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曲卿去查询了玉简中剩下有嫌疑的妖族,那些妖族的表现寻常,有的对季夭甚至完全没有印象,显然与此事无关。
前往另外三境的人也并未传来消息,目前的线索竟然只有赤丹身上的秘密。
螭煊放下话后消失了好几天,等曲卿将其他人调查完其他人之后才又出现。
“你同本殿下一起去,省得那小妖以为本殿下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螭煊当然不是真的担心赤丹的信任,他要紧盯着曲卿。
曲卿没有拒绝,只道:“既如此,也应带上赤丹。”
螭煊对此没有异议,不过是一个小妖,带着就带着,碍不了什么事。
不过等到出发时,他看着飞舟上躺得肆意的玉遥,语气不善,“他也要跟着我们?”
曲卿:“他是我朋友,放心,他很安分,不会耽误事情的。”
螭煊看着原本就小的飞舟被玉遥霸道占去了一大半,哪里当得起安分二字。
对方躺得舒舒服服,而他只能站着,螭煊感到莫名的恼火,但又不可能为这点小事折辱了自己的身份,只能站在那里生闷气。
赤丹见他脸色不好,挤在小角落里沉默不语。
曲卿坐在飞舟前头,虽闭眼未观四周,但对于他们的情况一清二楚,不禁叹了一口气。
既然月落是在王宫消失的,那么调查的第一步自然是王宫。
青龙妖族的王宫离地下森林有一段距离,凭借飞舟的速度,足足飞了一日有余。
宏伟浩瀚的宫殿被仙雾裹挟着,悬于山峰云端,若隐若现。
“王宫之外有结界,你们寻常人是进不去的。”螭煊仰头望着王宫,“本殿下化作龙形,你们坐在本殿下背上。”
说罢,螭煊从飞舟上一跃而下,片刻后,一条青龙撞散团云,直上云霄,鳞片尾端的鎏金在日光的照耀下,刺眼夺目。
曲卿睁眼,收回飞舟,三人飞上螭煊的脊背。
伴随着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一行人缓缓朝王宫靠近。
等王宫面目一点点清晰时,结界的模样也显现了出来。
之前龙心是直接带着他们传送到了王宫之中,曲卿倒是没有留意,这王宫的结界竟然如此强悍,恐怕比起那玄武一族在中都布下的结界,也差不了多少。
螭煊触及结界时,身上闪现出一阵金光,便若无其事地穿过了结界。
他一直飞着,最后落在了一处偏远却华丽的宫殿外。
“这里是本殿下的寝宫。”螭煊重新化为人形,不咸不淡地介绍了一句。
曲卿礼貌性地赞叹一句,“清静美丽,不错的地方。”
“那是自然。”螭煊无比骄傲,他虽是青龙妖王第三个孩子,却是天赋最高,最受宠爱的,得到的待遇自然也是最好的,所有的所有,都不过仅次于青龙妖王。
在他们谈话之际,玉遥已经从容自若地踏入宫殿,目光轻飘飘地上下打量。
赤丹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些不自在,粗略扫了一眼后便生硬地说道:“殿下要怎么查?”
螭煊:“本殿下的化形之宴,东蜃境内所有妖族皆能前来贺喜,想要一个个盘查,想必只能一无所获,这几百年来,你应该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暗讽赤丹两百年来的无用之举,无用之功。
赤丹抿了抿唇,没回答。
螭煊继续道:“宴会之上有留影石,如果影像之中没有月落的身影,说不定她根本就没有来到宴会。”
赤丹捏紧了手,手心里紧攥的正是华光草手链,如果月落根本没有到达宴会,那想要找出月落死亡的原因更加艰难了。
在野外,死亡的原因有千种万种。
一时间,他感到有些茫然。
螭煊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踏入宫殿直奔内房,不一会儿拿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留影石。
“你自己看吧。”螭煊将留影石扔给赤丹。
赤丹接过,内心激动手却很无措。
曲卿见状,抬手施展灵力催动了留影石。
觥筹交错的热闹宴会景象顿时被放映在半空。
影像的时间很长,螭煊没有那样的耐心一点点看过去,转身回了房。
玉遥对这种无聊的东西也不感兴趣,只剩下曲卿陪赤丹看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影像中人的面孔换了一张又一张,赤丹看得眼睛通红。
直到一张温和的脸出现在影像的一个角落,赤丹猛然大叫起来,“月落!月落!”
曲卿应声看去,影像中瘦弱的女子穿行在宴会中,眼神明亮,带着激动和兴奋,这就是月落。
月落随众人仰头观望了一会什么,随即又走动起来逛了一会,不知不觉又离开了影像范围。
曲卿看得清楚,月落打开了一扇门,离开了宴.会,看来月落并不是死在宴会上的。
螭煊被赤丹的叫声吸引,走了出来。
他看了影像之后说道:“她离开了宴会。”
“但她没有离开王宫!”赤丹抬头盯着螭煊。
螭煊冷笑了一声,对于赤丹的执着感到有些可笑,对于这些弱小的生命,他始终觉得,不论是生存还是死亡,都不存在什么意义。
不过杀死季夭的人拿月落的事情布局,他倒要看看其中究竟有什么秘密。
然而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如何知晓月落离开宴会后的行踪。
“世有一术,名为观山望水,可知晓过去。”玉遥慢悠悠地开口。
螭煊一惊,紧接着皱眉说道:“此术本殿下连听闻都不曾,如何会使。”
末了,他反应过来,看向玉遥。
“莫非你会?”
玉遥回答得干脆利落,“不会。”
“不会你说什么。”螭煊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会。”
曲卿回道。
螭煊无语凝噎。
观山望水其实也是佛术的一种,与雪初晴当初给笑笑施展的浮生术不同,观山望水窥探的是山水石沙这类难以产生灵智的存在,窥探它们在懵懵懂懂中记下的历史。
这也是清绝子所教。
玉遥正是清楚两人曾经的过往,猜出曲卿可能修习了此术,这才提起。
曲卿给螭煊两位妖族解释了一下观山望水,便等待螭煊做决定。
螭煊没有犹豫,当即道:“既如此,便走吧。”
他率先朝着一处山峰飞去。
那是一座屹立在最中央的山峰,九曲八折的回廊将它本来的面目遮挡得严严实实,一眼望去只瞧得见金灿晃眼的琉璃瓦顶。
四人沿着回廊向内走,一路上竟毫无阻碍,空荡荡的。
曲卿目光四散,指尖轻轻拂过身旁的栏杆,不沾一丝灰尘。
她没有嗅到阵法的气息,这里的干净必然是有人精心维护的,可不像是尘封的地方,却一个人也没有碰到,王宫是如此凋零的地方吗?
曲卿回想起上次来见青龙妖王时的情形,殿外层层侍女分明一眼望不尽。
她暗暗蹙了一下眉,瞥了眼螭煊,见他神色如常,便暂时没有说话。
顺着回廊越深入,不知不觉已经进了精雕细琢的宫殿内,光亮也由柔和白亮的日光变成了摇曳昏暗的烛光。
这里只怕已经是山峰的内部了。
“到了,就是这里。”螭煊忽然停了下来说道。
他们面前的,正是一道高大巍峨的殿门,也是影像中月落离开的那道门。
曲卿仰望了片刻,对赤丹道,“还请借月落姑娘的遗物一用。”
赤丹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条早已失去光芒的草链。
曲卿并指而起,唇瓣轻启却没有声音,她只是在默念法诀。
山石河流,高峰大海的记忆总是模糊而漫长的,这注定了观山望水不是一门精细的法术,若想用它寻找一个人的下落,免不了得借助外物。
草链上仍带着月落的气息,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东西。
曲卿身上灵力缓缓流动,宛如雾气弥漫般以一种常人难以注意的速度散开来。
螭煊几人眼前的景象不经意间已经开始改变,门还是那扇门,只是恍然间,它也曾开开合合,模糊的影子进进出出,细碎的声音也回荡在回廊深处,似乎有人在交流,只是不论他们如何仔细辨别,也无法清晰地捕捉他们谈话的内容。
这就观山望水之术,只能模糊的知晓过往。
忽地,曲卿手上那条草链微微发出了柔光,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悄然停下。
周围的景象也瞬间慢了下来。
“月落!”赤丹激动出声,死死盯着那抹骤然出现的身影。
绑着两个□□花辫的姑娘推门而出,俏丽的脸上带着逃离喧嚣的放松,哼着小曲慢慢沿着回廊晃悠。
曲卿手上法诀变换,举步跟上,玉遥几人紧随其后。
不知走了多久,回廊几经流转,月落才停在了一扇门前。
与方才鎏金华丽的风格不同,这扇门与周遭显得格格不入,纯白无暇的白玉打造,散发出无比寒冷的气息。
螭煊一脸惊愕,“本殿下从不知,这里竟有这样一个地方。”
曲卿告诉他,“从前两刻钟起,我们就已经进入了一个幻阵,寻常人不可能走到这里,自然也不会察觉这里有这样一个地方。”
至于月落,曲卿仔细辨别过了,她并没有阵法的意识,但只是闲逛却误打误撞走进了阵法,实在是命运弄人。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想着打开这扇门,但还未等他们付诸行动,一股强悍的妖气骤然逼近。
曲卿眼眸一厉,碧绿的剑芒瞬间闪现。
“铮!!”
漆黑尖利的爪子一把抓在了苍灵剑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来人浑身黑气缭绕,只露出了一张戾气逼人的脸,他被挡下后,眸中惊讶一闪而过。
螭煊也立马反应过来了,青色的火焰迸发,“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王宫!”
来人嗤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扬手便是数道妖气从地面钻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缠去。
玉遥毫无反抗地任由妖气将他缠住,但眼里露出了些许嫌弃。
螭煊倒是挣扎得厉害,只是青色的火焰在那妖气面前,竟然毫无反抗之力,更别说赤丹了。
唯一没有被妖气攻击的曲卿皱了皱眉头,凝眸望向来人。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碰见过。
来人并非是要放过曲卿,只是他觉得此人是最大的威胁,要更专心地对付。
寒意凌冽的妖气迎面袭来,曲卿眸光一动,长剑瞬息之间闪过数道光芒,锋利的剑气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妖气尽数搅碎。
来人似乎被激起了战意,一招更比一招强。
一旁本还在挣扎的螭煊不知不觉停下来,呆呆地看着这场对战。
两人战况焦灼,然而即使是这样,那扇白玉门却是结结实实,没有丝毫撼动。
直到又一个人前来。
纯青色的火焰带着阴柔的气息,却并不显得柔弱,相反,比起螭煊泛着金色的青焰,更加霸道强悍。
曲卿一剑挥退当面袭来的妖气,腰身一转,轻盈地躲过青焰后停了手,抬眸去看后来的人。
妖丽的女子从虚无的阵法中显现,一双泛金的眼眸里全是冷漠。
螭煊回过神来,激动地喊了一声。
“姑姑!”
女子正是龙心。
她看了一眼曲卿,举步靠近,同时冷声道,“早些日子听闻了栖云殿下苏醒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千年不见,殿下一醒,就直奔我青龙王宫里来了。”
栖云,曲卿听到这个名字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会给她熟悉感。
他就是靠近西陆时那条拦路的黑蛟龙。
龙心的出现让场面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在她威胁的目光下,栖云眯了眯眼眸,半晌才收回了束缚着螭煊三人的妖气。
“怎么,你们青龙王族当真不知道本殿下为何醒来?”栖云眼神里带了些质疑。
龙心皱眉,“殿下这是在说什么?”
栖云却只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们许久,直接转身离去。
对于他的来去自如,龙心显然无可奈何,只站在原地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