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李莲花摘下腰间香囊,又怒又恨地盯着笛飞声,一字一顿道:“如你所愿。”
他将香囊猛地朝着单孤刀掷向地面,发出‘啪’地一声,单孤刀示意手下捡回香囊,看到香囊里的东西后,面露喜色,“果然是罗摩天冰。”
笛飞声闻言松开钳制方多病的手,眼神复杂地看了李莲花一眼,随单孤刀离开了天机山庄。
方才单孤刀在时,李莲花体内的碧茶之毒就隐有发作迹象,他头晕目眩脸色惨白,强撑着才没倒下,这人一走,就算方多病扶着,他也已是连上台阶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多病将摇摇欲坠的人从山门口横抱着小跑进了卧房,运起扬州慢为李莲花疗伤。
去云隐山前,他才从关河梦口中得知扬州慢可减轻碧茶毒发带来的痛苦,若没有这扬州慢,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花,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他抬手拂过李莲花额边碎发,唯恐榻上之人一睡不醒,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第二日一早,李莲花醒来,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和笛飞声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为何在我面前演这一出威逼戏码?”
方多病心里一紧,干笑着嘴硬道:“你在说什么呢小花,我怎么听不懂啊。”
“今日见单孤刀活着,你好像并不惊讶,”李莲花倚靠床头,侧目审视着方多病,“加之昨夜你言行反常,必是提早知晓了什么。”
方多病哀叹一声,垂目喃喃:“我就知道定瞒不过你。”
“他说你诓我,你的碧茶之毒没解,只有服下阴阳两株忘川花能解这毒,可忘川花在单孤刀手里,得不到三枚冰片,他便要毁了忘川花。”
“糊涂!”李莲花蹙眉斥道:“单孤刀一心想要复国,罗摩天冰落入他手中,你可知遭殃的人会有多少?!”
“我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方多病握上李莲花的手,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
昨夜笛飞声告诉他,南胤复国的幕后黑手是单孤刀,李莲花的碧茶之毒没解时,他还半信半疑,直到今日李莲花被单孤刀气得吐血毒发,他才信了李莲花又一次骗了他,他的亲生父亲是个残害同门的阴险小人。
李莲花久久不语,方多病只当他忧虑尚未到来的腥风血雨,宽慰道:“就算单孤刀用天冰打开罗摩鼎,那里面也只有业火子痋,在他找到母痋之前,操控不了傀儡的。”
离儿把煎好的药端了进来,方多病接过药,舀起一勺吹了吹,笑着递到李莲花嘴边,“来,喝药了。”
李莲花不笑也不怒,似是想通了,顺从地张开了口。
四象青尊的妻子死前留下一句业火母痋位置的线索,方多病边照顾李莲花边在书房中研究有关‘遗形得极乐,升仙上玉京’的地志史料,找了一日竟一无所获。
还是他爹告诉了他百年前皇宫有座极乐塔一夜消失的传闻。
方多病愕然,“竟是在宫里。”
窗外一声响动,方多病悄声推开窗,见是只歇脚的鸟,没有多想。
李莲花喝过药睡下,方多病焦躁得睡不着,跑到院子里吹冷风。他眸色沉沉,距单孤刀抢走冰片已逾两日,还是不见笛飞声带忘川花回来,这让他不得不往坏处想,虽说笛飞声武功高强,但也难保不会中单孤刀的诡计。
总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个办法,他必须得去趟万圣道。
天一亮,方多病便收拾行囊和家人道别,叮嘱李莲花:“你就待在山庄养病,千万别乱跑。”
李莲花浅笑着嗯了一声。
侍卫把千里驹牵来,方多病翻身上马绝尘离去,众人目送马儿跑远,转身步上石阶。
李莲花正要跨过门槛,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回身,少年衣袂翻飞,手握缰绳飒沓而至,跳下马朝他奔了过来,拥他入怀。
少年道:“等我回来。”
“好。”李莲花应声。
方多病这才算是和李莲花真正道过别,勒马下了山。
只是这一次他恐怕又要失望了。
少年走了还不到半个时辰,李莲花便出了天机山庄。他执意要走,何晓慧也不好强留。
他昨日去书房找方多病,无意中听到了父子二人的谈话。单孤刀与他师出同门,如今师父仙去,他理应肃清师门,还江湖太平。
皇宫,他非去不可。
李莲花独自一人,带着一条狗,还有一只不愿飞走的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抵达京郊。
城门布告栏上贴着皇榜,言宫内有贵人生了怪病,若有能医好贵人者,赏黄金百两。
李莲花毫不犹豫揭掉皇榜,由宫里的公公领着入了宫。
等见到病人,他才知皇榜里的贵人指的就是昭翎公主。公主也认出了李莲花,把一众内监宫女全赶了出去,只留李莲花一人,道:“李莲花,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替我给方多病捎句话吧。”
李莲花:“公主请讲。”
“我向父皇提了和他解除婚约的事,父皇说我胡闹,看起来不太高兴,还问我这是不是方多病的主意,”昭翎公主表情凝重,“总之你告诉他,这段时间千万千万不要进宫,也最好不要让他的心上人露面,等我把父皇劝好,再想办法通知他。”
李莲花面色一滞,“在下定将公主的话转达给他。”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中。
昭翎公主嘱托完让李莲花带出宫的话,又向他倒起了苦水。其实她压根儿没病,这病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太后放她出宫散心。
自她上次从瞰云峰回到宫中,就被太后勒令没有允许不得出宫,她想给方多病通风报信,迫不得已想的这招儿。可太后宁愿贴张贴皇榜广召名医,也不肯让她迈出宫门半步。
“不过幸好你来了!”昭翎公主露出一个轻快的笑。
李莲花回以微笑,说出此行目的,“在下得到确切消息,有盗贼混进宫要盗皇宫的宝贝,只是不知长什么样,不知公主最近有没有见到过可疑之人呢?”
昭翎公主食指按上太阳穴思索了片刻,道:“有,无戒魔僧!”
李莲花得了公主相助,留在宫内暗中调查,发现那无戒魔僧乃是单孤刀的手下,借为皇帝修建祈福塔之名,带来了单孤刀和四名可疑工匠,他苦无证据,没法揭穿这些人,只得想尽办法抢在单孤刀之前找到母痋。
夜里他溜进缮工坊,贴耳在四名匠人门外,先是听到他们惶恐地商量要不要将极乐塔的位置告诉单孤刀,后又听到他们提到一棵桂花树和一口井。
李莲花从怀里掏出皇城堪舆图,循着路去找井。未走出缮工坊的大门,便听到几声凄惨嚎叫。他掉回头破门而入,血迹洒得到处都是,四名匠人已经殒命。
紧接着皇城司的人赶到,他擅闯缮工坊百口莫辩,被押入内狱。
牢内阴湿,只有行道两旁点着几根火光幽微的蜡烛,审讯处的小窗是唯一的通风口。
李莲花两手被铁铐锁在十字刑架上,晾在此处已经快要一日。他滴水未进两眼昏花,隐隐约约听到一人的脚步声。末了脚步声停了,有人掐着他的下颌,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
“到阎王爷那儿,要告状,就仔细想想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李莲花艰难地抬眼去看,给他喂药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
听男人这话,给他喂的定是毒药无疑,可有碧茶之毒在身,什么毒都对他没用。他嘴角扯起个几不可察的笑。这正愁怎么跑出去呢,就有人来给他送机会,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凡出入皇宫之人都要搜身,因此他把吻颈剑留在莲花楼,只提了个小药箱进宫,以至于到现在连个锁都开不了。
他屏住气息,佯装中毒身亡。
男人看十字架上的人垂着头颅,伸出食指探了探李莲花的鼻息,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是断了气。
后墙上的小窗透出几缕天光,照亮刑架上美人的半张脸庞。五官精致突出,肌肤白皙如雪。那男人咽了下口水,伸手抚摸白得反光的侧脸,自言自语道:“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还要被人拖到又脏又臭的乱葬岗,不如现在让老子快活快活。”
他急不可耐地扯下腰间钥匙,打开了困住李莲花手腕的铁铐。
就是现在!
原本已经咽气的人‘唰’地睁眼,吓得男人后退半步。胸膛当即迎来一脚,男人的头撞在地上晕了过去。
李莲花跑出三五步,就被一伙儿看守牢房的守卫兵围了起来。
他两手握拳,准备迎敌,一道熟悉的男声高喊:“太后懿旨在此!”
只见方多病与他隔着十几个官兵,展开太后懿旨,“李莲花谋害工匠一案疑点颇多,或有冤情,特命其协助百川院刑探方多病,即日起彻查此案,戴罪立功。”
太后的旨意,官兵自是不敢违背,让出一条道路。
方多病拉起李莲花的手,一出内狱便神色焦急两手胡乱地检查后者身上有没有伤口。发现细白的腕上有道勒痕后怔了怔,托着李莲花的一只手腕,冷脸道:“都说了不要乱跑,你非不听,若不是我听说你出事,及时找公主向太后求了懿旨,看你怎么脱身?!”
“是是是,”李莲花理亏在先,顺着他的话浅笑着道:“幸好方少侠来了,方少侠有勇有谋,实乃少年英雄。”他说着还抬起另一只手对方多病竖起大拇指。
方少侠被骗像家常便饭,一句话就给哄好了。他脸上浮起两抹红晕,对上李莲花的视线,“好了好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方多病松了李莲花的手,从斜挎的布包里翻找药膏,包里除了伤药,还有一些机关配件,他记得把药膏放在最底下。
刚把药膏掏出,方多病就见三个内监站定在他和李莲花跟前,领头的那个他有点儿印象,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大太监。
“传皇上口谕,宣李神医单独觐见。”总管太监道:“李神医,请随奴才去趟御书房吧。”
皇上找李莲花做什么?难道是问业火痋的事?还是因为那四个工匠的死要问责?帝王之心向来最难揣测,方多病知李莲花聪明,却还是不放心地抓上了李莲花的小臂。
李莲花似看出了他的顾虑,拍了拍他的手,“放心吧。”
望着李莲花远走的背影,方多病不知为何心中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向公主道过谢后越发强烈,右眼皮跳个不停。
“不用谢不用谢,我如果比你早知道他出了事,我肯定也会救他的。”昭翎公主斜眼睨着心不在焉的少年,打趣道:“方多病,我一直没问过你的心上人是谁,如今看你这担忧的模样,你那心上人莫不是李莲花吧?”
“公主慧眼如炬,确是如此。”
公主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我就随口一问,还真是啊!”
她压下心中震惊,又问:“哎?李莲花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啊?”
方多病坦言道:“方才我们从内狱一道出来,只有他被陛下召走了,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踏实。”
昭翎脸色一变,“糟了!”
她把皇上因解除婚约发怒之事说出,正要和方多病商量着打探下李莲花那边的情况,一眨眼方多病竟不见了。
少年脚下生风,不顾阻拦闯入御书房。
帝王端坐桌案前,李莲花躺在地上,嘴角沾血脸色青白。
他两腿发软,脑子轰然一片空白,“李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