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赞德反方向寻着踪迹前进,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想要找到血的源头,却不料竟在下一次抬头时直接对上了一对颓丧而又布满血丝的双眼。
“噗。噗。”血滴沿着他手里的无柄刀片砸进草地间,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受害者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闷重。赞德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片刻。
“……啊,是你……别误会啦,我其实还是很喜欢当时从你那杖子上冒出来的光,还有你嘴里那些话的,它们的确都让我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男人用令赞德感到熟悉的嗓音叙述着,话音底下却是难以掩盖的神经质。
“……让我过去。”
不知怎的,赞德居然十分擅长应付这种突发情况,片刻的恍惚后就缓过了神来,冷静得如同已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老兵。
“我手中的法杖可以治好一切伤口,无论你做了什么,也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想了半会儿,终于记起男人的名字,他们原先是隔着牢笼见过一面的。
“……董耘。”
可男人只是一声轻笑,“真遗憾……一切都还是太迟了,你口中的那个余地——”
赞德朝他的所视之处望去。
“——早已经没有啦。”
一具尸体横陈在那里。
是天亮时和阿列克谢欢谈的那个少年此刻正大睁着双眼躺在草地上,脖子已经被刀片连刺带割得惨不忍睹,肉片纷飞,喉管外露,大量的未凝固的鲜血洒满了草地,像是一朵巨大的红花。
他张着嘴,仿佛就要开口呼救。极度的惊恐与疼痛刻印在少年的表情上,他已经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先杀个最弱的练练手,紧接着是那个刚成年的小子,再然后是……”董耘拿袖管擦拭着刀片,突然情绪失控,原地跺着脚暴走。
“这些蠢货!顾问是个蠢货!其他人更是些蠢货!他们是怎么敢违抗首席的呢?!尼格罗尼肯定会将所有人都撕成碎片的……但是我可以不一样,我可以亲口告发顾问,或者更直白点,我可以直接同时拎着他的脑袋与他未实现的反叛回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冲击着赞德的胸膛,也唤回了一缕似乎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焦热。
“喂,拿杖子的小子,帮我个忙!那头带刀的狗熊是你跟班对吧?我看出来了,他只会对你一个人言听计从,你去让他把所有人都杀了行不行?我早就听过一些传言说合成兽是怎么像割草一样砍人的,到时候我们一起拎着顾问的脑袋去见首席,他肯定会重重地奖赏我们,提拔我们成为乐团的干部……”
董耘一步一步地贴近过来,用血迹斑斑的双手轻轻为赞德正了正衣领,笑得见了牙,“……不过,要我说啊……虽然尼格罗尼的实力足以媲美军队,但把整个永无乡的人都屠尽什么的果然还是太浪费了吧?”
他的鼻息呼在赞德脸上,狂热地盯视着青年的双眼。
“平民们当然是要留着用来统治和剥削的啦!全杀了简直天理难容啊!!你想,你的狗熊也是一只合成兽,要杀了尼格罗尼应该也不难吧?何况他待自己人还算不错,这来自背后的刀可难防的很呢。等到那个时候,一个小小的极乐园还算得了什么?整个永无乡都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天,给点回应行不行!你知不知道我从加入乐团的那天起就在盘算这些事了?!你的出现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有,且也只有你能做到上述的这一切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赶快叫——噗……!”
来自背后的刀尖一举刺透了董耘的要害,一剑封喉。
阿列克谢收回刀,董耘的身体因惯性而向前倾倒,喷溅的血弄脏了青年的脸。
大口大口喘着气,赞德总算辩识清楚了自己胸中那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是什么: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嫌厌与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