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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三世劫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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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低低地伏在山头,旖旎浪漫的橘红色洒在天幕。

那山头圆润得没有棱角,弯弯的一轮起伏,有几棵树秀于林,勾勒出形状,远远看去,像是两只螳螂举着爪足在对峙。

那山窝间又凸起一个山头,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趴伏潜藏,对人间村落虎视眈眈。

自从知道这个世界有妖怪之后,我便觉得,那树影勾勒出的形状,是妖怪肆无忌惮地向人间展示自己的存在,而人一无所知,活在万物窥视下。

张家大厅里,兰花婶拈了三支香,虔诚地拜了一拜,将香插上,红色线香上烟雾袅袅地往外飘去。

那大厅厅堂上,原本供着一张毛主席画像,如今还多了一片枯掉的树叶。

兰花婶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家华骇人地举起刀向她砍来,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救了她。

醒来时,一片枯叶躺在手边,兰花婶以为这是神明示下,于是多出一炷香火供奉这片枯叶。

外面狗吠声不止,我和青青跑回家里,兰花婶啐骂了声狗叫吵闹,斜睨了外头一眼,“啧”一声,鄙夷道:“人无能,狗都欺。”

捡走疯女人的老光棍,村里人叫他林狗公,身材矮小似个侏儒,又黑又壮,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远山扛木头,偶尔白天回村子里时,阖村的狗便会朝他狂吠,有的狗欺得狠,还要上去咬,我便瞧见过好几回,林狗公在溪水里洗完澡,被狗追得抱着衣服赤条条往回跑。

兰花婶上完这头的香,又拿了几炷回老房子上,这时狗叫声渐歇,我往外瞧去,心绪总有些不宁。

天边绚烂的晚霞也叫火烧云,听说出现这种云时,往往意味着要下雨。

风暴在平静中酝酿着。

蓦然,狗叫声再次清晰起来,这次离得好近。

等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跑了出去,青青追出来,被我喝止,我让她回楼上写作业。

随即,我清晰地看见,田埂上,那侏儒似的男人被一只狗扯住裤腿,愤怒地踢狗,狗呜咽着跑开,侏儒暴怒地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他身后的稻田里,一丛水稻晃动了一下,露出影影绰绰的人影。男人霍地转身,就要看到那人影。

霎时间,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该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我学起村里那些卑劣小孩的行径,举起一块石头朝侏儒砸去,骂道:“死回去!”

侏儒惊恐地看了我一眼,怯懦慌乱得像被他踢开的狗,呜咽着头也不回地朝自己的破茅屋跑了回去。

我扔出石头的手垂在身侧,不住颤抖。

不是因为愧疚砸了他,是后怕。

侏儒走后,他身后的那块稻田里,细细索索地钻出一个人来。

那人浑身脏得瞧不出模样,滴答滴答往下淌着泥水,水稻被她拖出一条道,她湿淋淋地走到我跟前,眼睛倒是很明亮,怯生生地看向我,嗓音软软地带着哭腔。

她说:“您能帮帮我吗?”

我感到有一股电流从后脊梁升起,酥麻感直至天灵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这张脸即使糊了再多泥巴我也不会忘记,我曾经见过她满脸血污的模样。

我不认识她,但我见过她很多很多次。

她的样子在数次轮回中也许变了,可那双眼睛竟是分毫未变。

为什么?为什么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这里?

我来不及思考什么,此刻路灯还未亮起,大部分人还在家里吃晚饭,可是随时会有人走出家门来。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狂奔着逃离,往那条穿过村庄的小溪深处跑去。

风声呼啸,我心跳得飞快,她喘着气,跟得勉强。

终于,到了小溪深处,这条小溪的起源,这个村子名字的缘起。

四周都是菜地,暮色四合,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最勤劳的农人也已回家去了,四下空无一人,红嘴的大鸟归巢,在不远处的松树上,眼光冷凌地俯视着我们。

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愣愣地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大抵被我看得扭捏了,羞涩一笑道:“谢谢你呀。”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第一句话是有些严肃的指责。

我说:“陌生人拉你你就跟着跑,还说谢谢?”

我的手藏在身后,依旧抖得厉害。

她怎么会在这?她也是被拐来的吗?

她在这里受了三世劫难还不够,还要以这种方式回来受苦吗?

她挠了挠头,透出些傻气,满脸的泥都掩不出明媚的青春笑容,她说:“因为你也是女孩子嘛,女孩子肯定会帮女孩子的!”

这一瞬间我跟江茶共情了,有种带孩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又被气到心梗的感觉。

我很想给她思想教育一番,但她一身脏污狼狈,带她在溪边给蚊子当自助餐属实不太厚道,我捡要紧的问:“你怎么在这?”

她眨眨眼,衬得我像皇帝不急太监急,她问:“你怎么好像认识我啊?”

我心说你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我忍气吞声,憋出一句:“你长得像我妹的女儿。”

她大惊失色,看着我像在思考我的年龄。

我在她岔开话题之前忙又问了一遍她怎么在这,这孩子眼神透出迷茫,思考了许久,在蚊子的嗡嗡声和蛙鸣伴奏中,她轻轻吐出一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老做一个梦,梦见一座山,一座庙,一口井。”

“梦里,我时而是个小尼姑,晨钟暮鼓,一个人过活,养了条小蛇作伴。时而,我又坐在蛇背上腾云驾雾……梦嘛,总是没有逻辑的,如果不是十几年来反复做这个梦,我都不会当回事。”

“直到,不久前我看到我同学发的朋友圈。”

她下意识把手伸进口袋里,却摸了个空,悻悻道:“手机和行李都被人收走了。”

“总之,我同学他们的朋友圈照片背景里那间尼姑庵,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连那尊菩萨站的位置都一样,我心里莫名惦记着,放不下,就想过来旅游,了个心愿。”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的愤懑不平。

“没想到我刚到这,就看到了一个被铁链锁着锁在门口的女人!好端端一个人,衣服没得穿,狗一样被栓着,可给我气死了,我当场拍了照片把他们挂网上了,还报了警,结果……”

结果,来了一个老头,老头带着一大堆人,自称是当地县委,来给她处理问题,处理着处理着,把她也锁起来了。

女孩儿把手腕伸出来给我看,眼眶红彤彤,手腕也红彤彤,气得差点破了音。

“这还有法律吗?”

我哑然,想了想,我领着她坐在河边,她气鼓鼓的,却不用我说,已经自觉地乖乖坐下开始洗手洗脸。

我笑出了声,在河岸的石头缝里扯了两根叶子,是某种蕨类,我不知道名字,但兰花婶在山上受了伤,会把这种蕨类嚼碎敷在伤口上,我把叶子递给她,让她嚼,女孩儿震惊又迷茫,我跟她说了用处后,她乖乖塞进嘴里嚼吧起来,腮帮子鼓囊囊地闷出鼻音。

“姐姐,你不是本地人吧?”

“嗯。嚼慢点,别咽下去了。”

她嘿嘿一笑,半点不娇气地吐出糜敷到手上,骄傲地抬起下巴:“我就知道,我躲在田里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就觉得你肯定会帮我。”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想说句,林招英你真是……

话到了嘴边,成了:“你叫什么名字?怎么逃出来的?”

“叫我阿玲就好啦!”

阿玲……少女笑着,声音明媚昂扬,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井边那声枪响,和流入井底的殷红。

我挤出笑,夸:“很好的名字。”

女孩笑容满面,却忽然低落了下去,吧嗒吧嗒开始掉眼泪。

我有些无措,头一回生出我已经老了的感慨,年轻就是好,说变脸就变脸。

我刚想说话,阿玲已经抽搭着继续往下说。

“是那个被铁链锁着的姨姨把我放出来的,那些人都骂她是个疯子,不怎么管她,但她一点都不疯,把我放出来的时候还特地跟我强调她的名字呢。”

“她叫周兰英,姐姐你知道她吗?”

瞬间,我攥紧了拳头,心头震惊又愤怒。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拐卖妇女不是大王爷的生意,是那些乡绅的!

老县长大抵是能万分笃定江茶死在光阴牢里了的,虽然损失了伥鬼,但没了蛇妖,乡绅们就可以再无后顾之忧地和大王爷合作了。

谁知却莫名其妙来了个外乡人把这一切发到网上,谁知江茶没死,还断了大王爷的香火。

这群比妖魔还要鬼蜮的乡绅,没了妖怪的手段,买卖起人口来哪还能有以前顺心?

此刻估计不是在手忙脚乱地处理舆论就是在找大王娘娘交涉新合作呢,所以才没空管阿玲,让她逃了出来。

有个年纪比我小的在,我就得端出些稳重来,我忍下怒气,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问题。

我不能一辈子依赖江茶,何况她是个行踪飘忽不定的不靠谱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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