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维护形象、塑造偶像、保持热度的目的,更加年轻的经纪人选择了一项非常拙劣又实用的方法——利用规则。
黑通稿。
这种东西是被默许的,毕竟连路人在主页发个评论都会被粉丝找上门团建的信息时代,说一位明星被营销号漫天铺地的黑通告欺负?
别开玩笑了,没经纪公司或者工作室的允许,上网如同|裸|奔的环境下,她们真敢毫无顾忌地发通稿吗?
这可是连路人都随时可以被查询身份证的时代。
宋蓉城只会无所谓地伸懒腰——都是些虐粉洗粉的固定步骤,资深经纪人已经驾轻就熟。
越问工作室早跟她们通过气了。
放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掩盖真正的消息,一点微不足道的、极有可能是真实的信息被淹没在漫天的谣言中,所谓的藏木于林。
最后发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律师函,对着空气、马甲号挥几下拳。
粉丝又觉得她们赢了,网络下的工作室、营销号齐聚一桌,纷纷祝贺对方KPI达标。
大家都很满意,毕竟明星黑红口碑无所谓,最怕的无非是被遗忘。
最黑的时候,是粉丝最心疼的时候,也是最红的时候,更是商务最多的时候。
姜逾不明白为什么工作室会选择眼前的记者们,但是作为老板,按理来说,她为何非要认同或者配合工作室的工作规则?
因为这套规则对她有利。
黑通稿可以掩盖一些不道德、不违法的行为。
黑通告已经发了,粉丝就不能自己失望走开了哦,毕竟大明星只剩下真心对待她的小生姜了。
粉丝也不能直说:“我们男粉的诉求是整顿工作室,不是让你们骂姐姐/妹妹的。”
这样太媚女、太没骨气了。
得爱男,用一个合适的口号代替自己的行为。
他们说:“希望你身边都是真诚对你好的人@姜逾”
“粉丝与你之间的真心,不能被垃圾工作室挑拨!@越问”
有异议者皆是“挑拨女男对立”,是厌(追星)男。
在这套娱乐圈的规则下,哪个女人没有得利?姜逾有什么理由不配合?
经历与环境塑造了姜逾的性格,她既没有“香香软软”的身体,也没有“天生拥有爱人的能力”,从她的成长过程来看,每一次的选择都只是为了一些庸俗的金钱物质与社会形象,因此她理所应当。
她经常怜悯别人,但很少帮助别人。
过去的环境,女儿安抚父亲,姐姐帮扶弟弟,女儿为母亲当丈夫,女人有义务包容男人,女人必须爱着孩子,必须爱着另一个陌生人。
但这些对她没有丝毫的助益,令她无法认同,姜逾甚至觉得怜悯都是不必要的浪费。
所以她选择脱离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为什么过去总有男人喜欢指点几句?那么心疼,男人怎么自己不去养他们?
即便这种脱离无法改变既定的规则与已有的环境。
但这种行为改变了当下——一个女人的当下。
姜逾并不为此后悔,反而十分庆幸。
也有同村、同处境的女孩子通过学习、工作,成为了一家的大家长,走上了与姜逾截然相反的道路。
前者在家人的奉承与簇拥中,后者无牵无挂自由自由,但她们都觉得对方很可怜,只有自己才是幸运的。
想清楚关窍的姜逾很快的配合宋蓉城安排的众多记者,娴熟甩着一个又一个的黑梗。
各种配合令记者赞扬她的平易近人与性格,反正变着法子夸她。
“您对粉丝有什么看法吗?”
姜逾礼貌应对:“希望我能够用更好的作品与粉丝相见。”
“而不是用我和男明星的绯闻。”
记者尴尬地打起哈哈,就在姜逾以为这位记者要放弃的时候,后者贴脸开大:“网上疯传的消息其实你是知道的,对吗。”
姜逾:美男经纪人、半夜剧本、商务外出、银行助理,还有国外的,真得不能再真了。
感觉爆料人就藏在她的衣柜里一样惊悚。
回头就给徐颂妗她们也安排一份同等待遇的通告。
采访视频播出后的效果极好,不知真假的“纯路人”们纷纷赞扬姜逾是一个大气、不拘小节、心胸宽广的女人,是一位努力的、刻苦的、没架子的明星。
人们赞颂着努力,大概是因为努力比天赋、品性更容易表演。
《贺年华2》作为月经节日的开年第一档,在舆论浪潮中上映。
满篇追溯着光辉的历史,谈论着正确的道路,智慧年老的女人,狡诈阴险的女人,胸怀博爱的刻薄女人,盲目热血的正义女人。
为了保障电影的艺术性、真实性,这部电影牺牲了很多节奏,不算是一种特别符合商业化的作品,反而被人赞扬为“艺术品”“教育宣传片”。
姜逾在里面的形象并不出色,她带着一顶破旧的帽子,沉默地站在扮演重要人物的主角背后,宛如幽灵。
大批大批的媒体为她们吆喝。
而所谓的大妇派系之争,是更加高明的、更加卖力的吆喝。
人该如何实现自己的理想、主张、想法,如何用行动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控制对应的人、实现自身的目标。
纪朝安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权力。
掌握权力,运用它去定义规则,去控制别人。
还有比这个更有效的途径吗?
为了争夺选票,所在派系曾向愚蠢的大众许下:一旦拿到权力,就会改变现有的规则。
她们轻率地许诺下“落实双雌,保障女儿”的诺言,勾勒出一个属于女人的、美好的明天——毕竟只有女人有选票,她们自然得许诺给女人。
但敌对派系却敏锐地道破这一举措的脆弱之处——“科技让我们从自然生育中解脱出来,平衡人类的社会结构与自然的孕育能力,我们因此得以人人平等,但你这么做,是要把女人重新推入到残酷的淘汰竞争中去吗?”
双方的拉锯,使条令一拖再拖。
最终,妥协的艺术令条令走向了另一种结果——“单雌”辅助生育草案。
在此之前,此地一直奉行着“淘汰”的残酷天性,而不是“保胎”,毕竟哪有牺牲健康的、可以劳动的女人,去保护一个本就该被人类淘汰的基因?
说不定还带着什么智力低下、发育迟缓、情绪不稳定之类的低劣基因影响整个种族的质量。
不是歧视男儿,是女男平等,是大家一起竞争,是为了全人类的高质量发展,只不过个别太脆弱了,即便每一代都在不断筛选优良配子,聪明人仍然可以预见不远的“淘汰”的道路。
但是女人们无动于衷,她们甚至认为这是自然的、社会的、属于人的、本就该如此的事情。
毕竟自然中狮子王最多两年就会更换配子,她们女人勉强算是单偶制,变相延长了配子的淘汰年限,但是,人类失去某一部分群体之后呢?她们又该如何延续?
为此,数百年前的人们将精子银行作为过渡的手段,直到二十年前的一次研究,人类的延续好像有了新的进展。
“双雌”因此而提出,但紧接着伦理学、法律、社会结构,有关于人类社会的一切颠覆,似乎都冒出来了不怎么好的兆头。
“我们就像被蒙上眼睛的神明,无法预知这一举措的结果,因此不能轻率地像你们|政|客一样,许诺大家一条未知的路径上是一个光明的未来。”法务卿签署了禁止法案,“我拒绝这份议案的理由——人不能为了未来,而忽视当下的女人。”
由于法务卿的坚决反对,纪朝安一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现在,她们将带着新的议案卷土重来,在下一年的大选中,纪朝安想要改变这个规则,不为别的,仅仅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满足旺盛的权欲,她沉醉于万人瞩目、万人追随的位置,她将权力视为自身影响世界的力量。
然而纪知微却十分疑惑,权力能够影响她人、能够控制她人,但顺从规则,从规则中获得的权力,真的能够重新定义规则、反制规则吗?
人能保证自己不会被规则异化吗?
看着纪朝安野心勃勃的面孔,纪知微的心如同悬空的重锚。
挖掘出来的尸体已经被破坏,生成了一片片的白纸,数十万字琳琅满目地展现斑驳、混乱的时代。
课题的顺利推进、专著的出版,令纪知微有了一份晋职的资本,但纪知微并没有回到舒适的研究所中,反而提交了一份考察队的入职申请。
她对社会科学没有感到特别失望,没有对过去的、对现在的,对学术研究的失望。
仿佛本就如此。
先发出来的、影响因子多的、分数高的,自然可以被视为无比正确、有着相当高参考价值的“真理”。
接下来是次一等的、学报上的,也算是勉强可以作为正确的“认知”。
但社会科学的狡猾之处在于:每个人、每个研究者都可以为了顺利的论证,从而使用“概念的界定”这一权力。
她们理所应当的将权力视为生而有之的权利,就像是女人决定生育这个孩子或者让婴儿死亡一样简单。
除了“真理”与正确的“认知”,其她的东西自然可以算是不入流的疯想与毫无依据、毫无文史价值的垃圾,三流期刊上多得是这种猜想。
这种垃圾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让“真理”更加正确,人们会说,哦,这个啊,XX已经考据反驳了。
社会学的大家忙着毕业、忙着前途,活在当下,忙着将过去的历史根据当下选择性学习,然而人无法从历史中吸取经验。
纪知微加入考察队的目的很简单——她想看着,“过去的人”是如何毁灭整个族群以及其腐朽的文明的。
现在的人与过去的人,就像女人与男人的差异那么大。
《Equity》宣传正在播放中,暂定五月上映。
身为平庸的主角居然去对大妇的候选者宣战。
纪知微看见姜逾那张脸就想笑。
愚蠢清高的样子,难得符合人设。
一旁的镜子中无人窥见相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