弱,以及国家对文人士大夫的过分依赖。反映到东宫制度上,就是在对太子的教育问题上,也充分重视文臣的意见,而轻视武将的意见。
如此造成一个独特的历史现象,就是宋代皇帝一般艺术造诣都比较高,但难免失之文弱。据宋史记载,当时皇子所要读的书中,一大部分都是儒家学问,根本就是将其当成儒生来培养。“自后又取工部郎中冯宗元直龙图阁,亦令讲书。凡说《论语》、《孝经》、《礼记》、《尚书》、《春秋》、《老子道德经》。”
以儒家为主体的士大夫群体,教育出来一个个痴迷于文艺的艺术天才,或者是个性阴柔的阴谋家,然而对于国家眼中的外部压力与内部问题,都没有坚定的信心去改革,没有强大的魄力去面对,使得太祖太宗以后的历代皇帝,最好的也只能是守成之君,进取不足。
用直白一点的话说,就是血性不足。如此才发生了中国封建历史上最耻辱的记载,也就是后世人尽皆知的“靖康耻”。而在如此惨痛的历史背景后,南渡的宋朝政府竟然依然沉浸于江南烟雨,所谓“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更是令后人咬牙切齿。
赵玖有心扭转自安史之乱以来保守内敛的风气,也因此,在立太子的当日,官家下旨以李纲、宗泽为太子太傅。赵玖希望有这两位刚直忠正的社稷之臣护佑儿子,并从小对其言传身教,未来必能为大宋培养出一位武德充沛的贤能明君。
这两位出了名的主战派硬骨头成了太子之师,朝中其余文武大臣们齐声叫好。虽然距离废帝赵佶被当今赶下台有好几年了,但他们可没忘记这个昏君还有他所重用的六贼给大宋和百姓们带来的深沉苦难。而官家秉性刚强全然不似太宗苗裔,自身登大宝那日起便见天儿的起外号骂他的祖宗,什么“高梁河车神”、“泰山封禅终结者”、“西夏国父”、“画匠皇帝”等等虎狼之词不离口,时间久了大家伙也觉得这外号总结的很到位,更加不齿太宗一系那几位蠢的五花八门怂的一脉相承的先帝。
好的老师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太子的老师尤甚。正因如此继承人问题实在出不得差错,所以从一开始就要选对人。若是挑错了老师,把一个好好的太祖后人教成了如太宗苗裔一般的目光短浅、忘恩负义、自私虚伪、狼心狗肺、阴险毒辣,那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即便如此,赵玖心中却犹觉不足。历史上南宋在宋孝宗之后的皇帝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继承人的教育是绝对不能够放松的。能力越大,责任越重,总之按赵玖的话来讲,必须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尽管赵玖心思飞到了天上,但考虑到孩子如今还小,赵瑗如今的课程倒是相对简单,上午学习数学和文化知识;午休后再去赛马场练习马术。七岁后开始增加摔跤,射箭,格斗等课程,要学会开火/枪,还要听军中大将讲解兵法;在他上朝时,儿子就坐在御座后方跟着听政,旁听诸位大臣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并且用心揣摩他们的真实意图;顺便原学也要学起来……
主打的就一个学得精不如学的杂。
既定的两位太子老师均为武将,这不禁让朝中的士大夫们大失所望,即便陛下又点了吕好问、赵鼎等几位翰林学士出身的相公教导太子经史子集,一众文官也依旧是牢骚满腹。毕竟在此前,由于“崇文抑武”、“重文轻武”等国策的影响之下,武将的身份总体还是低于文官,就算赵玖极力改革,推行文武并重之策,但是文尊武卑的观念毕竟绵延了百余年,一时间人们也很难转变思想,只能等着时间冲淡一切。
而接下来官家的一道旨意更是让朝中所有人都傻了眼,而小太子赵瑗却对此欢欣不已。
岳飞岳鹏举,这位年轻的将军,真如他的名与字一般,从今之后大鹏展翅,扶摇九天。
尽管朝野上下因为太子之师的人选议论纷纷,可赵瑗本人却像是台风中心般风平浪静,依然像往常一样快乐的成长着。
在赵瑗看来,既然这一世他有了全新的人生,那么合该好好享受才对,前世在临安皇宫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那些年真的快把他憋疯了!
因此在六周岁正式进学前,小太子赵瑗变成了东京城最大的街溜子,一个没看住就撒手没的熊孩子,每日不是跑去岳飞家找岳云岳雷兄弟一起玩,就是溜到汴梁附近的各个军营里看将士们操练。最终都会被黑着脸的皇城司杨统制拎回康宁宫,接受来自父亲的“爱的教育”。
他就这样尽情的享受着久违的童年,已经彻底玩疯了。他快乐又满足的度过了上学前最后一段清闲时光。在这段时间里,他见证了岳飞宣德楼走马唱名,见证了他曾经倚重的宰相、如今年方弱冠的虞允文高中探花,他也实在没想到彬甫会被那位出自水泊梁山的节度使张荣榜下捉婿;他被爹爹带着看火药,跟着爹爹去慰劳将士们,与爹爹微服私访,与爹爹上街游玩、品尝东京街头各种美食,与爹爹出去郊游,听爹爹提出“唐宋八大家”(赵瑗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的文章,为王舒王*与新法正名……
总之,赵瑗的每一天都过的充实而快乐。他感受到了父亲的关爱,也感受到了大宋的繁荣与活力。
然而,他深知这一切的背后,都离不开那些默默付出的将士们。他们守护着国家的安宁,守护着百姓的平安,是大宋的脊梁。
这样真好啊,赵瑗想着,前世太苦太累了,今生一定是上天补偿给他的,补偿给他们这些人的。他们都好好的,没有枯萎,没有腐烂,没有凋零。
赵瑗相信,这一次,他们一定能收拾旧山河。
赵瑗迈着小短腿,提着一篮子糕饼踏进岳家军的驻地去找岳云玩。
其实他不单是来找岳云,也是为了验证心中的那个猜想。
赵瑗一路走一路和军营中的将士们打着招呼,一口一个叔叔,伯伯,哥哥,叫的将士们十分开心。他外表虽还是稚童,心智却异常成熟,性格乖巧可爱,待人接物丝毫没有储君的架子,自然而然的虏获了军营中这帮大老粗的心。
赵瑗环顾四周,只见将士们训练有素,精神抖擞,不禁暗暗点头。他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岳飞的严格要求和将士们的辛勤付出。
“殿下!”岳云远远的就看到了赵瑗,立刻飞奔过来,接过他手中的篮子,“您怎么又来了?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我们可不好意思再收您的了。”
赵瑗笑着摇摇头,“应祥*哥,这都是为你们带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你们若是不吃,我可是会伤心的。”
岳云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敢情好,宫里的手艺俺可是馋了好久了。”
两人说笑间,已经走进了练武场。
赵瑗在岳家军中早已是熟人,他的到来总是能让这里的气氛变得轻松愉快。在这里,赵瑗经常和岳云一起玩耍,也常和其他将士们交流。他听着他们讲述在战场上的经历,感受着他们身上的热血和激情。这些将士们的故事,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那就是要守护这片江山,守护这些勇士们。
赵瑗带来的糕饼点心大部分被将士们分了,剩下的被岳云小心翼翼的包好,说是要带回去给祖母、父亲、姑姑和发祥*吃。
“殿下,下次来俺家里玩吧,李姑姑做的酸馅可好吃了。”岳云一边擦着汗,一边对赵瑗说道。他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让赵瑗感受到了他的热情和友好。
“好啊,改日我一定去。”
赵瑗脸颊红扑扑的,岳云性情憨直爽朗,一下午陪着他摸爬滚打,两人玩的很开心。
岳云口中的李姑姑便是上一世岳飞的第二任夫人。前世岳飞父子遇害后,李夫人与岳雷等人流放岭南二十年。在这二十年,她独立撑起了岳家的一片天,在凄风苦雨中极力照看岳氏一门的生命脉息。
直到绍兴三十二年他即位后为岳飞平反昭雪,将这位坚强的夫人先后加封为正德夫人以及楚国夫人。淳熙二年,李夫人病逝于江西九江,生前叮嘱子孙将她安葬于岳飞的母亲姚太夫人旁,使自己能继续为婆母尽孝。那二十年中,这位贤德善良的夫人为岳家撑起了一片天,守护了岳飞留下的一切。
而这一世虽然因为他爹爹的到来,再也没有了靖康之耻,但岳飞的第一位夫人刘氏依旧改嫁,岳飞也依旧在宜兴同李娃相识。
不同的是,这一次岳飞并未与李娃结为夫妻,而是以“金国未灭,何以家为”为由劝服母亲,将李娃收为义女,彼此间姐弟相称,再无结为夫妻的可能。
当时爹爹说起这件事,还为他们惋惜;而杨沂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瑗总感觉杨统制对此似乎更为警惕与紧张。
原来……
我明白了……
赵瑗闭上了眼。
他想起了芳儿,与他共度风雨、陪他荣辱与共十五年的发妻。她亦同李夫人一样,一样的温柔而坚强。
他的爱妻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她善于察言观色,总是能够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支持和帮助。也是在他孤苦无依时,是她以自己的智慧才华圈出一处避风港,让他的心灵有了暂时喘气栖身的去处。
她的存在,让曾经的赵瑗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温暖。他们的感情深厚而真挚,是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在普安郡王府里,他们共同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也一起经历了无数的风雨。
可当他登上了皇位后,芳儿却已逝去数年之久。他失去了爱妻,也失去了一半的自己。他时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她,那些温馨而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这一次爹爹会将她指婚为自己的妻吗,而自己还要不要娶她?假如今后,彼此不再交集,她会不会失去一生的自由,空有一身才智却不得不在某个人后院中抑郁的凋零?她会不会如他曾经的嫡母宪圣太后、如今的女官吴瑜一般凭着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自由的追求自己所向往的一切?
纠结罗织成密密麻麻的蛛网,缠住了赵瑗。他反复问自己:“我这辈子会登上皇位吗?若我以皇太子的身份、甚至是皇帝的身份娶了她为妻,能予她一世安稳吗?”
茫然无措的眼神彷徨四周,赵瑗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殿下,殿下?”岳云的声音拉回了他跑掉的思绪,赵瑗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应祥哥,岳节度在哪里?”
“我爹在主营帐中议事,殿下找他有事吗?”岳云疑惑地看着赵瑗,不知道他找岳飞有什么事。
赵瑗摇摇头,“没有什么大事,我只是有一些疑问,想请教岳帅。应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他?”
岳云点点头,牵着赵瑗向主营帐走去。
赵瑗面上虽是一派小孩子专有的天真烂漫,心里隐隐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故人重逢,却物是人非,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他们穿过一片训练场,走过一排排整齐的营房,最后来到了主营帐前。
营帐中,岳飞正与几位将领议事。他们讨论着前方的战事,气氛严肃而紧张。
这几年,宋金之间大仗没有小仗不断,其中还有西夏暗搓搓的想要从中渔利,虽然边境摩擦不断,但也还算和平,如今又要动兵戈了。
帐内传来岳飞和几位帅臣的议论声,岳云敲了敲门,轻声说道:“阿爹,是我,我带着太子殿下来了。”
帐内议论声一顿,随即传来岳飞的声音:“进来吧。”
赵瑗跟着岳云走进了营帐,帐内布置简洁大方,只见帐内几张简陋的桌椅,几位将领围坐在一起,岳飞则站在地图前,手指着地图上的某个位置,正在讲解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