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紙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少年一夜無眠。
清晨,她步入空地時,桓直挺挺地旁坐在碎石地上。用佈滿血絲的酒褐色眼眸直直望著她。
"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不去睡覺?"紙看到少年的狼狽模樣,一下子慌張起來,手足無措,急聲問道。
"我需要你的查克拉。拜託……"他氣若游絲地懇求著。
螢光乍起,紙無暇細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徑往桓的傷口上輸送查克拉。少年這才安心地闔上千斤重的眼皮,酣然入夢。
這時疑慮才在紫髮少女心中油然而生,昨晚少年醒轉以前紙已經為他排毒過了。何以桓徹夜未眠,非得撐到她天明歸來?
這個疑問在她心頭縈繞不去,當桓傍晚起床時,她劈頭就是這一問。
"噢,我也覺得有點奇怪,好像沒有妳的查克拉我就無法入睡。"少年愣了半晌,嘻嘻哈哈地答道。
"是嗎……"紙半信半疑。
但從此之後,桓入睡前她都會伴在身旁,輸查克拉給他,而少年則一副理所當然地主動回以蜻蜓點水般的感謝之吻。紙也習慣了。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桓不知道也不在乎過了多久時間,他知道他可以離開,但他真的很虛弱,沒辦法站著超過短短幾小時。
看來這毒蠶真是世紀之毒,足以讓他耗盡精力,他以前不曾如此。
他不覺得自己像囚犯,在森林裡,他逍遙自在,有時坐在草地上喝著花茶,試著觀賞花朵、雲彩或斑駁樹影,但其實他在看紙,看她工作時的樣子。幾個星期前少年向她示範用香草為禽肉去腥提味,滿意地發現少女愛上了那沁人心脾的香氣,也開始栽培自己的香草花園。如今那兒植滿了薄荷、鼠尾草、百里香、薰衣草、迷迭香還有各種他叫不出來的香草名稱。
她很少說自己的事,也不斷暗示她自己沒有故事好說,可是反而讓桓更想多認識她一些。他常觀察紙工作時的樣子,她將頭髮撥到耳朵後的動作,還有她指揮白紙挖土,一小撮髮絲飄落在她臉上的樣子。
有時侯,她會伸出手,鳥兒從森林飛出停在她的手上,有麻雀、杜鵑、布穀鳥,她對鳥兒們說早安,問牠們在森林裡過得怎麼樣,鳥兒會吱吱喳喳好一會兒,然後銜著她的紙開心飛走。紙的星眸微光閃動,她會看著他,彼此相視而笑,可是她近來幾乎每次都會轉為羞赧的表情,然後轉身離開,讓桓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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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話般的美好日子在一個秋末夜晚有了轉折。那一晚,他們在湖邊共進晚餐,佳餚擺滿了兩張拼起來的桌子。
燭光下的兩人在彼此眼裡都顯得十分俊美動人。
少年高談闊論,說的都是南方的風物人情,紙聽他談吐雋雅,見識淵博,不禁大為傾倒,暗暗稱奇。
再過半個時辰,一陣香味傳來,似花香非花香,似果香非果香,聞之令人精神為之一振,桓循著味道看去,不由得興奮異常。原來少女取出自製的佳釀,其色紅中帶紫,和少年的酒紅深眸相互輝映。葡萄美酒含在口中時,溫潤若玉、沁香入骨,搭上各式桓醃漬的果子蜜餞、點心,每一樣皆是精美無比,飄香四溢,嚐來都是紙從未吃過的美味。
兩人酒量甚淺,桓一如既往地猛啖大魚大肉,紙則只揀清淡的挾了幾筷,桓又跟紙談論起來,紙說些彈兔、獵鹿、捕狼等諸般趣事。棕髮少年聽得津津有味,聽她說到得意處不覺拍手大笑,神態甚是天真。
紙一生長於森林,母親七歲那年與世長辭後便獨自生活,雖偶有迷途旅客造訪,本著母親生前所戒,紙以禮相待,但長而異俗,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早早讓人失憶送客。此時和這少年邊吃邊談,不知如何,竟是感到了生平未有之喜。她本來獨居,口齒自然不甚伶俐,可是這時也許在酒精的作用下,竟說得滔滔不絕,把自己諸般蠢舉傻事,除了母親及與自來也大人有關的之外,竟一古腦兒的都說了出來。桓聽了也是哈哈直笑,微醺的兩人一直聊到夜半,才彼此攙扶著回到小木屋中。
"嗝,頭好暈……"躺下床時,桓喃喃抱怨道。
"毒早就解了,還不是因為你喝太多……."紙蹙眉提醒著。
"晚安吻……"不等少女往常般注入查克拉,少年便捧著她的頭,把她拉向他,她的吐息如蘭,近處噴薄在面上,桓心頭一陣狂跳,氣血上湧。
而這次,再不是蜻蜓點水的淺啄,再不是風過無痕般的輕吻。
自唇際延伸開的甜蜜敲擊著心靈,如浪花般緩緩地上湧,仿佛要湧出腦海一般……
那一刻,她什麽都記不起,什麽都感受不到。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被一點點注滿……
只在這一刻,她忘記了他是過客,滿心充塞著的就只是想要將一切捧到他的面前;他是如此得傾情投入,紙在最初的一刻還有淺淡的抗拒意識,覺得好像不該如此,對不起自己一切的背負,但隨即,那僅有一點的推拒就被他那浩海般深的情淹沒。
耳際充塞著眩迷,她的手在不知不覺間早已鬆開。
時間不過數月,他卻不再是那被劇毒限制了的男子;而她,更是再不複當初的冷淡。
前塵已沒夜空灰,只求今宵半刻醉。
桓細細地感受著,深深地探索。
他的一切?紙迷迷糊糊地捫心自問著。這個她看不太透的男子。
'哦,叫我桓就好。' 柔軟的感覺自唇上傳來,濕濕得滋潤,帶著酒氣,彙成了生命中最渴望的氣息……..
'我來自火之國一個富裕的家庭。'修長白皙的手指撫過她的髮梢,指尖略過她的唇,又讓長發糾纏在他的指間,如浮動在水底輕柔的藻……
'但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很早被過繼給伯父當養子。'他俯下頭,從她的蛾眉螓首開始落下濕熱細碎的吻,細細描繪著她的皎容:薰香的髮,長長的睫,細細的柳眉,晶瑩剔透的瓊鼻,小巧可愛的耳垂,都覆上了他的吻。
'我沒有朋友,只有一個厭惡我的義兄。'他不快不慢鬆開自己的上衣,露出沒有線條的上半身,在紙眼裡看來依然性感。他將她的頭發別到耳後,然後彎腰在她的耳際和脖頸間印下一串異常輕柔的吻 。
'我和外頭世界早沒了羈絆。'他的眼神越發炙熱,讓她顫抖。
'所以,讓我留下好嗎?'他懇求。
留下來……她閉上眼睛,低下頭,吻著他柔順的棕髮,想到他為她帶來的改變。
以前,她只是為生存,為等待使命的到來而活,但他的到來,為她的生命注入一股活力……
他很會做飯,對與味道很講究,帶著紙遍嚐不曾想像的美味,學到了很多詞彙……
噢,他也很貪吃,她得花比以往多三倍的時間捕獵,才能滿足他的食量,但她從無怨言……
他睡得很少,也許只有三四個小時吧,有一次她撞見,他坐在床旁凝視著泛著魚肚白的地平線,他說過,'我喜歡看日出,每次看到日出,就有一種新生的感覺'……
'是妳給我新生的',他曾告訴她,她為此取笑過他的誇張和煽情 ……
他嚴肅地反駁,堅持是她給了他生命,她笑笑就不吵了……
黑暗中,他火紅色的燦爛星眸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睛裏滿是霧氣,卻又燃燒著烈火般炙熱的請求。
這一刻終於到來,她轉頭放棄了糾纏的吻,在他耳邊低語。
“嗯。”
她倒吸一口氣,腦袋中理智和思緒的弦啪啦斷裂,世界在旋轉,她只看到那片無盡的燦爛星空,然後就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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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曲終人散之際,難得寡言的他躺在她身邊,第一次開口了。
"嗯?" 少女精疲力竭,模糊地應著 ,仍然暈眩在中 。
"這張紙是我偷來的,現在還給妳了。"他柔聲說道,把印有墨跡的小白紙片貼上她的心口,朦朧中好像看到它沒入摯愛的身體。
"我愛你。"他嘆了口氣,輕輕地,他唸出紙上刻骨銘心的三個字。執起她的纖纖素手,十指相扣。那麼絕望涼薄的語氣,卻訴說著最溫柔的告白。
"我也愛你,桓。"紙疲憊不堪地咕噥一聲,不及作他想,便在少年懷中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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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和作客的英挺少年纏綿。
她面紅耳赤地驚醒,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男人的下巴,弧度優美。
她有一刹那的呆滯,而後重新閉上眼睛。
……好像不是夢。
昨天晚上,她,桓,兩個人好像真的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
少年纖細的身軀在她掌心之下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額前 。
看來沒有我的查克拉,他也睡的很好,紙羞澀地想到。
陽光灑滿了臥室,她小心地抬頭觀察他的面容,他可愛的臉龐顯得那麽輕鬆,微微撅起的嘴唇分外誘人,一頭亂發閃著棕色的光芒……熟睡的他如此可愛,更像是個小孩子了。
紙小心地抽起赤.裸的身子,輕手輕腳地下地,正準備衣著時,因為腰痠而輕哼出聲,想不到桓嘟囔了一聲,也醒了過來。
紙套上衣物,唇角始終都是輕輕翹著的,迎上了少年棕色的目光。
"你今天錯過日出了。"紙打趣道。
青澀的少年起身後,張大嘴巴,揉揉眼睛,晃晃腦袋。
少女並未消散,帶著狠勁捏自己一把後,他不禁驚叫出聲。
"啊啊啊啊啊!!!!"
不止棕髮少年,紫髮少女此刻也是一驚,見到他的退避又是失落又是驚惶,忙伸出手去,像是急切地想要勾住什麽一樣,道:“桓,你怎麽了?你……”
“等一下!”少年用修長的玉手擋在前,拒絕道,“別過來!別過來……”他叫道,腦袋混亂一片。
"噢!"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需要急急用床單把自己裹得死緊。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記得自己躲避仇殺,誤闖一座花園,好像跌倒了,怎麼起來時就和一名妙齡女郎共處一室?他感覺到床單的濕黏,頭猛然一往下探,棕眼睛嚇見一塊血迹。
一刹他只覺轟得一聲鳴在耳畔,便目失明、耳失聰,什麽都看不見看不清聽不見……
啊!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棕髮少年心臟砰砰直跳,頭腦是一團亂,七想八想地是越想越入了迷霧中……
最終,他明白了答案只怕還是得著落在這對他恐怕發生了密切關係的陌生少女上時,他又蹉跎猶疑了好一會兒,才懦弱結巴地開口了:"請……請……請問……小……小姐,您……您您……哪……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