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水进了气管里，颜未咳得停不下来，江北陆倒来一杯白开水，又让他低头给他拍背。
过了会儿颜未终于缓过来，江北陆看着他涨红的脸和眼角溢出的泪水，突然想起高中有一次体育课结束，大家正在休息喝水，靠门边的同学忽然叫起来，“颜未，有人找！”颜未哦了声，叼着小布丁走了出去。
大家都没当回事，作为班级里的班长以及学生会的一员，颜未经常被喊出去，总有各种人有各种事找他。
但江北陆听见这个名字仿若头上长了雷达，立马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教室外面。
只见一个女生站在颜未对面，一脸羞涩地递出一瓶饮料。
靠近窗边的同学眼尖地发现这一幕，立马起哄叫班级里的同学看，“有个不认识的妞在给班长表白欸！长得还蛮漂亮的！”
江北陆认识这个女生，是来自刚才在他们隔壁田径场一起上体育课的班级。下课解散之后，大家纷纷冲向不远处的小卖部买水，结账的时候，这个女生和她的朋友就排在颜未后面两个。
这会儿人多，江北陆被挤在人群后面，眼睛盯着颜未，很快就发现了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注视着他。
思绪被班级里同学们的起哄声打乱，江北陆再度望向教室外的两个人，少女怀春的眼神他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这女生如此大胆，竟然准备堵在他们班门口表白。
江北陆突然有点紧张，颜未会答应对方吗，这一刻他忽略了大家都还是高中生的事实，也不评判这种被定义为早恋的行为的对错，只是想，颜未会接受来自他人的示好，从而与对方发展为恋爱关系吗？
颜未吓了一跳，他本以为是学生会的事，女生递来的饮料横在眼前，如一块烫手山芋，他不敢接。
“颜未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想问问你......”
颜未耳边传来同学们的起哄声，他想阻止却顾不上，右手里的小布丁化成粘腻的奶浆顺着木棍流下黏在他的指尖，他想找纸擦一下却没办法离开，这场面怎么越发变得奇怪了起来，脑中闪现出妈妈平时看的那些偶像剧，一般一个女生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要......
“......周末能不能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
“同学不好意思，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颜未愣在原地，但大脑飞速运转，快速接了下半句，“......我周末要上补习班，没办法参加你的生日聚会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玩得开心。”
邀请自己这样一个近乎是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参加聚会，女生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言而喻，但人家没有明说，颜未也只委婉拒绝。
他说完用左手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纸，倒是翻出了刚才在小卖部买的棒棒糖，本来打算放学吃的，他看了一眼，递给女生，“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的邀请。”
女生满脸通红，像是还想说两句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接过棒棒糖走了。
江北陆见他没有接人家的饮料，就知道他肯定是拒绝了，虽然江北陆没有立场也没有身份允许他嫉妒或是吃醋，但他确实是松了口气。
颜未几乎是窘迫地回到班里，明明他才是那个拒绝表白的人，此刻落荒而逃的模样倒像是他被别人回绝了，同学们见他这副样子都觉得新奇，纷纷打趣，“班长，人家美女找你说什么啊？”
他有些气急败坏，“没什么，就是一点学习上的事......快给我拿张纸！”
最近的一个同学坏笑着说，“怎么不找刚才那个小美女借纸啊？”
同桌女生给颜未抽了两张纸，他道完谢就逃也似的溜回了自己座位，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耳根一片通红。
江北陆盯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会有人拒绝了别人自己反而心虚得不行。
实在没忍住，江北陆轻笑出声，眼前的人影和记忆中的背影逐渐重叠，只见颜未有些奇怪地扭头望他，“你笑什么？”
总不能真的告诉他自己笑的原因，江北陆轻咳两声，扯了两张纸巾放到他手里。
颜未没再追问，江北陆还站在他身旁，维持着刚才给他拍背的姿势，两人距离靠得太近，对方又是俯视他，颜未有些不适，他刚想退开一点，江北陆突然叫住他，“别动！”
颜未惊得顿在原地，江北陆越靠越近，颜未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画面像极了偶像剧里那些烂俗暧昧片段，仿佛下一刻就有一些唇对唇的互动——原来只是有个小虫子，江北陆轻而易举地碾死它，还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颜未的肩膀，“没事了”。
江北陆却没有就此退开，他就着这个姿势顺手摸了摸颜未的额头，又帮他把两缕挡眼睛的碎发拨到一边。
颜未重重地呼吸了两口，没能放松下来，他眼神闪烁，接着用力眨了下眼睛，他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终于视死如归般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喜.....”
话说到一半，餐桌上不知道是谁的手机突兀地响起。
两人同时回头，屏幕闪烁着来电人——“妈”，颜未瞳孔微微放大，江北陆已经把手机拿过来接起电话。
“相亲？什么相亲？！”江北陆语调扬高，迅速转头看了颜未一眼，见颜未垂着脑袋，他快走两步到阳台接电话。
听到脚步声走远，颜未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使劲搓着自己的脸颊，纠结得眉头皱成一团。
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又不是什么鱼死网破的紧要关头，没必要非得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的对不对？
说不定江北陆根本不喜欢自己呢......？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幻觉了？昨天晚上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嘛......
哈哈哈。
颜未抬起头，盯着阳台门外正在接电话的江北陆，有细微的人声从玻璃门的缝隙中传过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妈，你......”
再详细的就听不清楚了，颜未自欺欺人地想，江北陆这不是答应去相亲了吗，他应该是直的吧？
对！就是这样！别再过度脑补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
颜未下定决心，重新燃起希望，像只斗气的小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望着江北陆的方向。
对方刚挂断电话，从阳台走进来，看到颜未脸红彤彤的样子，不禁关切地问，“怎么了？又发烧了吗？”
颜未瞬间沉默了。
江北陆走到餐桌旁坐下，“对了，刚才你要说什么？我xi什么？洗碗吗？”
颜未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怎么还好意思让你洗碗，等下吃完饭我就去洗。”
江北陆好奇地打量他，“那是洗什么？”
面对江北陆的追问，颜未好不容易积攒的气势一下子就泄掉了，再没刚才的决心，他小声嗫嚅，“我是说，你好像喜......挺喜欢做饭的。”
闻言，江北陆轻笑两声，“是啊，我挺喜欢做饭的，那你呢，喜欢吃我做的饭吗？”
“啊......我当然很喜欢啊！你做的饭又好看又好吃，比那些外卖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颜未绞尽脑汁只想出来这么几句干巴巴的夸奖。
但江北陆十分受用，遂得寸进尺，“那我经常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好......啊？什么？”
“我一个人住，经常煮多了吃不完，隔夜菜不健康，倒掉又可惜，你愿意帮我分担点，一起助力节约粮食吗？”
想要可持续发展，硬来是不行的，江北陆选择卖惨，还升华到节约粮食的高度，只求将来还能和颜未共进晚餐，而不是等颜未生病了才能登堂入室。
果然颜未犹豫半天还是点头答应了。
直到一碗汤喝完的时候颜未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懊恼，怎么自己纠结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还答应了江北陆的要求。
他慢吞吞地放下碗，双手撑在大腿两旁的椅面上，斟酌着开口，“你妈妈好像还挺关心你的？”
江北陆微妙地看了他一眼，也放下手中的汤碗，“只是催我去相亲，美其名曰为家族企业做贡献。”
颜未轻轻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餐桌上一时之间回归沉寂。
勺子举起又放下，陶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江北陆盯着颜未，“你觉得我应该答应吗？”
“我觉得？”颜未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回答，“我觉得这件事情，还是看你自己的心情吧。”
江北陆缓缓点头，他觉得今天下午回来以后，颜未总是装作若无其事又有些刻意地躲着自己。
难道他发现了？
脑子里闪过这种可能性，江北陆隐晦地瞟了颜未几眼。
他伸手作势去拿纸巾，颜未搭在旁边桌角的手如触电般迅速收回。
瞧着他这幅受惊的模样，江北陆微一挑眉，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想捅破颜未费劲维持的这种相安无事的假象，把一切真相告诉他。
但他擦了擦嘴，还是决定不要太冲动，想想陈成说的那件事。
“我不打算去相亲，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北陆扔下这句话，端着自己的碗进厨房了。