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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口鸡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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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像各自人生的难民”

——江棠日记节选,摘自《我要快乐,不必正常》

……

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围成圈,小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奇大。

我皱了皱眉。

我这辈子,最讨厌嗓门大的人。

忽然,一个女人推开我钻进人群里。

“宝宝不哭宝宝不哭,妈妈来了哦。”

女人瘦得像把骨架子,眼窝深深陷下去。一层皮包骨贴在脸上,嘴唇凸起像把尖锐的刀。

她边哄着小胖子,边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圈,尖刀突突地朝小贩开火:“我儿子好好地走在路上,怎么会在你这里摔倒的,你得赔我告诉你,走走走,跟我上医院去!”

嘈杂的骂声铺开,指指点点便钻进耳中。

“这不是老吕家媳妇吗,刚从地里回来来赶集的吧?这下有好戏看咯。”

每月初一十五是镇上赶圩的日子,女人裤脚还有未干的泥泞。

女人干瘦的手插在腰间,薄薄的嘴唇机关枪一般驳贩子,令人惊奇她那样瘦,哪里来的那么足的中气。

“她家里生了八个女儿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儿子,当然宝一样供着,啧啧。”

小贩气不过,扯开嗓子同女人争论,糊了泥的蛋清蛋黄溶在一起,生出令人生厌的仄气。

我默默牵着江茶转身,不打算看这热闹。

猛的,后背被什么砸了一下。

我反应速来迟钝,愣了有几秒,才想起回头。

小胖子手上还抓着鸡蛋液,哭着,眼底却露出狡黠:“是她,她推我的!”

我气笑了。

瘦女人却已扑向我,咬牙切齿:“死混吃啊!”

本地话里,混吃是乞丐的意思。

我把江茶往身后一带,这才拦住女人挥过来的手,努力沉住气:“这街上有监控,是不是我推的,看监控就知道了。”

女人气急,竟干脆两脚一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命苦啊,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本事要苦了儿子叫人欺负啊,老天你睁眼看看!这叫什么事啊!”

我愣了愣,不确定地揉了揉眼睛。

并不是为了女人的话。

我分明看见,女人肩上趴了三个娃娃模样的东西,贪婪地舔她的眼泪,但一眨眼又不见了。

太阳似乎也失了暖,湿凉凉地照,我被女人哭得头疼,胃抽痛着想吐。

加上刚刚的幻觉。

我抿了抿唇,拎住小胖子的衣领,“我看也别争了,乡政府就在边上,找警察吧。”

女人噎了噎,随即哭的更大声:“我命苦啊,混吃都欺负我啊!”

闭口不谈找民警。

小胖子在我手里挣扎,尖锐的嗓门和他妈一起来了个二重奏。

我头更疼了。

看热闹的人眼看事态严重,远远退到一边,眼底却分明有兴奋。

我从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刚认识我的人会觉得我腼腆软弱,但其实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耐心到了极点,我提声道:“都别吵了!”

胸膛起伏,眼眶也酸了酸。

我不喜欢和别人吵架,因为没本事得很,吼完别人往往自己先哭了。

但震慑作用也起到了,女人显然欺软怕硬,哽了哽。

我呼出一口浊气,尽量平静的看着小胖子:“告诉你妈,你是怎么摔的。”

小胖子哼了一声,刚要说话,我凑到他耳边:“你是不是死过三个姐姐啊,是因为你死的吧?她们现在可都在你背后看着你呢。”

无端的,一阵冷风吹过,小胖子瞳孔放大,狠狠抖了一抖,瘪着嘴又要哭。

我掰着他的脑袋对着他妈,冷冷:“说,你是怎么摔得。”

我不是唯物主义者,而且胆小怕鬼。

但同时又是狂热的志怪故事爱好者,聊斋子不语什么的,翻了两三遍。

奇异的,在这惶惶日光下,我内心荒唐地将“建国后不许成精”和“真的有鬼啊”安然排在一起。

女人肩头再次出现的女娃娃,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三个女娃娃拍着手,咯咯笑。

小胖子吓得脸都青了,哇哇大哭:“姐姐,是姐姐绊我……”

女人脸刷的白了,猛地起身狠狠拧住小胖子的耳朵:“死孩子,你说什么胡话!”

似乎有人报了警,身后传来警车鸣笛。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

女人目光一缩,拧着小胖子的耳朵撞开人群便躲了出去。

我再次回到乡政府。

简单做了笔录,民警叹了口气告诉我,那女人闹事不是一两回了,但家里吃着低保,又有个彪悍的婆婆,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没闹出什么动静来,警察也拿她没办法。

言外之意,我一个外乡人,还是个穷酸的外乡人,忍忍算了。

我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女人肩头的鬼影。

出来时日头偏了西,街上人也少了,我沉默着不说话,渐渐忘了身后还跟着个人。

直到被拉住衣袖,我才一愣·“对不起,我走神了,你饿了么?”

江茶半仰着头看我,瞳孔偏暗幽深。

这是一条窄小的老路,沥青被经年的车辙压塌一角,落叶堆了厚厚一层。

金色的,像枫叶一样漂亮的枯叶。

我愣愣撞进那双幽深的眼瞳,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

掌心下的肌肤细腻冰凉,睫毛小扇子一样挠着我。

江茶说:“姐姐。”

天色好暗,我的掌心好黏腻,心跳得好快。

远处村庄的鸡鸣狗吠,远而又远,什么都是不真实的,就好像我就此消失在这里,人间也不会有人发现。

我晕了过去。

好似倒在一个冰凉清香的怀里,空山新雨后,挂霜柿子似的清甜。

恍然间,我听见一声有些熟悉的,尖细的男人的声音,带着委屈。

他说:“大人,我没害过人。”

在叫谁?

没人回答,他急切了些,又说:“真的,大人,我第一回吸人阳气,结果吸猛了,那个人当场死了,然后魂儿把我打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敢害人。”

我陷入黑甜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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