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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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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的洒脱。

唐奶奶是宁堃唯一见过的,不惧怕死亡的病人。

总是笑着,看起来精力旺盛。

其实她的嘴唇发白,脸色也越来越黄,面黄肌瘦。

好像一具骨架。

不过,唐奶奶住进疗养院这么久,倒是不常见她的家人来。

“唐奶奶的家人……”

拍摄结束后,走在回去的路上,宁堃终于还是问道,“她的家人不来看她吗?也不陪床吗?”

周粟脸颊微微泛红,应声道:“来的,只是他们工作忙,来的时候你已经回去了。”

“是吗……”

不过看样子,唐奶奶的孩子,确实比孙爷爷的孩子洒脱,会放手。

也不知,是真的洒脱,还是心里慰问。

下午趁着间隙,也去看了眼孙爷爷。

插管之后,处于昏迷状态,对外籍事务没有一点反应。

脸颊开始凹陷,面露死态。

宁堃用温暖的手心揉了一下脸,忽然一顿。

转头看向周粟的手,“相机呢?”

“哎呦!”周粟一拍手,带着浓厚的鼻音,“我给忘记了。”

周粟咳了两声,“我回去拿。”

“等等,”宁堃拉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拽,“……”

手上传来的温度不正常,宁堃盯着他的脸,伸手摸了一下周粟的额头,又贴上自己的额头,眉毛拧到了一起。

又烧起来了,根本没有好。

“是不是刚刚就烧起来了?怎么不说。”宁堃有些气恼,“欺瞒成性了?”

话落,周粟浑身一阵,面露恐惧,嘴唇有些颤抖。

却没有争辩,只是委屈的看着宁堃。

“……”宁堃见不得他这样,也深知自己话说重了,干脆撇过头去,“你自己也是医生,怎么这么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

“我们去找医生给你开药挂水,”宁堃拉着他的手腕往医生大办公室走,“然后我再去拿相机。”

“……”

周粟一直沉默,宁堃也不说话。

两个人沉默的找到医生,沉默的验血挂水。

陈医生给他安排了一个病房,让他睡的舒服一点。

把人安顿好开始挂水,宁堃看了眼药量安排,转身欲走。

“哥哥,”周粟躺在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悠然开口,“我没有欺瞒成性……我是准备跟你说的……我…你的记忆我……”

“不用说了……”宁堃叹了口气,随即回头拍了一下周粟的头,“好好休息……”

其实宁堃更想说,对不起,再一次,伤害了他。

给周粟安排的病房在主楼,宁堃快步的往临终关怀楼走,想要尽快拿完相机回去照顾他。

谁知刚走出主楼,一声叫唤,拦住了他的去路。

“宁堃!”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猛的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

双手如同鹰爪,牢牢的卡着,抓的生疼。

宁堃吸了一口凉气,错愕的看着她。

头发凌乱,双眼布满红血丝,怪异偏执。

像是个疯子。

被长发遮住的脸,露出半边模样。

宁堃盯着这半张脸,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刘佳佳。”

刘老爷子的女儿,刘氏姐弟的姐姐,刘佳佳。

“是我……”刘佳佳拼命点头。

宁堃皱眉,下意识的甩手,想要把她甩开。

甩了两下,不仅没甩开,反而抓的更紧了。

刘佳佳摇着头,“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仰头露出苍白的脸,干裂的嘴唇启合,“宁医生,我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你干什么!”

宁堃疯狂后退,企图逃避她的控制。

他退一步,刘佳佳跪着跟一步,膝盖摩擦在地面。宁堃退的越狠,她爬的越快。

直到宁堃退到花园中心的花坛,无路可退。

后腰抵在花坛的边缘,宁堃微微吃痛,手指紧紧扣住花坛,“刘女士……请你自重……”

宁堃被逼无奈,动弹不得,只能僵持着,尽量避开。

今日风大,刘佳佳也只穿了一件针织毛衣。

这种毛衣只有穿在衣服里面才保暖,单独穿,是防不住风的。

风会穿透每一个针眼,刺骨的冷,刺骨的疼。

“不……我求求你。”刘佳佳苦苦哀求,“我求求你。”

花园中心人来人往,太过于惹眼。宁堃无力的抽了一下手,“刘女士,你先起来……”

“我不……”刘佳佳声嘶力竭,忽然大喊道,“你不帮我,我就不走了,我一直跪在这里。”

路过的人听见叫唤,纷纷都停下脚步,目光随之而来。

周遭议论声纷纷,也没有人敢轻易上前帮忙。

宁堃盯着刘佳佳,窘迫、愤怒慢慢充斥着他的内心。

刘家姐弟疯狂的拉扯着宁堃一起坠入这个,本不该属于他的争斗,他们的不满淹没了所有人。

也不论任何规章制度,不接受任何调节。

报警不信警//察,投诉不信医务科。

似乎只是想让所有人陪葬。

宁堃垂眸,不顾她的哀求,伸手捏住她手肘处的麻筋。

手指轻轻一捏,刘佳佳手腕处忽然抽了一下,手不自觉的往后翻,卸力似的往下垂去。

宁堃趁机把自己手臂抽了出来,侧身一躲,后腰蹭着石花坛的边缘,逃出了她为他制造的死胡同。

围观的人群开始松动,冲进来几个保安和刘佳佳的家属。

宁堃转头就走,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身后的嘈杂声越来越多,刘佳佳起身欲追,被保安一把抓住。

保安抓了刘佳佳,刘佳佳的家属抓住了保安。

一瞬间,混成一团。

刘佳佳试图挣扎出来,怎样都是无用功。

“宁堃!”刘佳佳大喊一声,双手被束缚,她的身体却一直向前挣脱,“你的秘密,是别人告诉我的!”

宁堃逃离的步伐顿住,汗毛竖起,后背莫名涌上一层恐惧。

他以为只是凑巧,是他不幸。

“宁医生,你的秘密,是别人告诉我的。”刘佳佳忽然像发了疯似的大笑,“你的秘密!是别人告诉我的!!!”

讨论的声音更大了,现场一团乱麻。

“什么秘密……”路人对宁堃的秘密,越来越好奇。

他们讨论的声音越大,刘佳佳笑的声音越大。

“你们不允许我发声,你在害怕什么宁堃!”刘佳佳确实疯了,“你们在害怕什么!”

“……”

浑身颤抖无法遏制,宁堃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拳。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冷静的转过头。

在别人误解的更多之前,在周粟的心血付之东流之前,宁堃走了回去,离着四五个人的距离,悠然开口。

“我们没有人害怕,正规的程序我们都在走,一切都合理合法合规。”宁堃沉着脸,忍着最大的怒气,“如果你无法做到冷静和理性,那么你父亲的死亡,永远不会有真相。”

“……”

“我不给任何事物下定论,但是没有尸检,没有证据,你不应该随便给人定罪。”

“……”

“抱歉,我帮不了你。”

言止于此,若是她继续纠缠,宁堃也无话可说。

周粟这边在自我调查,过两天上面也会下来人进行调查。

而宁堃,更不用说,他已经停职调查了。

银杏叶混杂着梧桐叶纷纷落下,宁堃脚踩在上面落下清脆的声音。

而身后,再次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没有声嘶力竭的呐喊,没有哭闹。

“宁医生……”

像刘爷爷最后一天在医院时,刘佳佳感谢他的声音。

宁堃回眸,风吹的他眯起双眼。

朦胧中,宁堃看见刘佳佳在用唇型对他说……

什么……

“哥!”

你在说什么……

一阵风带动银杏叶落在宁堃的鼻尖上,遮住了他的视线,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手腕被烫的不寻常的手心包裹,身体被带着转过身去,他牵着他离开这里。

视线被隔绝,宁堃回神,呆滞的看着周粟的后背。

他被拽回了办公室,被人按坐在沙发上。

宁堃捧着一杯不知道哪儿来的温水,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

细长的睫毛轻微抖动,发呆的人被袖口的一抹血色吸引了视线。

刚刚她抓得紧,但是不可能有血的。

宁堃忽然惊醒,抬头看向周粟。

他正半跪在宁堃面前,满心忧虑的看着他。而他的手背上,还粘着医用胶布。

纯白色的胶布早就被血染红,顺着手背滑落。

艳红色的血,在他的手背下留下痕迹。

宁堃赶忙伸手替他按住针眼。

“哥,不用了。”周粟握住他的手,捧在手心,“已经不流血了……都怪我……我应该陪在你身边的……”

“……不……”宁堃视线落在了他额头的疤痕上。

那道疤已经不明显了,轻微增生的皮肉与旁边的还略有差别。

宁堃轻抚上那道疤痕,这是刘家姐弟,给他留下的疤痕。

“别总是揽责,谁都想不到的。”

“不!”周粟拼命摇头,坚定的说道,“出现这种事,是我管理不到位,让你受到伤害,是我任性导致的,如果我没有生病,状态就不会变差,不会连最基本的拿相机都忘记……如果不是我要去挂水,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如果我……”

周粟越说越快,脸上的焦虑让他的眉毛都拧在一起。

身体止不住的抖,恐惧顷刻间占据了他的全部。

“周粟!”宁堃赶忙制止了他的自责,放下手中的水杯,面对着他,跟他一起半跪在地上。

“你没有错,不要这样。”宁堃眉毛拧在一起,他没见过周粟这样,“你不要责怪自己,生病是我导致的,挂水是我让你去的,相机也本就是我的任务。”

宁堃不懂安慰人,只能捧着他的脸,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吻他的嘴角。

粘人的周粟,最喜欢亲亲了。

这也是宁堃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方式。

宁堃又落下一个吻,双唇间钻进苦涩的咸味。

泪水无声的落了下来,宁堃用指尖替他擦去。

“别哭了……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宁堃吻在周粟的眼眸,“我会保护自己的,你不用太担心我,小哭包。”

“……”周粟揽住宁堃的腰,“哥……”

“怎么,我才三十岁,不需要二十四小时陪同。”宁堃就着姿势,抱着他的脑袋,“你把我想的太脆弱了。”

“……”

周粟闷着不说话了,脸埋在宁堃的怀里蹭了蹭。

“对不起,我今天说话说重了。”宁堃学着他安慰自己时的模样,抚摸着他的后脑。

周粟在他的怀里摇头,顺便又蹭了蹭。

两个人跪在地上紧紧相拥,各怀心事。

宁堃发呆似的看着前方,仔细回忆刚刚刘佳佳的口型。

她说什么……秘密…………有……

然后最后一个字是……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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