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犹如鬼魅一样……
灰发男人依言抬起头，就好似失了灵魂的傀儡般，目光失焦，神情呆滞。与其说是看向对他发号施令的少年，倒不如说他空荡荡的眼神直直穿过了少年，投向无尽虚空。
莉莉瞪大眼睛，只觉得汗毛孔都竖了起来！
她听见少年问道：“你的右侧口袋里，是不是有一把匕首？”
灰发男人缓缓点头，他把手伸进口袋，将匕首抽出。
少年微微一笑，随即慢条斯理地下令：“现在，用它刺穿你的左掌。”
男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握紧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左掌！
鲜血顺着刀刃不停流淌……男人表情痛苦，握住匕首的右手却好似被另一只无形之手操控了一样，半点不停顿地将匕首扎得更深！
“天啊……！”莉莉捂着嘴惊呼出声，“他、他难道中邪了？！”
少年却依旧表情未变。
他垂眸看着面前满头冷汗的男人，淡淡赞许道：“很好。”
视频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少年的眼睛上，瞳孔官方没有一丝高光，幽深的绿眸仿佛被迷雾笼罩，诡异莫测。
莉莉盯着看了几秒，竟隐隐有种眩晕感！她吓得慌忙移开视线，嗓音颤抖，语不成调：“这……这……”
“这根本是亵渎神灵的邪术！”边上一个男生愤慨道。
其他同学无一不低声附和。
“简直像被撒坦附体了……”
“这种恶魔怎么可以做主教？”
“罪不可赦。”
视频底下的评论也同样如此。
热度最高的一条评论是：亵渎神灵者，其罪当诛！请教会严查，开启审判！
偶有几条零星的评论，质疑这段视频是怎么拍摄的，但很快又被其他表达恐惧和愤怒的评论盖过。
对于信奉宗教的西大陆人而言，这等超越认知、宛如邪术的存在完全有违他们的信仰，在滔滔如洪水的群体恐慌面前，凡是有违主流的细小声音都将被吞没。
全民都在铺天盖地呼吁——开启审判，抹杀异类！
看完视频后本就大受惊吓的莉莉，此刻也情不自禁地被这种强烈的集体情绪所感染。
她咬牙道：“没想到Z主教竟是亵渎神灵之人！先前、先前我居然还觉得他是那样崇高神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喃喃道，“对了，Lin不是Z主教的女朋友吗？我应该找她问问……”
旁边的女生正好听见了，接过话道：“Lin？你是说那个东大陆女生吗？她已经一周没出现过了。”
莉莉顿时吃了一惊，“咦？我记得放假之前她说，她会参加短学期的呀？”
“前几天老师还在问，有没有人能联系上她，但似乎谁也联系不上，”女生耸耸肩，“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莉莉愣住……
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你说，该不会是Z主教用邪术控制了她，然后让她也像视频里那个男人一样，拿着刀往自己身上捅……”
女生猛地打了个寒颤！“好、好吓人……”
“你们看，教会发官方公告了！”一个男生忽然大喊。
大家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即将对Z主教开启圣安尔城的全民公决……”
“天啊！居然真的要开审判了！”
“已经七十多年没开过了吧？”
“Z主教还是教皇陛下的孩子呢，教皇陛下真是大义灭亲……”
最边上一个女生小声道：“我记得，如果被全民公决裁定为有罪，是不是要被处以火刑？”
“真的假的？！”
有女生倒抽了一口冷气：“好残忍啊……就算是刑事犯罪，最严重也只是安乐死吧？”
刚刚大喊的男生当即反驳：“亵渎神灵可是我们国家最严重的罪行，必须用火烧才能净化罪恶的灵魂！”
一个女生突然问道：“诶，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参与这场审判？”
“可以呀，只要是圣安尔城的成年公民都可以参与。”
“哇，那岂不是见证历史了！”
沉重的气氛忽然松动，空气中悄然涌动起一股隐秘的兴奋。
“你们打算怎么投？”
“那还用问，当然是判他有罪！”
“亵渎神灵的摄魂邪术，实打实的铁证如山！”
“对啊，必须投有罪。”
“不知怎的，忽然有种亲手匡扶正义、铲除邪恶的成就感呢！”
“这么一说，我突然开始期待了！”
“莉莉，你呢？怎么不说话呀？”
被旁边的女生拍了一下，莉莉猛然回过神。
“当然……当然是投有罪。”她干涩地开口。
“果然，就算是你这样之前如此崇敬他的信徒，也都认为他有罪，”女生道，“想必审判那一日，他定然难逃其咎！”
“说起来，倘若被审判为有罪，是不是还要全民观刑？”
一个胆小的女生霎时满脸惊恐：“什么！我们得亲眼看着一个活人被活活烧死吗……”
不知为何，听到“烧死”二字，莉莉感到一阵喉咙发紧。
她颤了颤嘴唇，低声道：“他其实……也就跟我们一般年纪啊……”
教室内沉默下来。
大家都是刚成年不久、尚在读书的学生，本质上依然和孩子无异。
“死”这个字，好像从来都离他们很遥远……
“亵渎神灵者，本就不配为人。”一个男生打破了安静，“恶魔受到制裁天经地义！难道你们想被他摄走心魂，失了智地拿刀子往自己身上捅吗？”
这句话顿时引起了不少共鸣。
人们最关注的，永远都是与自己切身相关的。
“是啊，这种邪恶的力量，要是被他用来祸害社会，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我可不想哪天走在路上突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发疯一样往自己身上砍！”
“必须铲除。”
“我已经等不及了，全民公决快点到来吧……”
——
七月的潇城，温和宜人。
这是一座邻接外海的古老小城，终年吹拂的海风带走了本该属于酷暑时节的炎热，源源不断送来湿润的水汽，滋养着这片底蕴古老的大地。
“小临，来的这么早呀？”
桌案前的少女抬起头，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清丽的面庞上露出一个笑容，“小宁姐姐，早。”
“你这是在建模不离洋群岛的珊瑚礁连接图？哇好快！看上去已经快绘制完了？”
“嗯，还剩两个外岛。小宁姐姐，你可以把云沉岛和云岩岛的珊瑚群落DNA数据发我一份吗？”
“没问题，我马上传给你。”
小临是所里新来的研究助理。
潇城海洋生物研究所是业内最顶尖的研究所之一，招生不看履历，只看资质。但即便如此，所内招收的研究人员再怎样也都是学士学位及以上，而这位新来的助理才刚刚成年，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据说，是所里的老教授们集体对她进行面试后，破格同意录用的。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她是少年班出来的天才。
少女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尚未取得学士学位。之前在京城大学读过一学期，后来又在西大陆的K.H大学读了一学期。至于目前……暂时是辍学状态。”
这番话令所里的其他研究生们统统吃了一惊。
无论京城大学还是K.H大学，都是国际上有名的顶尖学府。短短一年时间，她竟接连辗转于一东一西两所顶级名校，而后又辍学……这样的经历怎么看都很匪夷所思！
对此，少女只是安静地垂眸笑笑：“……遇到了一点变故。”
研究人员们都不是多事之人，见她不愿多言，也都识趣地没继续追问。
这位新来的小助理待人温柔随和，做事细致又利落。虽然年纪最小，知识面却很广泛，时而还会提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新颖见解，很快就获得了所内上下的好感。
终于把连接图绘制的差不多了，临溪靠在椅背上，轻轻舒了口气。
目光投向桌子前的蔷薇盆栽，在她前几天刚来的时候，里面还都是小花骨朵，今天居然已隐隐有了绽开的趋势……
临溪不禁弯了弯嘴角。
她拿起边上的喷壶，给它浇了点水。
来到潇城的第六天，也是新生活开启的第六天。
到了新的地方，认识了新的人。
独自租了一间干净的小屋，离研究所很近，街坊邻居亲切友善，所里的前辈们也都对她照顾有加。
不变的是，她依然继续做着两辈子都喜欢的事。
这几天过得很规律，平淡却也分外充实。
好像生活就这么突然翻过页，穿越以来的动荡波折全部稳定下来，一切都仿佛步入了正轨。
再度回想起昨日种种，一时间竟觉得恍若隔世……
“小临，你接下来几个月有空吗？”
朝临溪走来的青年看起来二十出头，气质沉稳，书卷气浓厚。
“叶前辈……”
“跟他们一样叫我叶师兄就行。”青年笑容和煦，“是这样的，我们在开展一个不离洋群岛的珊瑚礁生态系统修复项目，主要内容是对五个主岛和七个外岛的源珊瑚礁运送珊瑚幼虫，计划明天出发。这是一项长期项目，估计得在那边待上三四个月，你想参加吗？”
“叶师兄，我想去！”
“不过岛上的条件比较原始，没有网络信号，食宿也都很简便，你要是……”
临溪笑着打断，“我知道的，之前我在K.H大学的时候，也参与过一个无人海岛的生态考察项目，已经对这种原生态的工作环境很熟悉啦。”
“啊，那真是太好了！小临你今天可以早点回去，收拾一下行李，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好。”
“还有就是，记得跟家里人说明一下哦！因为岛上没有网络信号，可能连着几个月都无法和外界联系。”
“……好。”
叶师兄走后，临溪打开终端，点开唯一置顶的联系人。
为了避免信息的不安全性，离开前行止叮嘱过她，如果以后要联系他，一定要使用加密后的字符。
聊天界面还停留在六天前，她发送的那串乱码一样的消息：
「我已经顺利抵达了，你还好吗？」
行止至今没有回复。
临溪抿了抿唇，把新编辑的消息轻触发送：
「明天我要出发参加一项考察项目，接下来恐怕要失联几个月。」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希望你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