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饮弹自尽的尸体,诅咒已不再,在她刺瞎了兄长以后的第一百四十七个夜晚内,她的父亲亲手结束了那所谓的诅咒。
空荡的房屋中堆满了酒瓶,父亲用自杀中止了家族的命运循环,母亲和兄长在三个月前便已经离开了,叔叔和阿姨们纷纷为她献上祝福。
“恭喜你啊。”
恭喜你完成了从未完成过的弑父,恭喜你迎来了并非成人礼的成年仪式。
如同饕餮般吞吃着本能与天性的滔天盛宴,将期许、执念、爱欲与渴望当作酒精麻痹着神经,把本就不存在的奖励吊在眼前,像追赶着胡萝卜的马一样盲目地向自己为自己划定的目的地奔跑。自以为是地画地为牢,自以为是地坐井观天,再自以为是地开始血淋淋的脱胎换骨。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苦难,而是自己将前人的期望与自身的欲望整合成为了一种成长所必经的仪式。
否定所有的成长,歪曲一切的努力,压低理性的底线,放纵所有的渴望与欲求,使每一道失控的情绪急速膨大,不求未来发展,只顾满足当下的口腹之欲——作为代行者,江兰获得的赐罪是【暴食】:毫无节制地吃着本不该吃的苦,受着本不该受的罪,进行着本不该进行的成长,最后再遍体鳞伤地美其名曰:这就是长大成人所必经之苦难。
所有癫狂、痴迷、挣扎与幡然醒悟换来的结果仅仅是一片废墟,她的记忆还停摆在那个夏天,那个刺瞎了兄长眼睛的时刻里,最讽刺的是,她至今仍旧记不清当初那个邪念作祟的人到底是谁……
好吧,虽然存在着过往的苦难都是无妄之灾的可能,不过至少,她现在长大成人了,不是吗?没再有诅咒了,也没再有命运了,贾利罗格的经历已经成为了她的指路明针,充满不确定性的邪念已不再,她吸取过了教训,她再也不会误入歧路了。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你就是他的女儿……我听说了,我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抱歉,跟我来吧,我会继续扶养你长大的。”贾利罗格.特里格拉夫站在海伦路的路标前,向她脱帽致意,眼中含着莫大的悲伤,长相同影片中如出一辙。
那一刻,所有教堂瞬间崩塌成为废墟。
神像的位置上,父亲与自己的面孔皆被撕碎,变成了贾利罗格的肖像。仿佛不再有鲜血淋漓的自我挣扎与反省,所有的痛苦与牺牲都变成了炼金术的筹码,只是为了让仅存在于影片中的“虚构的”人物活过来拯救她于水火。
就像感动了爱神的皮革马利翁,她也用鲜血滋养着指尖的艺术品,终于换来了画中救世主的垂怜。
原来她从来没有成长,她仅仅只是更换了一个迷恋的对象。
……
有时候,江兰更希望地下室里没有放映机,更希望贾利罗格没有来,更希望那个杀死并且继承父亲的人是自己,更希望所谓的诅咒真实存在。
她曾想过杀死命运,现在却只能在入睡前,为那从未实现的命运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