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打劫!”
冯明杰做官多年,一直在京城底层转悠,下乡经历并不多,没有遭遇过打劫。
眼前突然从山间蹦出来的两名山匪,冯明杰心头一跳,面上淡定地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
冯明杰:“我二人所有钱两只有这些了。”
为首的山匪并不满意:“就这一点,打发叫花子呢!”
站得靠后的两个山匪看起来并没有他们老大那样的胆子,戳着老大的脊梁骨道:“大哥,这个老头是当官的,你看他穿的。”
“当官的?”山匪头子舔了舔嘴唇。
一个看起来半截身子埋土里的老头和一个半大小子,一看就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
“当官的都是一群喂不饱的东西,那不是更有钱!”
山匪头子拿刀柄捅了捅身后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过去给他们搜身,肯定还有不少钱。”
刘小虎出身贫寒,读了一个月的书,也知感恩,他问道:“冯大人,要不要小子动手?”
面对三个持刀青壮年,你动手能有什么用。冯明杰道:“没必要,等他们过来搜身吧。”
什么尊严都是假的,活下去才是真实的。
但刘小虎不明白,在农家子的他看来,当官已经是能让祖坟冒青烟的好事了,面对打劫,官爷有能力将人就地正法,为什么冯大人不做动作呢?
刘小虎:“冯大人,我可以……”
冯明杰:“你家里环境我也知道,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刘小虎不吭声了,他多拿馒头,他读书,他下田种地,再到他跟着冯明杰做小吏,都是为了让饿出病根的父母能吃饱。
不就是钱吗,来搜,反正他也没有。
不过冯明杰将人想得过分好了些,没搜出钱的他被绑起来带走了,刘小虎则被放回去报信。
山匪的根据地是一座山头,他们来此地似乎不久,并没有修建房屋,还住在山洞里。
山匪们有男有女,忽略被绑的人,俨然是一副男耕女织的普通画面。
绑来的人无疑不是衣着华丽,身边没有小厮或侍女跟随,想来也是留人回去通知,拿钱来换。
冯明杰饿了一顿,下午就有一家人拉了两车粮食过来,绑匪们喜笑颜开,放走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
如此看来,绑匪们也并非故意行恶事,只是百姓太穷了,上山用这种方式谋生罢了。
不过冯明杰觉得自己是没机会出去了。
官府的人刘小虎也不认识,新丰村又很穷,凑不出两车粮食出来。
“老大!不好了!好像有军队来了!”
山匪头子大惊失色,也不管被绑的肥羊们了,让父老乡亲们一人扛着一袋粮食、带上武器招呼人就跑。
山匪没有马匹,没有牛车马车,纯靠两条腿,速度并不快,但在冯明杰的视线中,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少将军!在这里!”
“这里有人质!”
“山匪已经跑了!”
几名穿着铠甲的骑兵率先抵达山洞口,下马给众人松了绑。
仅凭这群人的衣着,就知道肯定不是山匪。
冯明杰拱手道:“各位将军,下官乃京城下府知县冯明杰。”
“冯大人好,请问大人,那群山匪往哪个方向跑了。”
冯明杰伸手一指:“各位将军,向那个方向去了,他们没有马匹,想来不出五里地,应该就能看到他们。”
“多谢!”
这群人是刘小虎招来的吗?
冯明杰在原地等候。就算不是刘小虎招来的,那也要找到这群骑兵的长官,说明情况才行。
骑兵源源不断,大概有一千人。
冯明杰见到了威风凛凛的骑兵长官。
那人的马匹毛发是所有人中最有光泽的,在临近黄昏的日光下和银色的铠甲一同反射出金灿灿的光,给他镀上一层夕阳落尽的轮廓。
宛如天神下凡。
战马嘶鸣,少年将军并未做任何停留,沿着部队的步伐继续前进。
“叶少将军……”
如此战神之资,冯明杰只能想到叶家的叶家军。如今叶成大将军伤病成疾,作战只在大后方,不轻易上战场,日后统领叶家军的定是不久前扫平红山之乱的叶少将军,叶淮瑜。
“冯大人……冯大人!”
“啊?!”熟悉的呼喊令冯明杰从回忆中回神。
刘小虎来了:“冯大人,你没事吧?”
冯明杰有点不可置信:“……你是说叶家军是你叫过来的?”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刘小虎挠挠头:“啊?我没说话啊,这是叶家军吗?”
他继续解释,“我在回村的路上遇到了隐士公子,这些人是和公子一起来的。”
冯明杰揉揉额头,勉强接受了这些人都是刘小虎叫来的事实。
看来这小子除了有孝心以外,还机灵。
老夫眼光不错。
“扶我起来。”
“小心些,冯大人。”
站起身,冯明杰发现洞穴里有一名身着华服的公子,在安排其他被绑的人做登记。
看样子不像是叶家军的人。冯明杰:“这是谁?”
刘小虎:“这是我们公子。”
你们公子?这是什么回答。
谢钰忙活了一阵,让文画一个个登记信息,又让余下的叶家军的人稍信回去,总算是忙完了。
一回头,穿着官服的冯明杰就这么看着他。
刘小虎高兴地打着招呼:“公子!这位也是我的贵人!冯大人!”
这么大大方方地叫人,真不愧是裴韦青点名的脑子不会转弯。
谢钰抬起袖子遮住嘴巴,轻轻咳了两声,装作大病初愈。而后收拢双手,虚弱道:“冯大人,小虎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冯明杰: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嘛。
懂的都懂。冯明杰在官场多年,什么也没说,顺着道:“小虎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明白,也肯吃苦,我这个老头子可离不了小虎。”
寒暄后,文画扶着谢钰上了马车,阻断了冯明杰明显地想要交谈的欲望。
如此,冯明杰只能问刘小虎:“这位公子怎么和叶家军一同出行?”
刘小虎思考了几秒钟,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才答:“我也不知道啊?”
谢钰是在叶家军中听到刘小虎的声音的。
当时叶淮瑜只听到要救人,便让人拖走刘小虎,部队继续前进,直到刘小虎说出山匪二字,才得到重视。
由刘小虎指路,叶淮瑜的千骑营改变了前进方向。
谢钰在新丰村呆过几天,对凡事都要出个头的刘小虎还算熟悉。
掀开车上的帷帐一看,居然是小虎,便招招手叫人过来,问清楚了情况。
一个没注意,被冯明杰瞧了去。
谢钰坐在马车上叹了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不下车了。
问就是困了累了不舒服了,要回府。
……左右都怪叶淮瑜!
谢钰恶狠狠道。等回了京城,一定要阿淮请几顿好的!
“快跑!”
“我的粮食!”
“扔了吧!不想活了吗!”
山林错综复杂,但两条腿奔跑的人始终比不过四条腿的马,山匪分成两个方向逃亡。
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扰乱他们的脚步,跌倒后为了活命只能将粮食丢弃。
不过,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吁——”
随着勒马,马蹄高高扬起的前蹄和马蹄的嘶鸣声同时出现。
叶淮瑜坐在马背上,背手握长枪,如一堵不可跨越的城墙般屹立在山匪眼前。
“啊!”
“不要杀我!”
“救命!”
山匪头子悄悄伸出腰侧的大刀,猛然劈向将军的马腿,等将军落下马来继续逃窜。
可他还没动手,便感到一阵风怔然停留在耳侧,与之而来的,还有用余光清晰可见的断裂后落下的发丝。
是一把长枪。
停留在脖颈,随时可以穿透他的喉咙的长枪。
咣当——
山匪头子的大刀掉在地上,双手举起,冷汗直流:“官……官爷……”
“吁—,少将军,山匪已全部剿灭。”
“嗯。”叶淮瑜收回长枪,“把人绑好,带回京城。”
山匪头子恍恍惚惚,没有再进行任何反抗,和其他山匪被丢在了一起了。
这一趟的目的地本就是那里,如此直接略过来缴了山匪,目的还未达成,待阵营重整后,宗逊问道:“少将军,此行可还要去一趟新丰村?”
叶淮瑜道:“回程自会路过,可在村子外休整一番。”
虽然叶家军一天疾行一百公里不是难事,不过既然主帅这么说,那便这么办吧。
宗逊磨磨蹭蹭,将行军速度降到了最低,这才勉强让部队留在了新丰村周边。
时间渐晚,叶淮瑜惦记着谢钰还没吃饭,检查完绑匪情况后就急急忙忙来到了谢钰的马车上。
他蹲在马车头,细声问:“殿下?阿淮进来了。”
打定主意不出门,谢钰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头发散开,软着骨头陷入软榻中,左边有文画端茶倒水,右边有叶淮瑜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和水果。
好不惬意。
“嗯。”谢钰随口道,“进来吧。”
兴许是茶水太热,流淌过人的身体,留下热气,谢钰两脚一甩把鞋子登走,手指随意扯扯领口,微凉的空气接触皮肤,逼退即将形成的汗珠。
如此一番动作下来,倒是凉快不少。
谢钰叹出一口气,抬眼看去,叶淮瑜跪坐在帘前,不说话也不抬头。
谢钰歪歪脑袋:“?阿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