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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位王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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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渐渐分不清我是在幻觉还是现实里。

——江棠日记节选

……

村子叫溪底源,因有条贯穿了十里八乡的小溪流从这里起源,也因为下村有个叫溪底的村庄而得名。

溪底源没有什么出名的历史人物,也没有口口相传的志怪故事,青青小时候的睡前故事是兰花婶版本的狼外婆——老虎婆哄着姐妹俩入睡,姐姐和她睡一头,妹妹睡一头。

夜里老虎婆便把姐姐啃了,把手指头啃得嘎吱嘎吱响,妹妹问“外婆外婆,你在吃什么?”

老虎婆说:“我在吃老姜母,你躺过来,外婆分你点。”

青青说到这,咽了口口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听奶奶说完,只觉得,什么姜母这么好吃,我也想吃。”

完了,我被这妮子带偏,想到了泡姜,也咽了口口水。

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我义正辞严地教育孩子:“你要从这个故事里学,不能轻易相信别人,要珍惜生命,不要老想吃的!”

青青愧疚点头,一脸受教。

这几天都在下雨,春雨绵绵贵如油,却是不能上山采茶了,兰花婶越发阴郁,我和青青都赔着小心,连吃饭也不敢多夹菜,生怕被迁怒。

但听说家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许是过几天就能回来,还能赶上春种的尾巴。

我找机会和青青又去看过疯女人两次,拿了几件兰花婶早就不穿的旧衣服。

疯女人不再呆呆地坐在门口任人砸石子,她在看到我和青青的时候会笑了,有一次还主动把我们俩迎进屋子里,想要倒水给我们喝。

她疯傻的脑子里,还记得正常人要用茶水招待客人,可那间破烂的茅屋里连个杯子都没有,被褥肮脏破烂地堆在炕头,烧炭的气味和男人脏兮兮的,排泄物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我还在床边看到了一些痕迹,让我目眦欲裂,仿佛能想象,呆傻的她是怎样行尸走肉一般被老光棍拖到床边泄欲。

我愤怒,却无可奈何,在村民眼里,收留了她的老光棍还是个大善人。

我想要逃出这里,我想要帮她,这些都需要时间,需要策略。我从一个天真到相信三千块钱可以流浪到天涯海角的大学生,已经成长为学会藏着心思和情绪的阴谋家了。

如此想来,和江茶相遇,果真开启了我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想到江茶,我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叹了口气。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甚至想到一个可能——江茶和那个贩子是一伙的,专骗我到偏僻地方去,再由贩子下手。

这个猜测经不起推敲,但有时我宁愿是真的,因为这样,江茶就不会有危险,不会被欺负。

就在这个念头落下时,楼下响起兰花婶叫我的声音,不同寻常的亲热。

“阿棠啊,来一下!”

我和青青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诡异。

兰花婶又叫:“青青,叫你妈下来!”

赶在第三遍之前,我俩惴惴不安地下了楼。

一到楼下就知道兰花婶态度异常的原因了。

有客来访。

来人是个皮肤黝黑,略微中年发福的男人,脸上总是带笑,然而揣着大腹端坐在位置上喝茶的姿态却显得有些不好接近。

我一下认出,这是那天开着面包车把家华接走的人,村官王青山。

兰花婶热情地端上茶和瓜子点心,脸上的褶子一笑全皱到了一起,亲热地问:“晚上饭在家吃啊?锅里有饭,做两个菜就好了!”

王村官笑呵呵说着不必,扯谈了几句家常,两人毫无芥蒂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兰花婶曾私底下骂过他,而村官未必没有在看不起这家人的时候私底下骂过兰花婶。

就在我疑惑这种社交场合为什么要我下来的时候,王村官看向我,推了推眼镜框,眯起眼道:“这就是江棠?”

兰花婶笑着点头:“是,是,阿华的老婆。”

她拉过我的手带到王村官面前,笑眯眯道:“跟个小孩一样,怕羞得很,平时就跟青青玩得到一起。”

我迎上王村官的目光,心中生出些莫名来,小山村的女人从来是缀在男人后头的附属品,一般来说,村民只会问:“这就是阿华老婆?”

可他问的是江棠。

这个人,是专冲我来的。

经过茉莉的事后,我对陌生男人已经有了些警惕,这人虽是村官,却默许了村子里拐卖的事发生,甚至家里的祠堂就在大王庙边,想来,他是来救我的可能性不大。

我抿唇不语,心底猜测他的目的。

王青山站了起来,笑呵呵道:“听说你去看周兰英了?”

周兰英是谁?

我愣了下没反应过来,连兰花婶也有些莫名,王青山努了努丰厚的唇,往后山的方向比了比。

霎时,兰花婶明白过来,是疯女人,脸色瞬间有点难看,阴冷地瞪了我一眼。

我心底却有些荒诞的感觉,原来疯女人的名字叫周兰英吗?

是了,这村子里什么人事能瞒得过当村官的?

这位村官对周兰英的事,显然知道的比普通村民要多,甚至可能知道疯女人的底细来历。

他、他们,本有能力出手相救,甚至可以送疯女人回自己的家里。

然而十几年来,他们选择了冷眼旁观。

今天,却因为我去看了疯女人而特地上门。

我阴谋论地猜测,周兰英身上难道有这些乡村权贵们的秘辛?

而表面上我仅是怯生生地点头,害怕地问:“怎么了吗?”

王村官扯了扯唇,像是极力要做出温和亲近的样子来,温声道:“那是个可怜人,你肯帮她,说明你很善良。”

然而我在这亲和的表面下,看到了他的不屑和优越。

我不认为他是来发锦旗的,而且,像他这类人,往前百年叫“乡绅”“地主”,是村子的既得利益者,掌权者,这类人来关注我和一个可怜疯子的来往史,本就可疑而荒诞。

我警惕地问:“您有事吗?”

兰花婶脸上也露出不悦,她还以为王村官是代表村里慰问受伤的阿华,结果没有补贴,还拉着她儿媳妇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王村官起身,笑呵呵道:“也没有什么事,村里听说你是个大学生,过两天要去一个老福利院看一些老人,想请你帮忙做采访。”

我惊愕,“啊?”

我心说,是王村官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是被拐卖来的啊,平时连村子都出不去。

果然,兰花婶当即不满道:“去哪里?这可是阿华老婆!”

王村官马上做兰花婶的工作,手上悄然地塞了几张红色的票子过去,温声道:“就在城关郊外,亲家母你不要着急,我要是把人带出去,还能不给你带回来吗?这是帮政府做事,有补贴的……”

兰花婶掂了掂票子的厚度,又听到有补贴,神色松动了不少,尖嘴凸着,做出勉强的样子,哼了声道:“你是什么人物?你作了保,我没有不信的,阿华也跟你弟弟一样,平时多亏你帮衬,既然这样,便去吧。”

我的行程便这么被定了下来,我满脸错愕,但看这两人商量好的样子,也没有我置喙的余地了。

能离开村子,哪怕是短暂地离开,对我来说也不算坏事,但我莫名有些不安。

晚上捏着鼻子喝完了符茶,趁着青青和兰花婶都睡下后,我轻轻提着脚步下了楼。

木质的楼梯传来细微的咿呀声,我心提到了嗓子眼,听到楼下厢房传来长福的咳痰声。

青青说过,这老头耳朵很灵。

我屏住呼吸,好久不敢动,直到传来老头的鼾声,我才继续往下走,到了楼下我一阵无语。

我可以光明正大说是下来上厕所的啊,这么鬼祟干嘛?

但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小心地爬上另一边阁楼,那有个土胚台子,平时做阳台用。

而后,我从土墙上小心滑下,猫着腰穿过田埂,找到了疯女人居住的茅屋。

夜里老光棍是在家的,站在门口都能闻到汗臭和脚臭味,里头鼾声震天,老光棍每天干的都是体力活,睡得也沉。

我正着急怎么把疯女人叫出来而不惊动老光棍,便看到那道木板门在我面前打开了。

站在我面前的却不是疯女人,背后也不是那间黢黑的小茅屋。

屋里很干净,明亮,并且富有古意,墙面是竹编的,散发出竹子的清香。

墙上只挂了件蓑衣,屋内除了床,就只有张矮桌和一个蒲团,装饰得简单大气,实则是寒酸。

有个背着背篓的小尼姑,笑起来很甜,两颊酒窝深深,穿着海青的圆领方襟,走出门来,竟径直向我伸手来。

我骇了一跳,忙问她是谁,在周兰英家干什么?

张了口却发不出声音来,而那小尼姑简直成了个巨人,两根手指头就把我捻在了手里。

我奋力挣扎,看到一根白色的尾巴缠到她手上,才愕然发现,不是她变大了,是我变小了,我变成了只拇指粗细的小蛇。

我脑中嗡了一下,疑心我还在梦里,并未出门找人,便听到小尼姑清脆好听的笑声,她用指头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身子颤栗了下。

她说:“伤还没好不要乱爬呀,庵里虽然离村子远,但还是会有樵夫经过的,再把你抓去泡酒我可救不了你。”

我忽然感受到一阵浓浓的悲伤,还有对眼前这个小尼姑的怀恋,却清楚地明白,这感情不是我的,毕竟我不认识她。

但我抵抗不了这陌生的情绪,我小心翼翼地用头颅蹭小尼姑的手,有种想哭的冲动。

好像我一个人孤单地过了很多很多年,终于又找到了她。

小尼姑朗声轻笑,把我带进屋子里,放到一个竹篮里,竹篮里铺了层软软的棉花,她又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温柔道:“乖,我去山下把药卖了,给你带好吃的。”

别去!

我突然心急如焚,瞪大了眼睛想要吼出来,我眼睁睁看着她往门外走去,忍不住窜出去,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她,心底浮起浓烈的悲伤和不忍。

求求你,别去。

我一头撞在门上,鼻梁一酸,忍不住泪流满面,喃喃出声:“不要下山……”

而后,我发现我一头撞在疯女人家那薄薄的木门上。

年久失修的木门轻易就塌了,我捂着鼻子,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和床上惊愕坐起来的疯女人对视。

老光棍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样子,打了个呼噜,挠了挠大腿,转个身朝里继续睡了。

疯女人迟疑了一下,爬下床过来扶我,“你……”

我眼泪流的更伤心了,为什么我每次在她面前都哭得这么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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