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审讯室那略显昏暗的环境中，灯光突然被打开，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一般，瞬间将整个房间照亮。

那强烈的光线如同太阳般耀眼，直直地照射在顾老五的脸上，让他的眼睛几乎无法适应。

顾老五不禁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眉头紧紧地皱起，仿佛这光线是一种刺痛，让他感到十分不适，他的面部肌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而微微抽搐着，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似乎更加紧张了。

眼前的景象有点儿恍惚，在那灯光之中，他看见有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坐在自己对面，其中一个，就是开警车带自己到警察局的小伙子。

“姓名。”

“顾老五。”

“年龄。”

“六十五。”

“说说吧，当年吴家村发生的事情，越详细越好。”

“……那是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很多人都已经死了，很多事情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你想起什么就说什么，剩下的，我们警方会去查证。”

……

这一晚，审讯室的灯亮到了天亮。

一直到天亮时分，林凌和另一名记录员才从审讯室里出来。

“赶紧整理一下今晚审讯得到的口供，我们要第一时间汇总上报。”

“好。”

顾老五吐的东西不少，但并没有什么逻辑思维，他像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一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起什么人，就唠嗑几句。

那一年，和他出生入死的伙伴已经逐渐分道扬镳。

有的死了，有的音讯全无。

在顾老五年少轻狂的时候，他成了一个帮派，并打着只要有雇主肯花钱，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至此，成为了亡命之徒。

因为曾经经历过身无分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因此比起死亡来说，他更恐惧的是贫穷。

为了酬金，他可以杀人，他可以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情。

在那个本就动乱的年代，社会治安并不好，像他们这样的人，被当地人叫做“流匪”，在作案后往往会集体消失，直到下一次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犯下另外的罪过。

在他们看来，人生只有这么一次，为了让自己生活阔绰一点，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他们常接黑市、□□的悬赏令，只要完成悬赏令上的任务，兄弟们都可以吃香喝辣，因此，这帮人也越来越多，许多来自天南地北的小青年也加入了他们的帮派，顾老五，便作为帮派首领，成为了领头羊一样的存在。

某一天，他接到了一份高额的悬赏令。

悬赏令很简单，只有两行字：屠杀吴家村，找到轩辕氏稀血。

他不知道什么是轩辕氏稀血，但是没关系，雇主告诉他，怀有轩辕氏稀血的，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可能五六岁左右的小孩子，吴家村虽然全村都是轩辕氏的后代，但稀血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那孩子身上的稀血，才是最纯粹、最稀有的。

其他人，皆可杀。

按照雇主的指令，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顾老五和一帮兄弟便潜入了吴家村。

这一切比他们想象中要顺利得多。

雇主已经提前告知了他们吴家村的位置，他们只需要潜入村里，将大人尽数杀死，并带回可能是轩辕氏稀血的孩子，便能拿到高额赏金。

那一夜，他们确实是这么做了。

“我还记得，那一晚的雪，下得很大。鹅毛大雪，铺在地上，我们走在上面，没有任何声音。”

顾老五用沙哑的声音复述着过去发生过的事情，眼前，浮现出一片白茫茫的雪景。

“我和兄弟们，轻而易举地就进村了，本来以为吴家村会严加防备，毕竟轩辕稀血在村里，要说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我是不相信的，但是没想到，事实就是这么可笑，他们竟然还真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村里的年轻人不多，加上又是半夜，我们下手很方便。”

“我们兵分三路，从东南西三个方向进村，进村后，便开始破门、杀人、找人……”

“最开始，也有人呼救，但是在他们还没有叫出声的时候，就已经被我们割断咽喉了，我们做这行已经很久了，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得心应手，当然了，现在跟你们这些小娃娃说这些，你们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在那个年代，抢劫，是寻常事。”

“吴家村的人，不少，大概有小一千人，但是他们没有防备，因此那一夜几乎被我们全杀了。”

“可惜的是，我们并没有找到雇主口中的小男孩，现场是有几个五六岁的孩子，但是那些孩子身上并没有所谓的‘月牙形胎记’，所以我就随手把他们都杀掉了，另外，我记得有个女人仓皇之中带着孩子逃进了旁边的树林，我们追了过去，杀掉了那个女人，却并没有看到她牵着的孩子。”

“当时，我们以为那孩子应该是掉入悬崖死掉了，便没有深究，现在看来，那个失踪的孩子，应该就是青城山吴妄，漏网之鱼啊，可惜，他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轩辕氏稀血，大意了，大意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唉……”

“雇主对我们那次的任务，并不是很满意，虽然我们的动作很快，也确实杀掉了吴家村所有人，但是却没有找到雇主要的轩辕氏稀血，因此，那次的酬金只给了一半，但雇主却很欣赏我的能力，因此，在那之后，他们经常会委托我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包括，寻找他们要的目标，并伪装成自杀或者是各种意外，好让他们能搜集死者的魂魄，镇压在瓮罐里，祭祀给他们供奉的‘神明’。”

“对了，你们前段时间不是破获了面包店店主的案子吗？店里面的那几个死者，就是我们和面包店店主合伙选中并杀死的，我们这么做，都是听从了雇主的命令，他喜欢我动手的时候干脆利落，因此，我也逐渐脱离了帮派，成为那个大老板的私人死士。”

对于过去的事情，顾老五并不多加隐瞒。

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自己在人间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果能用这条老命，换得顾六壬和顾健的平安，他认为很值得。

他考虑过林凌所说的话，并认为这确实可行。

如果能尽量撇清世纪大酒店的罪行，对顾家来说，确实相对有利。

“对了，你们不是一直很好奇我的雇主是谁吗？我现在告诉你们，就是梁氏集团的前任话事人，梁老太爷，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办法拿出证据证明我说的是真的，但确实是他指使我替他做了很多肮脏的事情，并且，也是他指名道姓，要我的儿子帮他打理世纪大酒店，希望这家酒店作为一个渠道，帮他洗钱。”

“梁老太爷啊，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虽然接了很多次他的命令，却始终没有见过他，一直到后来，我成为了梁家养的杀手，这才见过他几次。”

“他的目光，和孤狼一样，看人的时候，是斜着看的，没有任何温度，他的眼中，只有利弊，任何生命，在他看来，都可以用金钱衡量，他只会做有利于自己的生意，他是个经商的天才，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头目，他养了不只我一个杀手，为的就是帮他铲除异己，扩大梁家生意版图。”

“证据？我没有证据，这么多年来，我对梁老太爷忠心耿耿，我不可能留下任何不利于梁老太爷的录音或者是照片，我们顾家和梁家的利益捆绑太深了，或许，这也是梁老太爷需要的，为的是让我们顾家永远成为梁家的走狗，帮他们做事，而他们，只需要躲在幕后，静观其变。”

“……对了，我这几年，一直生活在梁家祖宅，梁氏集团的董事长秘书定期会给我儿子的账户汇款，说是给我的赡养费，这笔钱，你们应该可以查到，上个月好像还有汇款，要查起来应该不难。”

“我不知道这能不能作为证据，但我能证明，我儿子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梁家在背后指挥的，现在酒店出事了，他们就想都推到我儿子身上！这不可能！”

“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你们可以搜查一下梁家祖宅，梁老太爷生前时不时会回来祖宅，我认为，这个大宅子里，藏着一些甚至是我也不知道的秘密，我在祖宅里并没有自由活动的权限，但我也曾经看见一两次，梁老太爷在祠堂里神神秘秘在供奉着什么的画面……我认为，你们可以去梁家祠堂查一查，说不定那只老狐狸会把自己的某些罪证藏在祠堂里，毕竟，那对他们而言，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唉，我要说的，就说完了，希望你们能完全记录下来，我知道梁家势力可一手遮天，我担心，哪怕我进了警察局，却也不得善终，希望你们能保存好我的口供，不要让任何意外毁掉这份口供，这也算是……我对自己此生罪行的一个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