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凯越连着陪了他两天,第三天,换成宁晚栀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张狂的笑容,兴奋的跑进病房,转述着她在门诊部看到的一场好戏。
早上人最多的时候,一个女生带着口罩忽然跑到大厅,大声哭诉韩晨晨非礼,人证物证俱在,说韩晨晨一直骚扰她,感觉她就是个蕾丝。
宁堃:“……晚栀……”
宁晚栀笑的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宁堃凝眉,“这不好笑。”
“哦……”宁晚栀揶了一下,讪讪的收起笑容,偷偷的瞥了宁堃几眼,“那我不笑了?”
宁堃正欲开口,门口忽然传来几声八卦,滴滴答答的,有人聚集在了病房门口。
“诶诶诶,老刘,你听说了吗,”门口站了两个大妈,说话声音自以为很小,其实病房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听说肺科有个女同!还骚扰人家!最重要的是!说她抛弃妻女!”
“什么啊?国内同性结婚合法了?”
“没有!女儿不是亲生的,据说是老外的。”
“真的假的?”
“绝对真?我早上就在那儿!”
两个大妈越聊越起劲,甚至开始聊起了孩子什么时候断奶的。
宁堃与宁晚栀对视了一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宁晚栀也是个疯子。
第四天的时候,宁堃已经能下床走了,周粟来了。
风尘仆仆的,穿着一身黑色长羽绒服,从背后扶住宁堃,帮着他往前走。
突如其来的冷冽气息,宁堃吓了一跳,回头看清来人后,又全身心的放松托付。
“你来了。”
“嗯,”周粟搂着他的腰,亲昵的贴着他,“抓到了。”
“……她为什么要……”
“家产。”
简单的两个字,可以概括一切。
隐藏在背后的罪恶,是狼子野心的心理医生,利用缺爱痛苦的孩子,放纵他的罪。
“关之久不是……”
“可他是男孩。”周粟扶着他坐下,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听起来异常狗血的剧情,“他确实是关颖琪的亲哥哥,他们的妈妈本来就是和关颖琪的父亲是一对,分开后发现怀孕的。”
亲儿子回来了,亲女儿确实该有危机感。
如果是这样,就解释的通了。
宁堃不免感叹,他的猜想是对的,爱才不是关颖琪那种人的理由,握权才是。
关颖琪没那么喜欢周粟,她营造出这种氛围,不过顺水推舟,置身事外。
看起来她是有理由的,被胁迫的,其实她才是操纵者。
让关之久身败名裂,做一辈子牢,自己则是包庇罪,一年多就出来了。
算的真好。
一年换家产。
这种赌上性命和前途的争夺,宁堃感到厌恶,那枉死的人呢,不能因为他们是绝症,就剥夺他们生的权利,这是一种对人权的亵渎。
“这件事情如果被爆出去,疗养院怎么办。”宁堃担心这件事会给疗养院完成严重的损害,毕竟……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周粟稳重了很多,他好像很久没有撒过娇了。
“你冲我撒个娇吧。”宁堃躺在病床上,摸着他的下巴,“好吗?”
周粟脸一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就是撒娇吗,手到擒来。
头埋进宁堃的怀里,蹭了蹭,嘴里直哼哼,“哥~我才不会撒娇~”
头发刺挠人,宁堃痒的哈哈大笑。
爱撒娇,这才是周粟。
他不想看他难过的模样。
住了一个星期,宁堃出院了。
很多人来关心他,栗子也来了。
很久没见到他,再次见面居然又是在医院里。
栗子高兴的摇尾巴,在他身上爬来爬去,逗得宁堃直乐。
刘家和孙家的人也来了,一人订做了一面锦旗送给他,敲锣打鼓的送进医院,在医院的大厅里,郑重其事的送给他。
大厅里候诊的所有人都望向这里,所有人都为他鼓掌。
宁堃有些不好意思,坐在轮椅上,低着头,耳尖发红。
而周粟隐没在他的身后,接受着事情全面爆发带来的负面。
关之久关颖琪从院外带来药物,甚至偷取家属药物,滥用药物。
恶意谋划,非百分百致死率,其实这些病人本就寿命不长。
案情难判,定罪难定。
治病救人的天使变成了恶魔。
疗养院被同行打压,黑稿黑热搜,只是协助调查的疗养院众人以及周粟本人,被造谣杀人犯。
何其无辜。
这个蠢货,将疗养院推到悬崖边,也将临终关怀推至悬崖边。多年努力的口碑,又让大家畏惧临终关怀,他们怕死于非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宁晚栀最爱的一种营销方式,也是最痛快,最能消灭不少同行的一种方式。
铺天盖地的辱骂,宁晚栀带着周粟拍了一条申明视频,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以及目前的案件情况,正在进行中,不便过多透露。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了,剩下来就是靠法律了。
同时,宣布成立爱心之家,接受部分生活困难的老人,部分盈余投入其中,也接受社会的爱心捐款。自己辞去管理职位,只做一名普通的心理治疗师。
管理层的人员也全部换新,会以更严苛的方式管理人员。
最后,为自己的管理不当,鞠躬道歉。
视频一经发出,辱骂还是有的,不过很快,风评逆转,不少曾经的家属发视频支持周粟。
特别是当事家属孙家和刘家的力挺,不断发声,呼吁网友停止对疗养院的围剿,对周粟的围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是受害者,无妄之灾。
分享疗养院里点点滴滴,热情的护士姐姐,和蔼可亲的护工阿姨叔叔,负责人冲着镜头比耶医生。
以及一束束向日葵,那是周粟第一次见面时,为他们带去的花束。
他们诉说着亲人离去的痛苦,诉说着临终关怀带给亲人最后的体面。
世界上,亲人离世,是最能引发共鸣的。
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到这件事背后的一切,是一代又一代人,保留着患者们最后的体面。
临终关怀采用姑息治疗的手段,减轻患者的痛苦,让患者在爱与陪伴中,度过余生。
而患者的请求,他们也会尽量满足,比如,想要看日出,想要爱人陪伴。
在爱里来到这个世界,也要在爱里寄来这个世界。
生死我们无法选择,那我们不如选择,如何去爱。
世界陷入巨大的悲怆,人类的进步,是一点点走出来的。
数月之后,犹然新生。
与多家大医院合作学习,上面也进行了补贴扶持,规模化正规化。
这里充满绝望,这里也充满爱。
周粟被邀请着参加一场又一场的交流会议,宁堃也早早复职,打着一场又一场的生命抢夺战。
冬天去了,又是一年春。
枝头泛出嫩芽,迎春花竞相开放。
山清水秀中,一座座灰色坟墓,伫立在山间。
宁堃止步于一座坟前,手指描摹着墓碑上的字。
墓碑的照片,爷爷永远定格,再也不会有更新的未来。
周粟跟在他的身后,拎了两大袋子纸钱放在幕前的铁盆里点燃。
这些钱宁堃叠了好几天,叠的手指都被染上了金粉的颜色。
“爷爷,我又来看你了,”宁堃在坟前摆好菜和水果,还有烟酒,“晚栀回英国了,没办法来看你,我替她多烧一点给你。”
“你在那边,还好吗?你已经很久没来过我的梦里了。”冰凉的墓碑不会给予他回复,宁堃自言自语般的说着,“爷爷,我很想你。”
“爷爷!”周粟烧了好多纸钱,火焰撩的他汗直出,连忙抬手擦掉,“该花花,该用用,不够就来跟我说,我再给你烧一卡车!”
宁堃汗颜,往旁边让了让,空出地方来烧纸钱。
他们这次带的很多,地方要大,才能烧的快。
火焰燃烧,飘散的烟扫过他们的眉心。
温暖的,如同爷爷手心的温度。
如果我离开,就请请风擦去你眉间的阴郁。
宁堃又掉眼泪了。
临别前,宁堃跪别爷爷,手摸着水泥盖板,这个下面,就是爷爷。
“爷爷……”
欲语泪先流,“我现在很快乐,也很幸福,你放心吧。”
周粟也跪了下来,跪拜,“爷爷,我已经长得比哥高很多了。”
两个人,跪在坟前祷告,衷心期待着,爷爷能够在那里,获得永生永世的快乐与幸福。
百年之后,他们再相聚。
“你刚刚跟爷爷说什么呢?你不是早就比我高了吗?”
下山的路上,宁堃默默提问,“说这个干什么,告诉爷爷我没你长得高,你更厉害吗?”
周粟眉头蹙起,嘟嘟囔囔的吐槽着宁堃的粗线条,以及莫名的神经大条。
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这样的人吗?
“才没有,我是想告诉爷爷,我能够给你一个足够依靠的家了。”周粟牵起宁堃的手,光明正大的,“我会是哥永远的依靠。”
运淮村的白墙上刻下的两道印记,一笔一笔,用爱堆砌。
宁堃琢磨着,“你要跟我结婚?”
“不行吗?”
“国内不合法。”
“我们可以签意定监护人!”
“……”
“干什么!你不愿意啊!”周粟开始闹了,“不行~~”
“结。”宁堃安抚的摸着他的手背,有一个坏点子,“嫁给我,我亲爱的宝贝。”
周粟脸“唰”的一下,红了个彻底。
“哥你在说一遍。”周粟拿出手机,开始拍视频,“你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第二遍。”
“不行~~~”
春天的景色格外的好,路边的花开的芳香,车来车往。
周粟脸上一直挂着笑,又不自觉的撇向宁堃的后脑,那里有一条疤痕,宛若痛在心上,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看东西还模糊吗?”
“不糊了,院长的技术一顶一的厉害。”宁堃举起大拇指,非常钦佩,“还有你的朋友,两个大师为我会诊,恢复的非常好!”
“是吗。”
“当然。”
“那让我看看。”周粟忽然凑的离他非常近,几乎脸贴着脸,他们四目相对,然后接吻。
他们相爱着,并肩前行。
爱没有期限,记忆承载着爱的来源,灵魂里是爱的根本,
忘记就没有爱了吗,遗忘依旧有爱。
此生漫长,酸甜苦辣,有幸有你。
无论多久,请等等,终会再次相见。
剑兰与茉莉花盛开在夏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