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此时沉浸在一片忙碌而庄重的氛围之中。
下一届全球仙界高端峰会即将召开,这是千百年来,天庭第一次申办成功,整个天庭都在全力以赴。
庄歌站在第一天府宫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神官们忙碌地穿梭,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他现在没有编制,除了打些零工,根本无事可做。
升不逢时啊。
整顿仙风仙貌果然很见成效,广寒宫路口蹲活的人都没了。
正走着,庄歌忽然看到广寒宫后门的歪脖树那,有一抹青色身影。
敏都大人?
蹲那墙边干什么呢?
走近一瞧,墙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破了一个大洞,敏都大人正拿着一块砖头,使劲往里塞。
敏都大人满脸焦躁,跟那日风度翩翩的讲书公子判若两人。青色长袍蹭得都是深灰色的水泥,挽起的袖子上也有,胳膊上也有,脸上也有。
神态、形象就不说了,其实最要命的是那个墙,砖头垒得歪七扭八,里出外进,大小不一,遍布空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犬牙差互风格。
感觉到来人,敏都回头看了一眼,“是你啊,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不是,敏大人。”
敏都没有管他,继续自己的行为艺术。
看到几次倒了砌,砌了倒,把砖头反反复复敲成碎渣渣想要塞进空隙之后,庄歌终于忍不住了,“敏大人,我来吧。”
敏都回头,“你会这个?”
“略懂。”庄歌小时候在道观,什么活儿都干过。
敏都吧砖头往地下一扔,“那谢谢啊。”
他站起身来,身上的水泥已经板结,大片大片地往下掉。
庄歌挽起袖子,把敏都砌的那些烂东西刨了出来,“这墙怎么了?上周我看还好好的呢。”
敏都皱眉看着自己的衣服,“我想给墙壁换个颜色,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塌了。”
“……”
“你先干着,我换身衣服就回来。”敏都说。
“好。”
时光流逝,岁月如梭,一直到庄歌把墙砌完,都没再看到敏都大人的身影。
过了几日,庄歌在第一天宫府整理档案,忽然听到有仙友叫他。
“庄歌,门口有人找。”
庄歌走出测殿,看到敏都大人正站在院中参天大树下,手持折扇,衣袂飘飘。
好一个美丽废物。
庄歌拱了拱手,“敏大人,您找我?”
敏都一收折扇,“你还想不想听方贤的故事了?”
庄歌点了点头。
“那你再帮我个忙吧,我把剩下的故事给你讲完。”
“……”
庄歌跟着敏都走到一个围墙边,墙上写了个大大的红色拆字。
“这是?”
敏都叹了口气:“这处是违建,我胳膊受伤,抡不了锤子,想让你帮忙拆了这面墙。作为汇报,我在旁边继续给你讲方贤的故事,怎么样?”
大锤、小锤、凿子就放置在墙边,看来这找人代工的主意早就定好了。
庄歌有些犹豫,但看到敏都一脸诚恳,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这回别再跑了,上次那东西我都不知道收到哪儿。”
敏都一脸不乐意,“谁跑了?上次回来,我找你半天呢。”
多说无无益,庄歌拿起大锤,轮了两下,便开始砸墙。
“我上次讲到哪儿了?”敏都靠着围墙摇扇子。
“劫镖。”
“对对对。”敏都收起扇子,击下掌心,“方贤不是盯上了镖队嘛,刚开始两单确实成功了,抢了不少东西,后来第三单就出事了。”
庄歌尽量赶在敏都大人的气口上砸墙。
“你劫过镖吗?”敏都问。
“……没有。”
敏都满脸兴奋,眼睛都亮了一下,“那我可得跟你好好讲讲,镖队能够顺利走镖,你知道靠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
“靠的是和当地帮派的打点。方贤这一劫不要紧,但是属于两边都得罪了,这边给了钱出了事,那边收了钱没保护好。两边一合计,设了个扣,给方贤来了个瓮中捉鳖。”敏都长舒了一口气,“方贤被抓住后,那是让人打了个半死啊。你究竟有没有在听啊?”
庄歌停下手头的动作,气儿都喘不太匀,“这儿只有咱俩,我一直在听,你不要总跟我互动,讲你的就行。”
“哦。”敏都不情不愿地展开扇子。
庄歌对这个美丽废物实在无言以对,好在墙皮已经砸掉了,应该再来几下就能漏光了。
敏都半天没动静,庄歌看他一眼,大喘气道:“你……怎么不讲了?”
“哼。”敏都摇着扇子,冷笑了一下,“方贤什么人呐?他不仅没让人打死,竟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加入了霸山堂。”
庄歌累得不行,拄着大锤歇气儿。
“方贤在霸山堂里,做事不要命,很快就崭露头角,得到了首领的赏识。方贤也觉得终于有了一个家,带着表弟在霸山堂安定了下来。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可是好景不长,一次战乱中,霸山堂的首领身受重伤,方贤像疯了一样,四处寻医,但最终首领还是死了。”
庄歌继续开始砸墙。
“你怎么不问我之后怎么了?”
轮锤最忌讳旁边人瞎说话,庄歌咬牙切齿,“别跟我互动。”
“后来方贤就当首领了,猜不到吧。”敏都语气轻快。
庄歌看了眼敏都在旁边摇头晃脑,真想踹他一脚。
敏都嘚瑟了一会儿,看见庄歌的眼神,又继续讲道,“虽然霸山堂是草寇组织,但人员多,势力大,跟当地军营属于一种王不见王的状态,彼此有着微妙的平衡。方贤继承了首领的位置后,正巧当时赞亚国新皇登基,遭遇外敌蛮族入侵,当地军营回去支援的时候,方贤一个奇袭,直接率领霸山堂攻占了军营。”
墙已经被砸出了个小洞,庄歌停下,又歇了一会儿。
“后来赞亚也是没招了,居然派人前来招安。来人你猜是谁?”敏都问完看向庄歌,“算了,你也不认识。”
“巫少鸿,也就是方贤的童年好友,史官一脉的。两人博弈许久,也不知道怎么着,方贤竟被巫少鸿说动了,要率兵回去抵御蛮族。”敏都说着,眼睛都瞪了起来,“当时大家都不理解,但是方贤执意要去。”
庄歌微微勾起了嘴角,故事总算要回到熟悉的方向了。
再接再厉,庄歌又充满了力量。
随着庄歌手中的锤子一次次落下,墙上的砖块逐渐松动,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声响中,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大洞。
灰尘弥漫,光线透过洞口洒了进来,庄歌也看清了墙后的景象。
墙后竟是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一处细节都散发着古老而神圣的气息。
庄歌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敏大人。”
身后还哪有什么敏大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庄歌的心猛地一沉。
回头一看,执法队来了。
红字是敏都写的,墙是自己砸的,这根本不是违建,是广裕仙君的寝殿。
敏都不见人影,庄歌被勒令,将这面墙恢复原样。
能拆就能砌,能破就能立。
庄歌打打气,准备活水泥砌墙。
刚扛回来一袋水泥,庄歌就看到敏都也被抓了回来。
真是天道好轮回。
可能是敏都大人名声在外吧,执法队留下两个人,看着他俩砌墙。
庄哥看了眼敏都,眼歪,手残,脑子有炮。
他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信敏都。
“我刚才让你跑,你怎么不跑啊?”敏都靠过来小声说道。
庄歌都懒得理他,专心致志摆砖头。
“我继续给你讲。”敏都碰了碰庄歌胳膊。
“不用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想说后面事儿,你都知道了?”敏都眼睛亮晶晶的,“我跟你说,人间传的那些故事都不对,史书上写的也不对。”
“只有你对?”
敏都点点头。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庄歌边往砖头上抹水泥边说,“我虽然是刚飞升上来的,但师傅从小就教导我要知礼诚信。被你坑的这两次,就当是我交学费了,今日过后,我们就是陌生人,愿你好自为之。”
“咋还急眼了呢?我刚才真叫你跑了,你没听见?”
庄歌不语。
“那这样,我把方贤故事给你讲完,好不好?”
“不必,像你这种满嘴谎话的人,讲的故事必定也是口若悬河。”庄歌看了眼敏都摆弄的砖头,实在不忍直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自己砌就好。”
敏都也不恼,他站起来,展开折扇,走到两个执法队的人面前,大声讲道:“方贤率领霸山堂的弟兄回到赞亚,蛮族军队已经压境,现在的将军正是当年方贤父亲的手下,看到方贤很是震惊,可方贤毕竟是逃犯,又是匪帮,方贤提了好几个建议,朝廷都不敢用。第二日,正当朝廷争议不休的时候,方贤已经带着霸山堂四百弟兄夜袭敌营,杀敌两千余人,还俘回来一个蛮族首领。”
敏都看到庄歌手上的动作停了,他勾了下嘴角,继续讲道:“方贤一战成名,朝廷赐他兵符,兵马供他调遣,不出三日,蛮族就被击退至云琅山外。这些你都知道吗?”
“没你说的这般详细,但大体知道。”庄歌说。
“那方贤怎么死的?”
“战死沙场。”庄歌说。
敏都冷笑一声。
“难道不是?”
敏都一收扇子,“当然不是,屈屈蛮族,怎会伤得了他。”敏都抬起了头,满脸不屑。
庄歌转头看着敏都。
敏都看着远方,“方贤击退蛮族后,皇帝设宴,请方贤入宫叙旧,之后,他就没再回来。”
庄歌狐疑地看着敏都。
敏都笑了一下,“怎么,不信啊?”
“不信。你这说的好像全程你就看着方贤将军一样。”
“我怎么没看着他?”敏都看向庄歌,“我就是他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