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刘女士一家气急败坏地走了，主要是刘女士骂骂咧咧地扯着吴大宝，而自家那个不争气的老公一脸无所谓地跟在后面。

小李一直点头哈腰地向颜未和江北陆道歉，颜未没苛责，只问他物业那个流浪猫抓捕行动还会继续吗，小李面色为难地点了点头，说这是领导的决定，他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颜未没再说话，若有所思地同江北陆一起离开了。

两个人从物业办公室回家的路上经过事发的小花园，颜未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江北陆也停下来，转过身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要去凉亭里看看吗？”

颜未点了点头，率先走进去。虽然明知道不会在这里找到那只被吴大宝欺负过的小猫，但他还是想碰碰运气。

江北陆明白颜未的意图，他拿出手机来，刚才颜未给他发了截图，他想看看那只小猫长什么样，好帮颜未的忙。

没想到业主群里却吵翻了天，人淡如菊控诉自家儿子受伤都怪物业管理有问题，导致野猫跑进来抓伤小孩。

见这把火再烧不到颜未身上，江北陆也懒得继续关注。

他跟着走进凉亭，颜未在石凳上坐下。“当时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从物业办公室走出来以后颜未一直兴致不高，完全没有真相大白的扬眉吐气，只有淡淡的愁绪围绕着他。

江北陆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但也无能为力，他自认不是一个有过多同情心的人，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颜未开心。

对于颜未现在有些“刻舟求剑”的行为，他只是走到他身旁坐下，“那只猫我们平时都没有见过，说不定是其他地方的猫，碰巧溜达到了这里，你看监控里它那么灵活，不至于被抓住的。”

颜未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静静地坐着，眉间轻蹙，忧愁仿若一片薄雾，悄无声息地弥漫。

就这样沉默了一刻钟，颜未率先站起身，说：“走吧。”

江北陆跟在他身后，又听见他说：“既然你出差回来了，蔚蔚也要接回去了吧。”

听着这话江北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回家之后，江北陆收拾蔚蔚的猫窝猫砂盆等用品，转身却发现蔚蔚又不见了，估计是跑到哪里藏起来了，他一抬头，却看见颜未立在阳台上抽烟。

江北陆心神一颤，他从来不知道颜未还会抽烟。

隔着一层玻璃门，颜未背对着他，身形单薄，瘦削的指节夹着一根半燃的香烟，星火点点，在光影交错与烟雾缭绕中显得十分孤单寂寞，江北陆忽然觉得这一刻的颜未仿佛与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这个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止不住地心慌，好像下一秒就要失去颜未了。

江北陆大步地走过去拉开玻璃门，颜未侧过脸来，嘴角轻抿，眼神忧郁，江北陆慌不择路地想要做些什么抓住他，“我这两天还有点收尾工作，蔚蔚可以继续暂住一段时间吗？”

颜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江北陆等得心焦，这时蔚蔚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把扑过来扒住颜未裤脚。

颜未赶紧把手上的烟灭了，蹲下身把蔚蔚抱进怀里。

江北陆知道颜未这是答应了，鉴于自己刚才的谎言，他这下只好说：“我公司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颜未抱着猫，低着头不去看他，只轻轻地说：“好，路上小心。”

*

这天晚上，江北陆又做梦了。

他最开始到国外那一年，冬天特别冷，公寓的暖气时好时坏，半夜冻醒是常有的事。

除夕那天刚好撞上周末，他得以在家过节，但不幸的是大雪封路，家里的食材所剩无几，他连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都没办法给自己做。

他翻箱倒柜半天，找出来一双毛绒的红袜子给自己穿上了，算是增添一点节日氛围。

其实在国内的时候，他就不怎么注重这些节日，也没有仪式感。父母常年在外忙生意，除夕当天见不到人都是常有的事，好一点的情况能坐下来一起吃顿年夜饭，实在不凑巧的话他只能收到父母打在他银行卡上的压岁钱了。

刚出国人生地不熟，再加上他本身就性格孤僻，与本地的留学生群体的关系也不怎么热络，甚至没有几个同胞的联系方式，自然也没有人邀请他一起过节。

趁着白天温度还比较高的时候，江北陆吃了几片面包，又给自己住的小公寓搞了个大扫除。

公寓面积不大，就是堆了很多杂物，主要的工作是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归置。

买的收纳盒收纳架不太够用，江北陆把床底的行李箱拖出来，打算把一部分不常用的东西放进去，同时也刚好打扫一下床底。

一打开行李箱他发现两本书，是他去年读高中的时候在看的，本来打算带过来继续看的，结果因为太忙了就搁置了。

江北陆有些感慨，将两本书拿出来放在床头打算晚上守岁的时候看。

真正搞完大扫除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江北陆累得够呛，但是好在现在不怎么感觉得到冷，有可能是时间还比较早，也有可能是因为忙活一通身体热起来了。

收拾完以后，他简单地搞了个乱炖，冰箱里还剩啥就丢进锅里，几片菜叶子，一点肉，半块面，再放点味道重的酱料，最后弄出来的成品居然出乎意料地还不错，起码能吃。

躺到床上时，江北陆想起来自己还没关电脑，□□上并没有人找他，虽然他本来就没有这种期待。

江北陆裹紧了被子，拿起床头上的书，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看到哪里了，于是从头看起。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江北陆下床上厕所，意外发现窗外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他抱着杯子站在窗边看了会儿，突然想起颜未。

虽然他上一次见到对方还是在高三的百日誓师典礼上，颜未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一件挺阔的白衬衫配合身的黑西裤显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宣誓时沉稳又坚定。尽管江北陆早早地就知道自己不会参加高考在国内上大学，但他此时还是被对方感染到，一股热血随着周围整齐划一的声音直冲脑门，那鲜活的画面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久久不散去。

而冬天时的颜未就没这么有活力，他非常怕冷，早冬的时候就已经换上了围巾等全套过冬装备，但是真到下雪他又是最兴奋的那个。

江北陆虽然不太懂下雪有什么好高兴的，但他喜欢看颜未高兴。

打雪仗的时候江北陆就坐在窗边看着颜未，他人缘好，大家都爱把雪球往他身上招呼，但不会真的打他脸。

雪花轻盈飘落，颜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毛线帽和手套上都沾满了雪。他开怀大笑，与周围人闹作一团。

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唯那一抹身影明亮鲜艳。

江北陆将咖啡杯放到床头柜上，房间里的温度随着时间降低了些许，他把被子四个角都掖好，又加了一层毛绒毯在外面。

他把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留下床头的阅读灯，然后拿起刚看了一半的书。

胳膊撑起时按到了麻筋，手腕不自觉卸力，书本随着他的动作掉落，一张轻薄的卡片从书页中飞出，停在床畔。

江北陆捡起一看，竟然是颜未给他写的新年贺卡。

[时时是好时，日日是好日。祝新的一年，万事顺遂无忧，所愿皆所得。——颜未]

高一那年的跨年夜，在颜未和文艺委员的组织下，班里搞了个狂欢活动，第一个内容就是交换彼此写的新年贺卡。轮到江北陆的时候已经是最后几个，他没在意前面大家谁抽中了谁，因为颜未一直站在讲台上当主持人没有参与，所以颜未不可能抽中他的。

他随意地把手伸进抽奖箱里摸了一张，拿出来看清上面的落款时直接呆在了原地。

主持人颜未惯例凑过来看贺卡，让本就处于发懵状态的江北陆心跳漏了一拍。

轻笑在他身侧响起，颜未清澈透亮的声音传来，酥麻了他半边耳朵，“这么巧，江同学抽中了我”，颜未念出卡片上的内容，“这句话也送给大家，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当时他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贺卡不见了，有位高个男同学踩在他的椅子上抱歉地冲他说：“投影仪有点问题，调一下，等下帮你擦干净。”

江北陆看了一眼他位置上方正对着的投影仪，没说什么。等再回到自己座位上时，只看见桌面空空如也，所有东西被一股脑塞进了抽屉里。

他想去问问那个男生，又不好直接说是贺卡丢了，只问贺卡上面压着的那本书哪去了，男生在他抽屉里摸索一番，掏出来一本书，“这就不是吗？”

江北陆吃了哑巴亏，更没法再问什么，那男生见他沉默，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便冲到前排与别人打闹去了。

没想到今天还能再见到这张贺卡，清俊的字迹如旧，墨水没有随着时间淡去，他对贺卡主人的思念更甚，漫漫冬夜，唯有心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