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青年将军率领的这一列行伍，小心翼翼地向着一处营寨前行。

营寨的轮廓若隐若现，依稀可见高耸的瞭望台和翻飞的旌旗，旌旗上用像汉隶的古文写着一个“马”字。

马？李瑶思绪翻涌，开始将“马”这个姓与卢璐现在的名字组合。

马云禄？

李瑶的瞳孔骤然紧缩，而后瞪大。她悄摸摸地戳了戳卢璐的背脊，正想告诉她自己知道了什么。青年将军已是缓缓地开口，询问卢璐：“妹妹你怎么会连如何出兵的都忘记了？”

“那你还记得杨白吗？”青年将军有些担忧地望过来。

又是杨白这个名字，卢璐迷惘地摇了摇头。就连自诩或许弄清楚什么的李瑶，也不禁好奇这个杨白到底是谁。

李瑶和卢璐一起探寻地看向青年将军。

青年将军无奈地叹了口气，自问自答地回应说：“杨白是汉中张鲁的部下，他害怕我们兄妹战力无双，荣宠胜过于他，一直想对我们赶尽杀绝。这不，你咽不下这口气，决定亲自找杨白一战。”

说到这里，青年将军的神色随即有些愠怒，嗔怪：“云禄你啊……”他顿了顿，而后愤愤地拍了拍卢璐在马上乱晃的腿，骂道，“若是真要打，也应该是由我这个做兄长的去。还好你此番没事，假使有事，我要如何同九泉之下的父母交待？”

青年将军厉声正色。

李瑶基本可以确定她们这是到了哪里。

汉中张鲁，女将军马云禄，那么青年将军就应该是……

为了以防万一，李瑶还是试探地唤了声，“马超将军。”话音刚落，青年将军便立马答应，“怎么了，阿芜？”

想来这个“阿芜”该是自己现在这个身份的名字。

李瑶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要说的。卢璐却是反应颇大地发出一声“我去”，接着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脏话，赶忙捂住嘴，亮晶晶的桃花眼回首冲着李瑶一眨一眨的。

她仿佛在说：“不会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马超吧？”

李瑶忍俊不禁地颔首，做口型：“就是我们都知道的那个马超。”

西凉马超，马孟起，三国蜀汉五虎上将之一，乃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李瑶与卢璐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两人默默地跟随着马超进入营寨。营寨依山而建，背后是巍峨高耸的山峦，山峦间秋意浓盛，草木枯败，处处一片明黄夹杂着火红。营寨前方是一道弯曲的河流，河水清澈，汩汩不绝地卷席着落叶向着远处奔去。

甫一进入，便有守门的将士毕恭毕敬地抱拳施礼，唤：“将军、副将军、黄军师。”

马超从容地与他们颔首。李瑶和卢璐则是依旧没有反应。

这“将军”不用想，也知道喊的是马超。那么“副将军”就是叫的名唤马云禄的卢璐，以及“黄军师”称呼的是名字可能是黄芜也可能是黄什么芜的李瑶。

俩人都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她们穿越便穿越了，竟还是穿越到历史上的汉末三国时期，一个变成了女将军，一个做了女谋士。

除了她们自己，也没有人太在意她们具体的反应。马超只是稀松平常地吩咐守卫，“去，去把军医请到副将军营帐。”

然后，她们又被送到了一顶白布帐篷面前。

帐篷不大，至少和正规的房舍比起来，从外面看要窄小得多。但是掀开帐门，里面的空间还算充足。正对面一张只铺了简单被褥的床榻，床榻约莫有五六尺宽，刚好一个人平躺开的大小。

床榻的左边是一方长案，长案只到卢璐的小腿高，前后各放着一个葵草编的坐垫。

床榻的右边是两个箱奁伴一个方几，方几上摆着几个破了口的杯盏。

中间，门与床榻、长案与箱奁相隔的地方，是一个半人高的沙盘，沙盘模拟附近的地形，在山脚、水岸处搁置了类似模型的帐篷和人偶。我方插着蓝色的小旗，对面插着红色的小旗。

卢璐和李瑶看得应接不暇。

马超却是将卢璐按坐在长案的上座边，告诉她，“你先休息，我去给你弄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来擦擦脸。”

卢璐下意识地低头，望见长案上满布的军报和文书，都是繁体古隶的样式，大部分都能看得懂，也有小部分需要仔细分辨一会。

“张鲁默允杨白之举，杨白已兵至一百……里外？”

卢璐小声地念着。李瑶则习惯性地无拘无束地在她对面坐下，而后也随意拿过一本翻阅起来。军报除了提到近在眼前的张鲁、杨白，还说了正准备入蜀的刘备、张飞、诸葛亮……当这些只活在历史中的名字跃然纸上，李瑶承认，她从心口到指尖都是颤抖的。

她推测现在的年份大概是建安十九载，刘备攻打西川，马超逃离汉中之际。

马超再进来的时候，除了端了热水和布巾，还领了军医。他不可思议地望向与妹妹马云禄平起平坐的军师阿芜，以及阿芜毫无顾忌地阅读军报的模样。心生疑窦：她以往是不会这般没规矩的，即使他和妹妹本就拿她当作家人看待。

马超假意地轻咳了咳，目光冷漠地警告李瑶。

李瑶闻声抬眸，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是她自觉马超身上有一股森然的冷气，立马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放下手中的竹简，对他拱手作揖，称呼道：“将军。”

马超漠然地点头，接着，径直绕过李瑶到卢璐对面坐下，把铜盆摆在桌上，甩了布巾进去。

他濡湿布巾的时间，军医已经驾轻就熟地走上前来，跪坐到长案侧边，邀请卢璐伸出手。卢璐懵里懵懂地把手腕递了出去，纤细修长得不盈一握。同时，她注意到自己放松摊开的手掌上有几道经年留下的疤痕，疤痕呈粉白色，或深或浅地蜿蜒，像是丑陋的爬虫。

她有些不忍心地别过脸去，马超适时送了布巾过来。

军医诊完她的脉，又简单、疏远地看了看她浅表的躯体，得出一个结论，“副将军没有大碍，只是一些皮外擦伤和力竭罢了，上点药，好好休息一夜就会恢复。”

说完，军医又望向浑身沾满血污的李瑶，“倒是黄军师她……”

提及李瑶，马超这才起身，自己主动让位，允李瑶入座。

“阿芜，你来。”他浅浅地说，还稍微扶了李瑶一下。小姑娘瘦弱的胳膊，落在他的掌心，还没捏满就已经环圆了，仿佛他稍稍使力就能折断。他突然又觉得刚才是自己多虑了，阿芜她跟随在自己和妹妹身边十几年，即使松快些也不会真的僭越。

马超愧疚地指引她跪坐好，而后催促军医，“快给阿芜也看看。”

军医便稍微挪了挪身子，面向李瑶。同样是先诊脉，再是略微地查看身体。因为李瑶肩上、臂弯有明显的伤口，军医用指腹拨弄开破碎的衣物，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伤口是刀剑伤，血是鲜红色，没有危及要害，也没有中毒。

军医这才笑了笑，一边从药箱里掏金疮药，一边放下心释然地说道：“还好还好，两位的伤势都不重，即使黄军师得要厉害些，多上几日药就能好，最重要的是不影响她动脑子。”

军医半是开玩笑的语气一时将营帐的气氛缓和下来。

马超也欣然道：“阿芜这副纸糊的身子也就脑子有用些。”然后，他也搓洗了一块布巾递给李瑶。

李瑶边擦脸、擦手，边与卢璐使眼色，想让卢璐去问一些其他问题。比如自己是不是确定叫“黄芜”；马超如今带着她们是不是面临危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诸如此类。

卢璐自己也会整合，选择一个最佳的方式说出口。“大哥。”她轻唤，一面想一面顺着马超和军医刚才的话茬道，“我就总是让黄芜锻炼身体，她偏是不愿意，这下险些丧命，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偷懒。”说着，她还故意装出与李瑶调侃的皱眉、噘嘴模样。

马超没有反驳她，但笑不语。这就说明“黄芜”这个名字没有错。

于是，卢璐又问：“那既然张鲁与杨白不容我们兄妹，我们如今该何去何从？总不能就一直驻扎在这荒郊野岭，长此以往肯定会不攻自破。”

卢璐说得情真意切，忧虑中还带着愤懑。

马超听罢，也是冷下脸来，宽阔的大手紧握成拳，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发出“啪”的声响，“如今我们腹背受敌，前有不容人的张鲁、杨白，后有对你我恨之入骨的曹操、夏侯渊，再寄居中原是不可能了。所以，我想……”

马超倏地抬眸望向卢璐，“我们先去边远的氐中蛰伏。氐中虽然是外族，但是世代与我们西凉交好，值得相信。”

卢璐并不知道氐中是哪里，但是，既然马超觉得可信，她也没有问题。她忍着对马超提到的诸如“曹操”之类名字的惊讶，认同地对马超点点头，“就听大哥的。”

以及，她不忘补充一句，“最近就让瑶，不，阿芜，和我一起住吧，我和她一块死里逃生，有太多的话想要说。”

马超狐疑地看了看妹妹，见她一脸的真诚，又看了看黄芜，满面的无辜，只当她们是小姑娘家舍不得分开，便没阻止，而是笑说：“好，但是你们别忘了收拾好行囊，我们准备出发去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