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千手扉間躺在地上，而宇智波斑還站著。

斑端然靜立。瘦削脊背卻挺得筆直，如同土裡拔起的一竿青竹、劫火淬煉的一把長刀，縱然傷痕累累，寒刃猶能飲血，衰弱軀體也不妨礙他睥睨四方，縱橫天下。

白髮男子暗暗嘆了聲，很多年前，自己也是站在斑的此刻位置上睥睨著被兄長打敗的宇智波斑，還真想不到風水輪流轉，自己也會就這麼手無寸鐵地又一次躺在斑的面前。

而斑的目光凝固在扉間臉上。他知道眼前這人不是扉間，又確實是扉間。

若是同為一流的忍者，只要交手過一次就能讀懂對方的內心。

"揪準對手自以為得手的瞬間給予致命一擊，是你的一貫作風，但自己衝鋒陷陣犧牲誘敵……這般逞匹夫之勇可非你的風格啊，千手扉間。"

宇智波斑冷冷地嗤笑道，別有一點懶散淡漠的味道，他遍體鱗傷，唯一的弱點後心，此時被波風水門按著，封印住了最後一絲查克拉和輪迴眼，動殘不得，輪墓·邊獄製造出的影子也徹底消散。

"啊……可惜老天爺站在老夫等人的身邊……儘管如老夫所料，你果然掌握了我最初的飛雷神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扉間釋然笑道，他的身體徹底罷工，哪怕他還想努力擡起一根手指，也根本感覺不到它在哪裏。眼前一片白芒，但胸腔裏偏偏還有一口氣，所以還要抽動著，一口一口地喘息。

在那關鍵的一刻，斑初感悟的輪墓·邊獄卻已達登峰造極的程度，他用單眼輪迴眼產生的輪墓分裂出自己的影子，擋下對手的攻擊，同時本體也突襲對手，扉間被斑的飛雷神斬擊中後，他能感覺自己的查克拉經脈被澈底震斷了……就像當年的宇智波泉奈一樣。

他再也不能當忍者了。

千手扉間承認自己傷了泉奈，但那是堂堂正正的戰場廝殺，用的也是飛雷神斬，但他非常確定，泉奈不可能死在這招之下。

那時候，是年少的千手扉間思慮不周，知曉鷹派的泉奈會是柱間兄長達成結盟夢想的最大障礙，便天真而一廂情願地用開發的飛雷神斬一刀斷其經脈，使泉奈再也無法運行查克拉，這樣斑不至於因為戰事失去弟弟而偏離夢想、誤入歧途，同時又為結盟創造最好的條件。

但扉間萬萬想不到的是，對於高傲的宇智波泉奈來說，終生無法運行查克拉形同廢人，甚至成為斑的累贅制肘，是比死亡還難受的羞辱，返回族地之後，他果斷地獻眼給斑，然後自伐。

那個年代，自殺是不名譽的，斑才會對外宣稱泉奈重傷而亡。宇智波的族長從此失去最珍貴的血親羈絆，獲得強大無雙的力量，偏離了他與柱間約定的道路。

"為什麼？你早就知道我獲得了輪迴眼了吧？明明不用落到這個境地也可以和這位波風水門聯手取勝的。不管是偶然還是必然，現在局面都是對你們有利。"斑帶點不悅地問，似乎很是執著於答案。讓水門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無論是實力還是性格都不可一世的斑，居然在扉間的面前謙虛了。

黑色與紅色兩雙瞳眸在明暗半染的晨曦下面對視，通透黑暗，呈現出鏡子一樣互相映襯的寒涼。

扉間閉上眼睛，嘆道："大概是為了給泉奈看……一條不同的道路吧……"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斑聞言，突然開始笑，初時還低沈，後來高聲大笑，狀若瘋顛，他的深情和他的惡德無時無刻不交織在一起。

"胡扯！泉奈已經不在任何地方了！人死後什麼都沒有！"

他回憶起終結之谷的最後一戰，他被柱間從後心捅過後……發生的事情。

有人說人死的時候會看見自己的一生如跑馬燈一樣在眼前略過。

那時候他想在自己死去的那一刻看到的，大概是乏善可陳的，充滿着鮮血和殺戮的人生吧。

啊，或許在跑馬燈的最後，會看到某個了結他性命的忍者之神得意的神情作爲結尾也說不定。

只是沒想到當真的面臨那一刻的時候，宇智波斑什麽也沒有看到。

人生的跑馬燈、披着黑袍拿着鐮刀的死神或者是黃泉之國，他一個都沒有看到。

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唯一的光源是一堆篝火。

他在靠近火堆的石頭上坐下，卻無法從篝火得到一絲溫暖，那怕他將整隻手都伸進那團火焰中。

這下他才確定自己真的是到了另一個"非人"的世界。

在那陰冷的角落，宇智波斑渡過了永恆，一而再再而三地確定死亡並不會帶來任何救贖和解脫，才被伊邪那岐喚回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上不會事事如他所願，活得越久，越是能體會現世充溢著無奈、痛苦與空虛。

世間萬物有光必有影，若有勝者概念，則必有敗者，若心生和平這種自私的想法就必然挑起戰爭，若是想守護愛必然生恨，他們彼此存在著因果關係，這就是現實。

輾轉於生死輪迴的夾縫中，失去羈絆的宇智波斑向來覺得充滿弱者的世界實在生無可戀，但他不願意死，因為死後世界更加乏善可陳。

現實就是地獄。

雖然此刻置身地獄，但既然一息尚存，就要繼續找下去。

尋找更遠方的夢想。

因為他無處可逃。

然後，他確立了無限月讀的目標。

宇智波斑要斬斷世間的因果，只有勝者的世界、只有和平的世界、只有愛的世界，他無處可歸，只能創造一個這樣理想的世界，才能夠讓包括自己在內的生者與亡者安息。

從那天起，他就是自己、亡者和所有眾生的救世主。

千手扉間輕輕地苦笑了聲，他深深忌憚著斑，這是事實。

如果不是自己經歷過第四次忍界大戰甚至淨土歲月，面對相對年輕許多的斑之時多了經驗的積累，再加上水門等人的協助，此番此消彼長，才讓他們勉強略勝一籌……

斑一直是最可怕的敵人。

上輩子，扉間的感知能力向來在斑和柱間之上。少年時期，他就曾奉父親的命令，監視柱間和斑私會，關乎初代火影人選的那場對話，他確實是在柱間感應到窗外有人之前，就意識到斑的存在。他原先是打算趁著柱間還在的時候，給斑施加壓力，進行無言的戰爭，卻開啟了一連串的因果。

而四戰時，斑本質是追求正義的，只是他選擇了更為極端的方式。他面對已經徹底失去信心的世界，選擇了一條非常極端的道路，以幻術的方式，建立一個理想中的夢境世界，而這一切的出發點，都只是為了他心中的正義，和他追尋已久的真正的和平。

這是個成王敗寇的世界……如果斑勝了，後世可能會稱他為篤定而執著的夢想家吧，少長亂世，苦尋濟世之法，洞察人心人性。

然後，用自己的方式來實現世界和平，縱然多次復活與全世界為敵也在所不惜。

然而，不論在何種時空間背景下，千手扉間永遠不會如宇智波斑所願。

所謂忍者，是為了實現理想臥薪嘗膽的人，但不同的立場會造就不同的忍者，就像是他和斑、和柱間一樣。

白髮男子開口輕嘆："不，哪怕自戕……只要最終能真正的超脫，死後就能抵達淨土，那個可以和兄長……還有泉奈以戰友身份舉杯共飲的世界……你所嚮往的……只有勝者、愛，以及和平的理想世界。"

扉間嘆了口氣，他知道，斑本質上並不是什麼博愛眾生的傢伙，從他當年重傷泉奈後而不顧控制局勢或重整隊形，居然直接帶著胞弟退出戰場，讓還留在戰場上的宇智波族人群龍無首，只得紛紛投降，就可見一班。

自從弟弟泉奈死後，斑的眼中再無他人，他的眼中除了只有自己，頂多加上兄長柱間，而正是這種唯我獨尊的性格，而這一切的根源就是他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好強與不服輸的個性。比起鳴人或佐助相信他人的力量，斑是相信著自己的力量。

在終結之谷的最後一戰，斑能預見兄長到從背後的致命攻擊而躲不開，本質上也是一種自殺。自殺其實是種不折不扣的"死於非命"。這樣的魂魄死後不入淨土或地獄的可能性非常大，更有甚者，在跨過生與死、陰陽之間的鴻溝時，靈魂會變得不完整，因此徘徊於其中的夾縫，早忘了自己為什麼而死，死也死得渾渾噩噩。

宇智波斑的在生死縫隙中掙扎、所產生的執念必然將他束縛於人間。不實實在在經歷第四次忍界大戰、真正開啟無限月讀，這個男人是決不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哈哈哈……好一個迷惑手段，你果然陰險啊，扉間……剛才瞧你喊這傢伙四代……難道你們來自未來？這位超越你速度的波風水門，可是木葉的四代火影？"透過交手，斑感覺到眼前的扉間儘管使得還是那些熟悉的招式，但過去的扉間是用不了仙術的，如今他能信手拈來般控制著自然能量，舉手投足之間氣度超然、實力和他與柱間全盛時期比之並不分上下，斑只能往精神力量的強大方面去猜測。

也許這個扉間多半是是來自於未來或是他所宣稱的淨土，或任何斑所不知道的世界。斑長年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扉間係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重新降臨到這個世界的，並回到了原先的肉體，如果正常情況下一個人降生的時候精神能力為一的話，那這個扉間很有可能就是以二甚至更多降生下來的。

因此他的精神力基數就是正常情況下的兩倍，而當這個兩倍因為不斷的戰鬥逼至極限而乘以增長的對數之後，它就跟上輩子的扉間有了更為明顯甚至是不可衡量的差距了。只有在這種前提下，眼前的扉間才能夠斑或柱間之流匹敵。

更何況，這個叫做波風水門的男人……看破了他新生的輪迴眼。斑很清楚，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秘密殺招，用輪墓·邊獄製造出的影子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有擁有輪迴眼和獲得六道之力的人才能感知到這些影子。

"不錯，今天說穿了不過是一場情報戰，吾等也許贏得沒有那麼光彩。"扉間一愣，隨即釋然，很是坦然地笑著回應，不過比起年輕時的傲慢張揚，此刻他的笑容淺淡，卻如巍峨高山，舉重若輕。

斑也冷笑了聲，不為所動。做了大半輩子的對手，他也是最為了解了此人之陰狠與機關算盡的男人，這份偏執讓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聽進千手扉間聽似真誠的話語。

泉奈之死橫在他們中間，這兩個男人同他們擅長的五行遁術一般，注定水火不容，毫無轉圜餘地。

就算心與心相連能明白的也只有……人與人終究無法互相理解。

沉默多時的水門意識到談判再次破局，最後一絲和解希望已逝。

他向扉間使了個眼色後，對成為俘虜的斑，振聲說道："夠了，宇智波斑！你作惡無數、殺人如麻，感謝六道仙人讓我穿越時空，今天我們就在這裡了結你！還有什麼遺言要說嗎？"

宇智波斑縱聲長笑。

波風水門嫉惡如仇，想到自身乃至諸多至親好友的不幸便有此人而生，氣血翻湧，腦海中閃過一幅幅哀傷的面龐，一時決意快刀斬亂麻，他毫不遲疑從懷中取出飛雷神苦無，猶如一道黃色閃光，逕向宇智波斑頸中斬落。

現在的我……一定要……

★☆★

手起苦無落的那一瞬間，黑絕從腳下的地底竄出，疾如電閃，要為斑擋下水門的殺招。

又一次，熟悉的光景再度上演。

面對死敵，水門的腦袋實際上依舊清明，自來也老師對他的教誨仍銘記在心。

永遠不要恨你的敵人，這樣會影響你的判斷力。

波風水門孤注一躑，正如第四次忍界大戰接近尾聲之際，冒險讓黑絕在眼皮底下將九尾陰性查克拉盜走、回到帶土身上，這次有了二尾查克拉而再度能夠感知惡意的他，二度面對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潛伏的黑絕時，自然也有另一番眸算。

水門身為四代火影、半生征戰沙場，作為忍者以臻一流水準，又是被斑和扉間所認同的忍界第一神速，其雙臂之勁，眼力之準，可非比尋常，眼見黑絕帶著蠢蠢欲動的惡意半路殺出，左臂微挪，瞄準了黑絕正中心，瞬間手中武器被飛雷神一換，同時變招，改斬為刺，恰如流星般。黑絕待要閃避，手中武器已從黑絕眼睛對穿而過。

可怕的刺勁力未衰，接著又刺進了宇智波斑的腹內，彷若一箭貫著雙鵰，兩大反派自空急墮，讓倒臥在地的千手扉間不禁暗暗喝采。

但是，這一突刺，無論是斑還是黑絕，都沒有見血。

中招的黑絕和斑周身頓時覆滿淺藍色的查克拉，似乎在忍受著渾身劇痛，整個身體先是僵住不動，接著開始顫抖，淩亂地掙紮和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