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问一直过农历的生日。

他的生日是农历正月十六，也就是元宵节的第二天。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虞温抬头望向空中那一轮明月，十五的月亮已经很圆了，像一块亮面硬币。

十八岁，意味着成年，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但季思问的十八岁要上学，要高考。

元宵节当天晚上学校仁慈地给他们放了个短假，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上完课就放学。这天是周五，季思问和虞温、季思义一起坐车回去的。

“回来了？”

季思问成人在即，加上是元宵节，家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季思问前脚一踏进门，数十双眼睛就滴溜溜地转了过来。

看样子都是在等季思问回来。

“嗳哟思问好久不见越发帅气了。”

“长高个了，现在多高了？”

“是不是比以前瘦了？”

“学习辛苦了吧？快过来吃汤圆！”

“思问还记得他吗？他是你王叔叔……”

虞温和季思义跟在季思问身后，低着头，默不作声，努力降低存在感。

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边，他们都不喜欢也不擅长应付这些场面。

季思问相反。他游刃有余，不仅每句话都一一回复，还跟每一张面孔都打了招呼，礼数周全，举止得体。

等季思问结束“社交”，那两人已经溜没影了。

他让大家继续坐，说我先上去学习了。众人微笑点头，连连夸他勤奋又听话。

陈心慈拍拍他，小声说：“上去吧。把他俩叫下来吃汤圆。”

季思问想了想，那两个估计不愿意下来，便叹了口气说：“我端上去给他们吧。”

季家是个很热闹的地方，常常有人登门拜访，留下来吃饭。

但这些热闹跟虞温关系不大。每当家里人多，她就只想待在房间。她不想跟那些陌生人吃饭，不想看他们惺惺作态，也不想配合他们虚与委蛇。

这一天也不例外。

林姨将饭拿到房间给她，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电影。等她吃完饭，三倍速看完电影，楼下的饭局还没结束。

她可以不下去，但作为主人公的季思问必须在场。虞温隐隐约约听见楼下浮上来的欢声笑语。

她合上电脑，拿出了给季思问准备的礼物。

去年她过生日，季思问给她送礼物时，她就问了：“你明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什么都不缺。”季思问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你送什么都行。”

虞温垂下眼睫，心想，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吗？

她挑了好久，最后给季思问买了一个外型非常炫酷的金属颜色头戴式蓝牙耳机。

她打探过，这种款式的他没有。

季思问的爱好很难捉摸。除了在吃的上面比较挑剔，他对于玩乐一类的事情都反应平平，似乎只有“一般”和“比较”两种程度，没有“非常喜欢”的。不像季思义，不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最喜欢打游戏。

经过虞温多年观察，她只发现季思问喜欢戴耳机，有时在听音乐，有时只是防噪音。他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因此学习和工作都需要在一个非常稳定的环境中。

这个生日虞温有私心。她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祝季思问生日快乐的，也希望能当面亲口对他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虞温心不在焉地歇了会作业，又看一眼时间，又看看手机，又继续写……反反复复，终于熬到了快零点。

不知道季思问睡了没有？

以她对他的了解，最近他都是十二点左右熄灯睡觉，一般会过了零点。

她抱着礼物，垫脚轻声走过寂静的走廊，鬼鬼祟祟地走到季思问房间门口。

她打算如果季思问睡了，就把礼物挂在他门上。

如果她明天早上再给，很大可能性会撞上起来做早餐的林姨。

还好，里头还亮着灯。

距离零点还有七分钟。

六分钟。

五分钟。

四……

等会，为什么灯突然灭了？

他睡了？

虞温连忙拿出手机给季思问发消息：【你先别睡！！】

倒计时还剩三分钟，季思问没回消息。虞温以为他真睡了，正着急，忽的听见门锁咔嚓一声，房门被人从里打开了。

“……”

虞温眨眨眼。

季思问好笑地看着她：“你在我门口干什么？”

虞温穿着略宽大的动物毛绒睡衣，帽子扣在脑袋上，上面长了两只圆耳朵。两绺长发从耳后流出，搭在胸前，脚上穿的还是圆滚滚的猫爪棉拖，模样越看越乖。

她没想到季思问会提前出来，下意识说：“我来赏月。”

说完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季思问当然看得出她的心思，配合地让她进门，问：“赏月为什么要来我房间？”

虞温硬着头皮说：“我房间阳台那个角度看不见，被树挡住了。”

“我都准备睡了。”

话虽这么说，但季思问还是将拉上的窗帘重新拉开，让虞温走到了铺满月光的阳台。

“看见了吗？”季思问倚靠在门边，环抱双手，好整以暇地问她。

月亮又大又圆，但虞温哪有什么心思看月亮。

她偷偷瞄了眼时间……还有一分钟。

“你抱了个什么？月球吗？”

虞温听出他语气中的调笑，他让她进门，就等着这一刻呢。

“才不是……”

手机振了振——零点到了。

虞温回过身，双手将东西递给他：“喏，给你的。”

“生日快乐。”

“谢谢。”

季思问笑了笑，问：“还看月亮吗？”

虞温：“……不看了！”

她本来就不是来看月亮的。

季思问将礼物放好，送她到门口，说：“你是第一个祝我生日快乐的。”

“嗯哼。”

虞温停顿一下，眼睛亮亮地说：“季思问，祝你健康，祝你快乐，祝你往后的道路，皆是繁花和甘露。”

季思问笑着看她：“好。”

又说：“叫声哥来听听？”

虞温笑意凝固：“……想都别想！”

她转身就走，听见季思问在背后嘀咕一句。

“真小气……”

回房间的路上，路过窗台。

她慢腾腾地往回走，心里像吃了芝麻馅的汤圆，甜味久久不淡。

月光透过玻璃，淋了她一身。

她抬头望见皎洁的明月，心想，十六的月亮，真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